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注書五載,少年藏鋒
薛國公府,琅嬛閣。
一夜驚雷,順著飛檐鴟吻正滴落「淅瀝瀝」的小雨,寒春交替。
薛玲綺披著玄羅蹙金雲肩,身著一襲霓裳裙,踏著雨幕,步履來到薛府偏院琅嬛閣,拔出銅綠門栓,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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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許久未曾踏入琅嬛閣。
待江行舟去了參加童生縣試,需要足足一日之久,
她才進來這座堆滿各色古籍藏書的偏院。
梁間垂落半闕晨光,
十六歲的少女來到過廊梁椽下,忽有所覺。
她仰首望著屋檐角處,六椽栿交錯的陰影——本該結滿蛛網的檐角,清掃的乾乾淨淨。
懸著一副竹篾簸箕,新篾青氣未褪,邊緣泛出經霜的蒼黃。
「藏書閣,為何有簸箕?」
她踮起足尖,玄裳淺露一寸粉黛玉頸,好奇的將簸箕取下,
捻了篾隙間,殘留的三兩根雪色蓍草,雪白晶瑩,質地上乘。
「靈蓍草?」
薛玲綺打量一番,放下竹篾簸箕,四下眺望。
文竹影下,
一方青石臼杵,凹陷如弦月,積著青霜。
薛玲綺來到文竹下,以指腹撫過石臼,
細密劃痕,磨損嚴重,看來是用了數月。
「他...自己製作蓍草符紙?...月下石錘,日曬夜收,也需三月方成!」
薛玲綺蹙眉,不由輕嘆。
那少年必是嚴格遵循「每曝三日,翻覆九回」的古法,製作蓍草符紙。
薛府庫房裡分明堆著用不完的靈蓍符紙,一張一二兩碎銀,也不貴。
只是,他缺了,卻也不肯張口。
仿佛之間,
她似乎看到一位倔強的少年身影,寧肯在露重衾寒下,一襲單薄青衫在月下捶打靈蓍草,製作符文紙。
只是,為了避免刺激江行舟敏感的少年自尊心,她也只能當做沒看見。
她粉黛臉龐,有些無奈。
薛玲綺腰系玉珩壓著裙裾,步履輕盈,踏入琅嬛書閣內。
自江行舟入住此閣之後,這座薛府藏書閣便從此對外關閉,再也未對外間讀書人借閱。
書房青玉案頭,半截松煙殘墨,擱置在尚未乾涸的硯台處。
琅嬛閣的三層閣樓,那些擱在紫檀書架上陳列數萬卷典籍,一道道竹簡、書卷、古籍,每冊書脊都烙著三更燈火摩挲出的煙火氣。
每一冊典籍,似乎皆細細翻閱過,留下紙張批註——上面十分熟悉的字跡。
「他...竟,都看過了?」
她心頭震顫,
猶記得五年前,少年初來薛府時候,倔強活潑,常和她鬥嘴,執拗著要跟她比試《璇璣圖》的解法。
如今,住在琅嬛閣一晃五年寒窗,卻在這一卷卷古卷批註里,藏起了鋒芒。
他變得沉默寡言,眼眸日漸深邃。
兩鬢多了幾縷霜發,眉宇沉穩的不似少年。
薛玲綺托著下巴,下了藏書閣,坐在江行舟每日端坐的座椅上,
意外在案上青匣內,看到用紅綢仔細裹著的十餘兩碎銀。
這少年,竟然自己制符文,換銀兩?
她眼眶不由泛出微紅。
...
突然,
木院門的銅鈴,驚碎偏院的寂靜。
春桃從下人處得知大小姐來了琅嬛閣,不由匆匆一路小跑入閣中,撞開書房的木門,雀躍的嚷嚷道:「大小姐,考中了!」
「哦,誰考中了?...薛富、薛貴?」
薛玲綺下意識端起桌上一盞冷茶,輕抿了一口,掩飾唇角的漣漪笑意。
若他們倆也能考中,江行舟也定是輕鬆上榜。
「當然是江公子了!」
春桃道。
很快,薛玲綺收起微笑,「以江公子之姿,考個童生輕而易舉,這倒也不足為奇。」
丫鬟春桃不由吐舌。
小姐真是口是心非,剛才還在偷偷的笑呢。
「對了,他考了第幾?」
薛玲綺不由好奇問道。
「縣試發案,童生案首,江陰縣第一,上千蒙生俯首...小婢看到縣試紅榜,都驚呆了!
