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德隆堡人的新生活

  馬夫很喜歡目前的生活。

  德隆堡戰爭的那一天,仿佛是一場夢,雖然當時驚心動魄,但現在回想起來,又覺得恍惚。

  如果不是城裡的很多地方正在重建的話,真是完全看不到戰爭的痕跡。

  

  當然,重建的主要是原來的軍事用途建築,平民區沒受太多損傷。

  他走在街上,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一處施工現場。

  巷戰中意外遭到破壞的房子,基本都重建完成。

  棕色的磚牆,赭紅色的尖屋頂,明亮的大窗戶,一眼就能認出來。

  建得又新又好,比老房子漂亮一百倍。

  而且還是免費的,市政廳出錢。

  以至於現在甚至有人後悔,後悔打仗那天怎麼沒把自家房子燒了。

  說到市政廳,那地方也被北境人完全換了一遍。

  原來的市政廳,高級行政官雖說是選舉的,不過整個市議會都由有錢人組成,和他們平民完全沒關係。

  反正他記憶里市政廳的高級官員,十有八九都和麥德林家族有點關係。

  至於低級官員和事務官,則是由領主或是高級官員委任的。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是個什麼成份。

  而如今隔幾天,就能聽到原來某某位大人,又被關進牢里的消息。

  成為事務官的機會,也對全體市民開放,只需要通過考試和面試。

  如果不是自己不識字,連報名信息表都填不了的話,他肯定也去報名試試,報名費一共才幾銅幣。

  就算最後考不過,好吧,不是「就算」,是肯定考不過。

  那到時候也能說,自己是參與過事務官選拔的人,多有面子。

  總比馬夫聽起來厲害不少。

  其實他有機會不再是馬夫的,就在北境軍團進城幾天後,好些汽車也跟著出現在城裡。

  接著就開始招募有意願成為司機的人,原本的馬車夫優先。

  他雖然是馬夫,主要職責是養馬,但駕馬車也不差。

  然而成為司機也得識字。

  不光是會寫自己名字,認識幾個常用詞的那種識字。

  得是能完全看懂一冊子交通規則,那種級別的識字。

  前者他努努力還能做到,後者,他自認為已經過了學東西快的年紀,尤其是學文化知識。

  市政廳開辦的免費掃盲班他也去聽過兩次。


  那是真頂不住。

  從老師說話開始,眼皮上就仿佛掛了秤砣一樣,死命地想合上。

  他還裝模作樣地帶了筆和本子,一點筆記沒記下來,每次都是被下課鈴叫醒,然後發現本子上留了一頁,筆觸時輕時重,狗爬一樣的線條。

  應該是在意識完全不清醒的時候,靠本能照著黑板上的「圖案」,畫下來的。

  自己這輩子應該是沒指望了,但他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學習,起碼得識字。

  不然每次有什麼新告示出來的時候,認字的都看完了,他只能等有人來宣讀,或是腆著臉問認字的人那寫的是啥,很丟人。

  他這樣就這樣了,孩子不行,不光得識字,最好還能是讀告示的那個。

  那時候他就是「市政廳事務官的爹」,聽起來更有面子。

  馬夫的一生,屬實是被面子「困住」的一生了。

  成不了司機,他只能繼續做馬夫。

  原本屬於麥德林伯爵的馬,都繼續由他照看著,可以說和之前的工作沒什麼變化。

  不過聽給他安排工作的那位事務官說,馬以後不會再作為交通工具使用了,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逐漸退出歷史舞台」。

