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晚出慶安寺送周天師
老僧望著遠處的夜空,帶著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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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看來這次是你贏了。」
周奕斜倚著寺邊的七葉樹,笑著接話:「大師怎知是我贏?」
「鷹揚府軍大營火光沖天,老衲也瞧見了。」
「大師怎對世俗之事如此關切?」
老僧道:「慶安寺只是小廟,沒有大佛,老衲要護住一寺香火,可比不得天師自在。」
周奕直覺這大和尚沒那麼簡單。
聽他這樣說,也不去反駁。
只是心中有一個疑惑:「前夜我像是看到寺中有黑影閃過,敢問大師,真有人至慶安寺藏經閣嗎?」
三池大師聽到這個問題,眸光驟縮,緊緊盯來。
周奕心下警惕,暗中提起真氣。
老僧雙手合十,忽然道:「天師莫要再提此事。」
他像是在轉移話題,打了個禪機:「離相無住,破除勝負之執。」
「天師今次大勝宇文成都,卻沒有沉在贏中,乃是脫胎於我相、人相。」
這老僧的理由太牽強。
周奕毫不遮掩:
「大師謬讚,其實我很在乎勝負,如果不讓宇文成都吃點虧,今晚都會睡不安穩。」
哪知老僧又贊:「善哉,常以直心,正念真如,不諂不誑,天師與佛有緣。」
周奕被他逗笑了:「大師還是放棄吧,你沒法賺我入佛門。」
三池大和尚搖了搖頭:「在老衲心中,金蟬早已入寺。」
周奕不明白他為何這般執著。
卻見大和尚朝懷裡一掏,摸出一本類似佛經的典籍。
見是給自己的,周奕帶著疑惑拿過來。
就著寺外燈火一看,上書:《心禪不滅》。
「這難道是佛門武學?」
「可以說是,也可說不是,」老僧道,「這是老衲觀佛經多年的一點體悟,算不上佛學,只是一門教人靜心的功夫。」
「天師是道門中人,卻不必擔心沾染佛門因果,畢竟這只是老衲一僧之見。」
周奕來了興趣,將典籍收起。
「多謝,但不知大師為何贈經?」
三池道:「我早想找機會將此經贈出,卻沒有碰到合適之人。」
「你就當...」
「這是老衲的一點救贖吧。」
說起這番話,三池大和尚的臉色陰晴不定。
他雙手合十,掐滾佛珠,不久後才恢復平靜。
「周天師,目下你該遠離扶樂。」
「宇文成都敗走,扶樂暫時會落入李密之手,他們知曉慶安寺實情,不太會給老衲面子,除非你成李密麾下一員。」
「另外...」
三池大和尚又道:「太康義軍也守不住此城,宇文成都一敗,張須陀便來。」
「宇文成都為私多於為公,張須陀忠臣良將,所行反之,老衲的面子同樣沒用。」
「你走之後,本寺僧籍冊上,自會多出金蟬等三名來東土大隋求佛緣的龜茲居士,充當底蘊,天師不會怪罪吧。」
周奕能感受到老僧的善意。
這幾乎是給他留下一條退路,當然,也不排除老和尚想賺自己入寺。
周奕微微一笑,「我不會拜入佛門,至於金蟬,那就順遂大師的心意吧。」
三池大師慈悲一笑,目眺東方。
「我慶安寺本有一位老禪師,一生行善無數,天師想必也聽說過。」
周奕想起那日僧眾出城拜祭,點頭回道:
「聽說這位大師晚年祥和,坐化在蒼岩山南端的一處石壁中。」
三池大師輕搖頭:
「不,他並非坐化,而是度人不成,反招殺劫。」
話到此處,不願再提,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周天師直往南下,暫莫回頭。」
周奕看了老僧一眼,做了個道揖:「大師保重。」
老僧雙手禮佛,目送年輕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可惜三池大師沒有詩情,否則此情此景,定要吟一句『畢竟扶樂三月中』,作一首《晚出慶安寺送周天師》什麼的。
這天晚上,周奕並未出城。
返回之前的秘巢,也就是那間破落寺廟。
先打坐理氣,半個時辰後,氣意順平,便翻看起三池大和尚給的《心禪不滅》。
稍微研究了一番,其中講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無所住」指不執著於外境或心念,「生其心」則是在清淨心中自然生起慈悲與智慧。
細細研讀,
「這還真是一門靜心之經,隱隱能讓人拋棄雜念。」
周奕留了個心眼。
他搞不清楚三池大和尚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萬一這經文有什麼忘情忘憂忘卻俗世之類的陷阱,練完之後真變成金蟬子那可就糟糕了。
三池大和尚估計會笑死。
真被他給賺到了。
李密想賺我,三池大和尚也想賺我,看來我還挺吃香。
周奕這麼一想,頗有些惡趣。
將經文與那包著油紙的家書一道放好,先安心睡一覺。
興許是因為鷹揚府軍栽了個大跟頭,念頭通達。
這一晚周奕睡得很沉,難得做了夢。
夢到夏姝與晏秋兩小道童,還有角悟子師父。
夢到了自己騎著一匹白馬,單雄信在挑扁擔,矮胖道人扛著釘耙。
最後來到女兒國,嬌滴滴的女王出現了,可她突然拔劍斬來。
看她樣貌,赫然是獨孤家的小鳳凰...
