第9章 都沒你牛

  也就兩分鐘,收銀開好了票,店員領著一位四十出頭,稍些些富態的男子走到接待區。

  鑑定師傅開門見山:「我姓郝,東西呢!」

  林思成站了起來:「麻煩師傅,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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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鑑定師傅怔了怔,眼神略顯古怪:雞毛撣子?

  別說,這樣的物件他也沒見過。

  倒是聽過:清末時,京城蔡氏扎撣,專供宮廷,時稱「貢撣」。

  雖是雞毛撣,但千羽一色,且一般長短,杆也只用小葉紫檀。

  再看這一支:毛色又雜又亂,杆也只是普通的竹杆,肯定和貢撣沒半毛錢關係。

  所以,有什麼鑑定的價值?

  他皺著眉頭:「真鑒?」

  意思是: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林思成頓了就樂了,指了指撣尾,「當然要鑒,師傅你看:有字!」

  有字的東西多了,不可能件件都是文玩。既便是文玩,也不可能件件都值錢。

  果然是年輕人,一千塊,就這麼打水漂了?

  他嘆口氣,打開箱子戴上了手套,將要伸手去拿,又眯了眯眼睛:確實有字,秋明先生……有點眼熟。

  關鍵是這字,看著不一般。

  柳體,還是行草?但自有風骨,且柔美流暢,勁瘦有力。

  一般人寫不出來,更刻不出來,以此推斷,作者至少是名家。

  返過來再看這個秋明先生……咦,沈尹墨?

  他眼睛一亮,隨即又皺起眉頭:不太對。

  不是字不對,而是人不對:沈尹墨先習「二王」,後習「歐楷」,剛直有餘,但寫不出這種柔美之意。

  再者,哪有作者稱自己為「先生」的,雖然他是真先生!

  師傅看了好久,又盯著林思成:「老漿太厚,得洗!」

  「好,洗!」

  「得兩天!」

  要這麼久?

  林思成左右瞅瞅,指了指工具箱:「師傅,要不,我自己來?」

  年輕人,沒一點耐心,你行不行?

  心裡這樣想,師傅還是點點頭,一樣一樣的拿工具。

  「東西肯定是老的,少說也有五六十個年頭。沒好好保養過,所以才積了這麼厚的老漿……」

  「這麼久,竹杆的老化程度估計不輕,得先用軟毛刷,還不能太用力……」


  師傅絮絮叨叨,林思成不停點頭,但拿的不是毛刷,而是棉布。

  「咕咚」一下,一瓶核桃油全倒了上去,然後往竹杆上一裹。

  鑑定師傅一臉幽怨:這小伙,主打一個你說你的,我干我的。

  那你點什麼頭?

  但別說,還挺懂行。

  差不多三分鐘,林思成解開棉布,捻起一枚刻針,一挑一塊,一挑一塊。

  鑑定師傅又驚又奇:這小伙何止是懂,手法不要太熟練?

  膽也夠大,難得的是手穩。

  暗暗誇讚,老垢一塊一塊被挑開,露出的字也越來越多,郝師傅一字一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戊辰年冬月園客作於左京,贈秋明先生。」

  戊辰年冬月……如果秋明先生是沈尹墨,那肯定是1928年11月。

  但左京是哪?沒聽過。

  園客是誰,更不知道。

  不記得哪個書法家用過這個字號,不然不至於想不起來。但是這字,又絕非籍籍無名之輩?

  而且十有八九是雕刻名家。

  但可惜,看了好久,郝師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他搓著下巴,咂吧了一下嘴:「小伙子,你這一千塊錢不好賺啊?」

  林思成忍著笑,點了點頭。

  要那麼好賺,這東西流落不到地攤上。

  撣子確實是普通的撣子,哪怕沒有垢,也就「秋明先生」這四個字能讓人稍稍聯想一下:民國時期,沈尹墨先生就自號秋明。

  著名學者、革命家、教育家、書法家、詩人……與陳先生、魯迅、胡適共創《新青年》,後任北平大學校長,國民黨監察委員會委員。只書法一道,人稱「南瀋北吳」,「北大兩巨匠」。

  就問亮不亮眼?

  但偏偏,這字卻不是沈尹墨寫的?

  又沒辦法證明是沈先生的遺物,就只能再尋出處,比如這位自號「園客」的作者。

  說實話,真不好找:這位「園客」確實挺有名,人稱「南張北溥」,說的就是他和張大千。

  但已是當年,自從四九年他逃到灣灣後,名聲就一年不如一年。

  這是其一,其二:存世的作品太多,又沒炒起來,所以不管是收藏還是鑑定,國內研究的人不多。

  等再過個四五年,才會借著張大千的東風趁勢而起。但可惜,最終還是沒炒起來。

  其三:名號太多,常用不常用的加起來有幾十個。而且這個「園客」他就沒用幾年,所以既便是字畫專家也不一定記得,何況是雜項專家?


  林思成也沒賣關子,指著最後的落款:「這位園客,是溥心畬。」

  郝師傅怔了一下:「你說誰?」

  「溥義從弟,奕訢之孫,原名愛新覺羅·溥儒,初字仲衡,改字心畬,別號羲皇上人、西山逸士、舊王孫、明夷、壺中客、園客……

  這個園客,指的是他先居恭王府萃錦園,後居熙和園,再遷萃錦園……不過溥儀任偽滿洲國皇帝之後,也就是1932年之後,為了避嫌,這個名號他就棄用了。所以時間不長……

  再看撣子上的戊辰年,也能對得上:一九二八年,因公開支持學生運動,沈先生被當局通緝,暫避日本。因他之前兩度於京都大學留學,所以租住在左京區吉田寮。

  而當時,溥心畬正好在京都大學任教,同樣住在吉田寮……一個書法家,一個畫家,兩人都是京城文化界的名流,所以早就相識。

  它鄉遇故知,以前又相交莫逆,可謂是喜上加喜。但身無長物,溥心畬就拿手邊的雞毛撣子贈於沈先生……」

  林思成說個不停,郝師傅的神色卻越來越古怪:你還挺能編?

  但轉過頭來再想,不是沒可能:史稱「南張北溥」,溥心畬長於山水人物,精於雕工,書法也不差,他和沈尹墨也確實熟識。

  如果真的像這小伙說的這樣,兩人流落日本,又乍然相逢,溥心畬贈一把雞毛撣子給沈尹墨很正常。

  當然,只是可能。所以既便證明這是溥心畬的作品,價值也就一般。

  蓋因作品太多了:風傳張大千存世的畫作兩萬餘,這位至少翻三番。

  因為多,所以價值不高,研究的自然就少。

  再說了,自己主要研究的是雜項,而溥心畬是畫家,這竹杆上刻的又是字?他又用了這麼一個沒怎麼用過的名號,所以,真不能怪自己眼力不夠。

  不誇張,如果是他碰到,哪怕上面沒垢,他也不可能花四百。

  四十還差不多……

  「原來是日本的雞毛撣子?」

  又給自己找了條理由,他又一指店員,「叫劉師傅,順便把我電腦拿一下。」

  喊了一聲,他又盯著林思成,「東西哪來的?」

  「小東門撿的,花了四百!」

  啥玩意?

  他驚了一下:「不是你從家拿的?」

  「怎麼可能?」林思成哭笑不得,「又沒幾步路,一問就知道!」

  「不是……那你怎麼懂這麼多?」

  林思成笑了笑:「我讀西大文博系,今年大四!」

  郝師傅囁動著嘴唇:我還是北大畢業的,都沒你牛。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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