  以後騎馬會成為一種愛好,以及競技項目。

  但不管怎麼說,也不影響他該怎麼養馬,還怎麼養馬。

  他可是城裡排的上號的馬夫,不然也不會在領主府工作。

  終於,馬夫來到今天的第一個目的地。

  禮品店。

  他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

  「我要去看望病人,有什麼推薦的禮品嗎,花就不用了,那玩意兒不實在。」馬夫說道。

  在他樸素的價值觀里,送花就是浪費錢,既不能吃,又不能用,還怪貴的,願意看到野地里薅一把不就得了。

  店員面帶微笑地問:「能問一下您要看望什麼樣的病人嗎?」

  「我表弟,哈蘭鎮的採石工,前幾天出意外把腿給砸了。」馬夫回答。

  採石工,算是這片地區里最常見的工作,基本不住在城裡,而是住在採石場附近的小鎮中。

  那個鎮子裡,八成人幹的活和石頭有關,要麼是採石工,要麼是石匠。

  雖然掙得不多,但勝在穩定。

  至少在那幾座小山挖空之前,這活能一直幹下去。

  然而前幾天表弟倒了霉,被一塊裂開的大石頭砸到腿,估計很長時間裡是走不了路了。


  「這樣的話,那我給您推薦這款詹森兄弟壯骨粉……」

  店員詳細地介紹了這款壯骨粉的各種功效,什麼著名鍊金術師參與研發,又是起源於部落秘方,還得到研究院認證之類的一大堆。

  馬夫也沒太聽明白。

  大致自己理解了一下,應該是又貴又好的意思,所以二話不說地掏錢了。

  看望病人,還是自家表弟,不能差面子。

  「對了,我那表侄一直說想要個,想要個啥來著?哦,想起來了,想要望遠鏡,你再給我拿個望遠鏡。」

  「您想要什麼價位的?」

  「價位?」

  很快,櫃檯上就擺了一列望遠鏡。

  馬夫萬萬沒想到,這玩意兒差別能這麼大,從最低三銅幣的,到最高六十銀幣的。

  整整兩千倍差價。

  「那個六十銀幣的,它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憑啥這麼貴?」

  「哦,因為這款望遠鏡為精靈製造,防摔防抖又防水……」

  店員一頓介紹,把它說的好像賣這個價格都要虧本一樣,最後還不忘補一句。

  「給咱們家孩子用的,還是禮品,您說是不是得挑個質量好點的,我看您也是大方的人,這到時候孩子拿出去,跟人說這是他表伯送的,聽起來好聽,您也高興是不是。」

  也不知道是怎麼論的一個「咱們家孩子」。

  馬夫摸了摸鼻子,壞了,有點被拿捏。

  雖然他知道這都是話術,但剛好,他就吃這套話術。

  掙扎了好一會,心一橫,牙一咬。

  「給我拿那個七十五銅幣的。」

  六十銀幣還是太貴了,實在消費不起。

  至於七十五那個,是這裡倍數最高的,能放大五十倍,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指標聽不懂,只有倍數最直觀。

  五十倍,一聽就厲害,拿得出手。

  要不是最近賺了一筆外快,他連七十五銅幣的也捨不得買。

  那筆外快算是他人生中賺得最奇怪的錢。

  一幫年輕人,來他的馬場採訪他,據說是個遊戲工作室的,想以馬為主題做遊戲,還要把馬擬人化,做成美少女……

  完全理解不了,現在的年輕人太奇怪了。

  但他還是好好地回答他們的所有疑問,事後領到一筆顧問費。

  買完禮品,他一刻不停地來到城外,往返哈蘭鎮的車一天就固定幾趟,耽誤不得。


  坐上那種被稱為客車的大車,晃晃悠悠地駛向哈蘭鎮。

  路上還遇到一隊拉練的北境軍團戰士,車上的幾個孩子興奮地和他們打招呼。

  這是以前難以想像的景象。

  以前領主的軍團,別說打招呼了,就是沒注意忘了行禮,那就等著挨鞭子吧。

  馬夫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晚上嚇成那樣,連拼命的打算都做好,結果什麼都沒發生。

  屬實是自己惡意揣測北境軍團。

  可誰能想到會有那樣一支軍隊呢?

  城裡也經常能見到巡邏的北境戰士,簡直是舊式軍隊的反義詞。

  隊列整齊得像機器,讓看到的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什麼複製怪,冷血無情,潛伏在人類中。

