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薛府離別,[落紅不是無情物]!
薛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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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嬛閣。
暮色透過十二折雕花窗欞,在書桌倒影細密的光斑。
江行舟正在收拾前往江州府試的行囊,
兩件漿洗得發白的月白直裰疊得方正,放進藤箱。粗布錢袋裡裝著幾兩碎銀,一併放入。
從縣文廟得來的[弓影杯]文寶,藤箱角落,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鮫綃藏月囊]則靜靜地躺在案上,流轉著若有若無的月華。
他頓了頓,將裝著[文蟲蜉蝣]的文竹罐子小心地裹進藤箱內。
那竹罐紋理細膩,隱約能聽見其中墨玉文蟲,發出細微的振翅聲。
「全部家當,都在這裡了!」
除此之外,只有這滿樓閣的藏書。
閣中數萬卷藏書在暮色中沉默,一排排佇立書架上,墨簡的芬芳瀰漫在空氣里。
尋思著帶兩本書,去府城看。
江行舟執燈沿檀木樓梯徐行,修長的手指掠過書脊蠟箋題簽,最終停在一冊《春秋經義註疏》和一卷《江州風物考》上。
「便帶這兩冊罷!」
他輕聲自語。
《春秋》微言大義,反覆精讀。
《江州風物考》記載了江州府城諸多事物,可細讀幾遍。
這兩冊書卷早已翻得起了毛邊,書頁間還夾著他去歲批註的痕跡,卻仍被他鄭重地收入行囊藤箱。
卻聽「吱呀——」一聲,書房門被輕輕推開。
「江郎!」
薛玲綺推門而入,提著杏子紅金裙裾跨過門檻,鬢邊一支金步搖微微晃動。
她懷中捧著個鎏金梅花攢食盒,帶進滿袖新開的荼蘼香。
只見江行舟正整理行囊,一襲月白素衫如遠山淡墨,在滿室書卷的沉靜里愈發顯得清雅出塵。
案上燭火未熄,映得他側臉輪廓分明,眉宇間卻仍是一貫的從容淡然。
「薛大小姐...你怎麼來了?!」
江行舟回眸望去,訝然。
往日,都是小丫鬟春桃給他送來食盒。
「聽薛富他們說,你們準備提前往江州府?」
薛玲綺將食盒擱在檀木書案上,看了一眼江行舟整理的藤箱,衣裳疊得齊整,卻略顯單薄。
「江州的春寒最是沁骨,衣裳可夠?我讓針線房趕一身鹿皮裘襖給你送來。」
「正是。
原本是要等到立夏才動身,提前了。
蔡學政說,提前在江州府適應一下,以免忙中出錯!...還要拜訪江州名宿,少不得要赴幾場文會。」
江行舟收拾書籍放入藤箱,鎖扣「咔嗒」合攏,笑道。
他接過鎏金梅花攢盒,觸到匣底尚存的餘溫。
掀開蓋子的剎那,蒸騰的熱氣裹著紅棗、花生、桂子撲面而來,氤氳開一片氣霧,卻是兩碗粟米羹。
一碗生米,一碗熟羹。
「呀~!」
薛玲綺繡鞋突然絆住灑金裙裾,立足不穩,整個人向江行舟傾去。
江行舟下意識展臂一攬,
少女裙袖淡香,霎時盈滿懷抱。
四目相對。
少女瓷白無暇的臉龐,眸波盈盈流轉,恰好對上神駿少年從容的目光。
暮色霞光,映得她臉頰鍍上胭脂紅,羽睫輕顫如蝶棲花枝。
那抹嫣紅,動人心魄,醉人心魂。
薛玲綺滿臉嬌羞,閉目仰首,櫻唇微啟。
可是,
她沒有等來心上人的吻。
薛玲綺不由疑惑睜眼,卻見江行舟攬著她纖腰,唇角噙著三分笑意。
「薛小姐這是...」
江行舟輕笑。
他這一身雖是意氣少年,眉宇間卻儘是遠超同齡人的老成,豈會如此輕易被誘惑,亂了方寸。
「給你送晚食!」
薛玲綺看他逗弄自己,眼底漾著狡黠的波光,「這份薛府的棗生桂子羹!不知江公子,是否覺得『秀色可餐』?....你是要生米,還是要熟飯?」
「...」
江行舟頓時被她這明目張胆的話,生生噎住。
他沉默片刻,長嘆道:「薛大小姐,我一介寒門布衣,你卻是大周開國功勳薛國公府的嫡長女,雲泥之別,又怎敢高攀?」
薛玲綺被他攬在懷中,搖頭,「無妨,你考中大周進士,金榜題名,蟾宮折桂,我爹哪會說半個不字?...他巴不得多位金榜女婿!」
這可不是她信口胡說。
當今大周唯科舉仕途,聖朝各大勛貴、門閥世家都在金榜下捉婿,甚至為搶金婿大打出手。
她雖是薛府的嫡長女,但也只能再待幾年。遲早是要嫁作他人婦,離開薛國公府。
既是如此,她何不趁早,擇自己的心上人,生米成熟飯!