您沒看到,韓府老爺子那張臉,氣的拉胯著臭臉,直跺腳!
曹家老爺子失態的罵罵咧咧!
虧他們平日裡都夸自家韓玉圭、曹安是少年天才,童生案首非其莫屬,這回是丟臉丟大了!
咱薛國公府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以後都不帶正眼瞧他們。」
春桃連忙興奮的嘰嘰喳喳道。
「江郎在咱家薛府琅琊閣,苦讀五載,豈會輸給本縣的其他童生?!」
薛玲綺嘴角微翹,不施粉黛的臉頰微紅若隱若現,笑意終於兜不住,都溢出來。
考中江陰童生,
還是童生案首!
這可是江陰這座科舉大縣上千位蒙生赴考,獨占鰲頭。
而且,在縣試時,她聽到文廟三響,有「出縣」文章誕生....想來,應該就是江行舟這位童生案首。
父親在江州府若是聽聞此事,想來應該甚為欣慰——昔日同窗結義兄弟的後人,寒窗蟄伏五年,終於在江陰縣嶄露頭角。
「對了!富貴呢?」
薛玲綺將江行舟的茶盞放在案上,道。
「呀,把兩位小爺給忘了!」
春桃一愣,
一拍腦袋瓜子,只顧著給大小姐報喜,渾然忘了兩位小爺有沒有考中,這麼重要的事情。
「算了,不管他們。」
薛玲綺也不是太在意此事,
「他們雖資質平庸,但是自幼得裴老夫子的教訓,想來應該也能考中。
明兒,便是驚蟄了!
吩咐下去,今晚備夜宴!為薛富、薛貴...還有江公子擺童生宴。
薛府也順便過驚蟄節氣!
多備幾副槐木箸,請幾位姨娘和弟弟、妹妹們,都來晚宴。」
薛玲綺起身一揮裙袖,帶著春桃,離開琅嬛閣偏院,「吩咐後廚,要用上好的佳肴、精釀!」
「嗯~,大小姐!」
春桃連連點頭記下。
...
薛府後廚,庖屋十二連灶騰起青珣煙靄,庖丁們頓時忙碌起來,炊煙裊裊。
薛府上下,各姨娘房有數十口人,僕婢加起來更是一二百口人。
這還是薛國公薛崇虎,攜薛夫人,帶著諸多家丁去了江州府上任,否則府中的人丁更多,後廚幾乎忙的不歇火。
如今江陰薛府老家,留下大小姐薛玲綺當家,薛富、薛貴二兄弟在薛府私塾上學,還有幾房姨娘,年幼的弟弟、妹妹在家中。
春桃來到後廚,指揮著十多位廚子們、老媽子們忙碌。
此時,卻見熟肉鋪的張屠夫挑著青竹簟,送來一擔新鮮的鹿鳴八珍、酒醴、豶豕——江陰周遭的山林野貨,珍稀麋鹿,還有些尋常的豬頭肉、各色牛肉、羊肉、水鮮。
他在赭色短打上擦著手,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勞煩春桃姐稟主家,過了驚蟄,俺家便再供不得這庖廚之事——」
「嗯,你爹如今是童生,也是有臉面的人,是該做體面一些的營生!...回頭你讓獵戶打的野貨山珍,直接送到府上。」
春桃明白,點頭。
張家既出一位童生,按禮制該避庖廚營生...不辟也行,只是遭同窗笑話,在縣學恩師面前也抬不起頭。
童生管的松,縣衙也不嚴查。
日後再考秀才、舉人,賤業賤籍不得赴考,州府對家世察的嚴苛,更是十分麻煩。
她吩咐帳房,結清本月的菜錢。
張屠夫收了銀錢,挑著青竹簟,歡天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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