  但真實情況正相反,他們一點也不無情,甚至有點「過於」熱情。

  事實上,那簡直是一群,「不會放過」任何需要幫助的人的小伙子。

  拎不動籃子的老奶奶,走丟的小朋友,見誰幫誰。

  而最讓他們興奮的,是遇到小偷。

  馬夫親眼見過北境巡邏隊撞見小偷的樣子,當一位女士大喊「抓賊啊!」的時候。

  那群棒小伙就像狼狗一樣衝出去了。

  就那個激動的樣子,說實話,他自己領工錢也沒這麼激動。

  車一直開了三四個小時,到達哈蘭鎮。

  比坐馬車快得多,馬車早晨出發,起碼得傍晚才能到。

  可司機說還不夠快,等路修好了,能比這快得多。

  馬夫倒是對這速度挺滿意的,也明白為什麼會說馬作為交通工具,要退出歷史舞台。

  確實沒車好用。

  哈蘭鎮是個很有特色的小鎮,建築本身就是這裡常見的房子,但幾乎每棟房子前,都能看到石雕,完工的,沒完工的,各種大小,各種題材就直接擺在外面。

  也不怕偷,就一座石雕的重量,有本事不聲不響地把它完整偷走,這本事干點啥不好。

  鎮子上的變化看起來沒城裡大,根據記憶,馬夫很快就找到表弟家。

  一間平平無奇的一層小房子。

  採石工也住不起大房子。

  馬夫稍微整理了一下髮型,捋了捋衣服,然後敲響門,「表弟,我來看你了。」

  幾秒鐘後,門打開,開門的是表弟的妻子。

  「唉,弟妹啊,」馬夫剛打完招呼,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對,這弟妹表情怎麼難受呢?「你這是?」


  「表哥來了,快進來吧。」

  小屋有些擁擠,就兩個房間,表弟躺在裡屋的床上,腿上綁著夾板,腫了一大圈,肯定是骨折了。

  顯然,這家人也請不到高級牧師,只能用最基本的方法治療。

  一分靠治,九分靠養。

  孩子正坐在地上玩積木。

  馬夫先和孩子打了招呼,「來,看看大伯給你帶什麼來了,噹噹!」

  「哇!大伯,最喜歡你了!」表侄子一把抱住大腿,隨後拿著望遠鏡,興奮地衝出家門。

  「你別跑這麼急,去哪啊?」

  「我就去山上,晚上回來!」

  望遠鏡這東西,自然是山上看視野更好。

  「哥你來就來吧,還浪費著錢幹嘛。」表弟說道。

  「唉,這點錢,還有送給你的呢。」說著把壯骨粉掏出來,「喝了這個,保證你早好上一個月。」

  表弟勉強擠出個微笑。

  馬夫這才確認了異常,不對勁,家裡的氣氛就是不對勁。

  「怎麼了,和老婆吵架了?」

  「沒有。」

  「那是怎麼了,就因為受傷?不至於的,這又不是啥絕症,最多養仨月就好。」

  「不是,我這三個月沒收入,家裡的積蓄也不多……」表弟愁眉苦臉地說道。

  「你為什麼三個月沒收入?」

  「啊?」表弟懵了,「我,這,腿……」

  「是不能幹活了,可是,石料廠,不應該給你補貼嗎,叫什麼來著,工傷補貼。」

  「啊?」表弟二連懵。

  「你不知道?」

  表弟搖搖頭。

  「新規定,誰幹活受傷了,養傷的時候也有錢拿。」

  「怎麼可能,誰給我錢?」

  「石料廠誰開的誰出錢啊。」

  「男爵,不可能,指望他還不如指望狗。」

  馬夫終於認識到問題所在,「你不看報?」

  「廢話,你認字嗎?」表弟反問。

  「不是,你不知道,咱們這塊的貴族,都已經被北境人弄了嗎?」

  「弄了?」

  「就是取消他們的一大堆特權,本來屬於他們的很多東西,也都成公辦的了,前幾天報紙上全是這件事。」


  「我前幾天開始就一直在家躺著啊。」

  「嘶——有道理。」

  見表弟還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馬夫說:「這樣吧,你等著,我去你廠上問問,看你們工傷怎麼處理。」

  說著直接離開表弟家。

  「你哥要去幹什麼?」妻子疑惑地問。

  「說是什麼我在廠里受傷,廠里應該給我補貼。」表弟暈乎乎地說。

  「是這樣嗎?」妻子顯然也不敢相信。

  然而沒過多久,馬夫就領著一位穿著制服的人來到家裡。

  「您是?」表弟問。

  「哦,我是來確認你的傷勢和當時受傷的具體情況的,如果確認無誤的話,在你養傷期間,醫藥費和誤工費,將由我們承擔。」事務官語氣和藹地說。

  表弟和妻子面面相覷,仿佛剛才聽的不是通用語一樣。

  反應過來後,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來,作勢便要給「老爺」行禮。

  「不不不,不用這樣,千萬不要這樣。」對方立刻過來阻止,顯然已經很熟悉這樣的反應,動作十分流暢。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們應該」,也是不會出現在「老爺」們嘴裡的詞。

  「感謝您,太感謝您了。」

  正在這時,之前跑出去的孩子回來了,氣喘吁吁地說:「我,我在山上,用望遠鏡,看,看到了,一大片營地,好多,好多帳篷,還有,還有軍旗。」

  他比比劃劃著名軍旗的樣子。

  在場的其他幾人沒看明白,事務官有些認出來了,「這是……薩頓王室的軍旗?」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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