待他振翅高飛,她後悔都晚了。
江行舟輕嘆,眉間染上愁緒,說道:「文道茫茫,前程未卜,我實在不敢輕許承諾。」
想起自己此身的老爹江晏,唯有一聲嘆息。
話音忽被薛玲綺指尖按住唇。
「你去考科舉。
我不拖累你分心,也不需要承諾。
更不會計較你在外是否...三妻四妾。
我爹那五房姨娘,哪個不是世家嫡女?
讓她們離開薛府,她們是斷然不肯的...大周不知多少女人,想進我薛國公府,卻門都沒有!
江郎只需記住...」
她仰起臉,眼中似有星河傾落,「我在江陰等你。」
江行舟突然扣住她的柳腰,將她往懷中一帶,托上書案。
薛玲綺低聲驚呼中,在案上鋪陳開烏髮,滿案詩箋如雪紛飛。
他俯身,少女鵝頸間幽蘭般閨香之氣,撲面而來。
窗外流雲,正掩住半輪羞月。
兩人的身影化作一團朦朧的剪影。
...
窗外本皓月,不知何處忽起一陣驟雨,雨打芭蕉聲聲急。
良久。
驟雨方歇。
薛玲綺香汗涔涔,依在他懷中,青絲如瀑散落。
娟帕上,幾滴落紅。
她繞指柔,輕聲道,「我若是□上,就生下來!」
江行舟笑道,「不怕世人閒言碎語?」
薛玲綺一撇嘴,不以為然:「待你金榜題名,世人誰不贊你風流才子,誰敢腹誹說半字?
只會說我薛國公府的嫡長女薛玲綺,慧眼如炬,先下手為強!
惹的眾勛貴世家千金們徒有羨慕的份!」
她忽又蹙起眉頭,「只是...」
「只是什麼?」
「只怕你進了帝京,被哪家王爺郡主、帝室公主瞧上,要榜下捉婿...公主定要做大房!」
她咬著紅唇,嘟起小嘴,故作大度地嘆氣道,「罷了罷了,我這小門小戶的薛國公府小姐,委屈些,做妾也罷...
好在,妻也罷,妾也罷。反正我腹中若懷上你的長子長女,是跑不了。
你總不能虧待我娘倆吧!」
薛玲綺楚楚可憐的目光,望著江行舟。
話未說完,忽覺臀上一痛。「啪!」江行舟的手掌,已落在那渾圓□處。
「八字沒一撇,倒會編排。」
「呀~!」
薛玲綺吃痛嬌嗔,眸中淚光瀲灩。
這一聲恰似火星濺入乾柴,點燃了火堆。
霎時間,雨打琵琶聲更急,芭蕉葉上「噼啪」作響,比先前還要猛烈三分。
...
良久。
暗香浮動,二人意猶未盡。
薛玲綺再也沒力氣,慵懶倚著。
忽見窗外,數枝桃花探入軒窗,在夜風中搖曳。
她眼波流轉,玉指指著窗外盛開的那幾抹緋色桃花,嘟著紅唇,猶自嘴犟道:
「江郎!
你瞧~,[一枝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我說的沒錯,你房裡,果然是好多枝花!」
「小妮子,倒會歪詩篡改詞!
此處應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或是[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江行舟一笑,耳畔輕吟。
惹得她一陣輕顫。
「唔...!」
她朱唇方啟,正要說,便被封緘。
足尖倏然繃緊。
低吟。
良久。
窗外的桃枝在風中簌簌,竟抖落幾瓣胭脂色桃花瓣,飄落在她雪白的頸鎖間,多了兩片紅印。
「我素來....辯不過你!」
薛玲綺香汗涔涔,細弱蚊蠅的聲音,唉聲求饒,再也不敢口舌嘴犟了。
「若熬不住,我實在想你,便去江州府城,探你讀書!...反正江州府....就在~....就在江陰縣的隔壁!」
「嗯!」
...
琅嬛閣院外,月色如洗。
小丫鬟春桃守在琅嬛閣院門外,坐在在青石階,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數地上的螻蟻。
她托著腮幫子望向樓閣書房的雕花門,扉伴著隱約的燭影搖晃。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小姐平日矜貴,很少待的這麼晚。
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小姐才肯出來?
咿呀~!
這琅嬛閣樓怎麼老是『吱呀~吱呀~』?
回頭該讓帳房撥點錢,修葺一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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