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寧殺彼,墮那落迦
第112章 我寧殺彼,墮那落迦
對於師妃暄來說,藍衫少年的口舌之力,堪比刀劍,跟從前一般,每次都能輕易的挑動自己的情緒。
她暗暗地平復心境,淡聲道:
「清師弟,你來洛陽,應該不會是想來隨我一同行使宗門之責吧。」
「知我者,師姐也。」莊不染百無聊賴的開口:
「來都來了,我既準備除魔衛道,又打算撥亂反正,師姐可要助我?」
「何意?」師妃暄蹙眉道。
藍衫少年淡然道:
「師姐在洛陽鬧的動靜這般大,想來陰葵派定不會無動於衷,我豈不是剛好能夠藉此守正辟邪。」
「我問的是撥亂反正。」師妃暄儼然道。
「師姐近乎接近劍心通明之境,倒是能有一些敏銳的感應。」莊不染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淨念禪宗與我慈航靜齋並稱為武林兩大聖地,我既打算撥亂反正,便欲從淨念禪宗開始。」
「身為方外出家人,就要有出家人的樣子,整日在紅塵中打滾,何日才能放下執著分別,回歸本心清淨。」
「哪怕我不曾到過淨念禪宗,也聽到他們的豪奢,寺內樓閣加起來達數百餘間,儼如一座小城,正中處有七座大殿。
「為擺放和氏璧,竟專門建造了一座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的小銅殿。」
「除銅殿外,所有樓閣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廣闊達百丈的廣場,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
「所供奉的文殊菩薩騎金獅、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和羅漢像,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栩栩如生。」
「我佛家貧僧這個貧字,我是半點都看不到,如何不會令人殺心大起呢。」
師妃暄一臉正色:
「世人愚昧,往往貪求金錢富貴,便因人有執著,所以佛隨順眾生,把佛像塑成金光明相,能更好的吸引眾生上智慧法船,渡離苦海。」
「師姐,你這話騙騙普通百姓定是一騙一個準。」藍衫少年斜了不遠處灰衣青年一眼:
「就說你看好的這李閥二子,若有朝一日得了天下,你看他會不會尊道抑佛。」
灰衣青年苦笑一聲,開口道:
「大師,世民絕無此心,且我李唐太子已定,我不過是秦王罷了。」
「一看你就是跟我一般的人,關鍵時刻,能夠狠下心囚父弒兄殺弟。」莊不染笑容滿面:
「你今後不用顧忌我,我這兩個孽徒,若是也死在你手上,我只會大聲叫好。」
李世民一聽,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一旁的徐子陵面現無奈之色,只覺得他這個恩師,沒有一點變化。
今日來此,只不過是打算先跟李閥合作,各自先掃自家門前雪,來日以南北之戰,決出問鼎天下之人。
「清師弟,你還是如此肆無忌憚,百無禁忌。」師妃暄面如平湖。
藍衫少年莞爾一笑:
「可我為何感覺師姐心中異常欽佩我。」
師妃暄清眸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道:
「何以見得?」
「你若不是覺得我這般性情能成大事,你又怎會看好李二。」
「寇仲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師侄,可你卻置之不理,去選一個外人,其中不單是認為他底子薄,更多的是重情重義。」
「只因對於君王而言,這一項可謂是弊大於利。」
師妃暄平靜道:
「帝王無家事,身為帝王,若一味仁慈,只會養虎為患,一切看似薄情寡義的背後,也不過是為了穩定朝綱罷了。」
「面對百姓,仁政至上,面對豪強,嚴酷治之,面對苛政,聞之即改,面對國事,殺伐果斷。」
「而我身為修天道的方外之人,自當秉承天下為公之心,從而不看遠近親疏,只選能再造太平的明君,這便是我看好世民兄的緣故。」
「哦,是嗎。」莊不染無所謂道:
「跟我說這些作甚,與我何干。」
師妃暄一雙清眸直視藍衫少年:
「你既覺得跟你沒什麼干係,為何心心念念想撥亂反正?」
莊不染將一手的手掌合攏,輕輕放於胸前,淡道:
「我佛慈悲。」
「你欲撥亂反正,必定要開殺戒。」師妃暄臉色嚴肅:
「戒殺是五戒的重心,殺生如何能是慈悲!」
「師姐,你不僅修不了天道,也對禪理一知半解。」藍衫少年慢悠悠的道:
「有一間禪院,分東、西二堂,有一天兩堂僧人為奪一隻貓兒而起爭執,雙方各不相讓,都想收養這隻小貓。」
「禪院方丈見了便執取貓兒而對兩堂僧人說,今天,任何人道得出奪貓事件的禪悟之境,便可以救取這隻貓兒,道不出,就要斬了它。」
「這話一出,眾僧都愣住了,有人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說什麼好,有人翻開經卷,想找出合適的佛理來回應,更有人低著頭,假裝沒聽見。」
「片刻的沉默後,方丈手起刀落,將那隻貓斬成兩段。」
「事後,方丈弟子從外歸來,便問他如何看待此事。」
「他便脫下腳上的草鞋,放置在頭上,一言不發地頂著草鞋就出去了。」
「方丈見狀,頗為欣慰,直言他若在,就能道破奪貓事件中可以得到的開示,貓就可以得救。」
莊不染說到這,瞥了身旁一眼:
「子陵,你有一些佛道之緣,你且說一說,聽了這則小故事有何感悟。」
徐子陵沉吟半響,道:
「佛法講究不二法門,一旦起了分別心,便已偏離正道,方丈問僧眾能否說出一句話救貓,其實是在考驗他們對佛法的真實理解。」
「可惜僧眾要麼沉默不語,要麼搬弄經文,都落入了知見的窠臼,方丈弟子脫鞋戴頭的舉動,看似荒誕不經,實則直指本心。
「他不假思索,不立知見,一舉一動都顯露著大智若愚的禪機。」
「是以方丈斬貓,實際上是在斬斷妄念和自我迷失的根源。」
「這無情之舉斬的是貓首,也是一切矛盾、對立、自他的執念。」
「如果稱此為殺人刀,方丈弟子的舉動便是活人劍,用無上的包容之心,將滿身泥污、受人蔑視的草鞋頂在頭上,這踐行的是菩薩道。」
「本是兩堂僧人之間執念相爭,皆因師者愚鈍無法開釋眾僧,便殘忍的殺害了一隻貓,平息相爭有諸多方式,卻選擇最糟糕的破戒入手。」師妃暄輕嘆道:
「師弟,這便是你所修的佛法嗎?」
藍衫少年嘴角噙著笑:
「殺貓,看似違背慈悲,實則是大慈大悲的示現,一刀兩斷,不僅斬斷了貓的生命,更斬斷了眾人的妄念。」
「如《瑜伽菩薩戒》說,善權方便,為利他故,於諸性罪,少分現行,由是因緣,於菩薩戒,無所違犯,多生功德。」
「原來依大乘戒,如殺生、偷盜等行為是為了利他,不僅不視為破戒,還有莫大功德。」
「有些時候,我佛家不殺生戒也可開戒而不守戒。」
「是以斬貓,並非由懷恨起瞋恚心而殺之,而是由利他故,以慈憫心,使禪院弟子平息紛爭,讓眾僧體會到生死如幻,命如懸絲,此貓誰屬,無有定相的禪理。」
「故意以最震撼的方法,手起刀落,斷貓性命,以期望眾僧藉此最強烈的外緣激盪,心智內轉,不往外馳,明心見性,啟動本有生命智慧,終於或能自證自悟。」
「我欲撥亂反正,亦是同理。」
師妃暄一字一頓:
「清師弟,慈悲不是讓你枉害性命,哪怕殺戒以殺人為重,殺畜為輕,但種因得果、業力相隨。」
「師姐,你終究不懂何謂」藍衫少年面露惋惜之色:
「我寧殺彼,墮那落迦。」
話落,師妃暄身軀一顫,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面色突然變的無比蒼白。
「為度含生而受三途苦,唯大悲者能之。」
藍衫少年轉身離去之際,徒留一句清淡之語:
「子陵,你師伯心脈已斷,送去城外南郊,讓淨念禪宗的了空大師為她續一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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