周奕被獨孤鳳一劍斬醒,朝外一看天已大亮。
這亂七八糟的夢讓周奕哭笑不得。
什麼木道人扛著釘耙,太離譜了。
嗯?
忽然聽見動靜,周奕扭頭朝寺門方向望去,腳步聲漸大。
一個矮胖道人推門而入,大咧咧走上前,肩膀上還扛著一物,竟是個九齒釘耙!
周奕一副見鬼的表情。
「怎麼,見到道爺很吃驚嗎?」
他得意一笑,「宇文成都又如何,還不是得喝道爺的洗腳水?」
話罷把那釘耙『哐當』一聲拄在地上。
「這是從哪來的?」
周奕朝那釘耙指了指。
木道人噢了一聲,「方才遇到一個追殺過我的對頭,隨手解決了,這是他用的奇門兵刃。」
「你該不會,忽然覺得這釘耙用起來順手吧?」
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矮胖道人故意歪著腦袋,「怎麼著?」
周奕忍住笑容:
「如果真要使這釘耙,我給你換個法號,叫八戒,你聽聽看,可是很順耳?」
木道人感覺這不是好話,卻懶得深究。
「道爺我一雙肉掌便可縱橫江湖,這釘耙待會我路過鐵匠鋪,直接賣了換錢。」
「對了!」
「你欠我的金子什麼時候給?」
「什麼我欠你的金子?」周奕皺眉,一臉不解,「那是李密欠我們的金子,等我要到錢再說。」
「你若等不及,也可先尋他要,總之你一雙肉掌縱橫天下,也不怕李密不給。」
木道人慾言又止,他剛剛吹得牛,總不能露怯。
卻在心中吐槽:
『踏馬的,這小子比道爺我狡猾一百倍!』
『做人不能太周奕!』
木道人朝地上一坐,從腰間取下一物朝旁邊一拋。
周奕伸手接過,那是一隻嶄新的酒葫蘆,晃了晃,聲音沉悶,裝滿了酒水。
木道人又取下另外一隻破舊的酒葫蘆。
他並未喝酒,忽然吟道:「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養中,至矣。」
周奕正待琢磨。
木道人直接對他解釋起來:
「『乘物』即順應外物之變,『游心』則保持心靈自由。這是《人間世》中「外圓內方「的生存智慧,更是在真實、幻想的張力中尋求平衡之道。」
「你雖練成了我的天霜凝寒法,得了點精髓,卻遠沒窺到這門功法的秘中之秘!」
周奕打開酒葫蘆,朝木道人示意一下。
兩人做碰杯狀,各灌一口。
「木道長,敢問何為秘中之秘?」
木道人連灌三口酒水,灑濕襟領,沉聲道:「你已練通了手太陰肺經?」
「正是。」周奕點了點頭。
木道人不賣關子:「上次你用我的法門,在尺澤穴合水,練成了異種真氣。」
「尺澤穴往下,可至經渠穴,此穴乃關脈所在,為肺經本穴,屬金。」
「再往下,為太淵,太淵有極大的深淵之異象,故屬土。」
「魚際穴形如魚腹,承接肺熱,便是滎火之穴。」
「之後便是少商穴,肺在五音中對應商音,木乃生發之氣象,故而少商是井木之穴。」
周奕聽得入神,喃喃道:「也就是說,尺澤合水,經渠屬金,太淵為土,魚際承火,少商化木,這五穴對應五行。」
「不錯。」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木道又喝一口酒,「按照我的法門天霜凝寒之後,再將寒氣抱圓運轉在這五行穴位中,便可實現五行大周天。這需得領悟《人間世》中的外圓內方,應外物之變。」
「唯有這樣,才能讓寒氣適應另外四穴。」
「一旦成功形成大周天,練功速度能翻倍。」
翻倍!
周奕露出痴痴之態:「不愧是秘中之秘。」
轉念間又正色道:「木道長,你怎突然將這妙法告知我?」
矮胖道人沒朝他看,只是仰頭喝酒:
「道爺我雖然很不喜歡你的奸滑性格,但看人還是準的,你這傢伙心腸熱得很,不算壞。」
「昨夜你與宇文成都動手,被他一掌破功,我瞧出了你的虛實。其實全憑巧力,內功虛虛浮浮,底蘊嘛,遠不及我內力精深。」
「你年歲不算太小,想來是大器晚成,但練功趕早不趕晚,若無變數,越往後越難有大出息。道爺我就發發好心,幫你一把。」
木道人咧開大嘴,笑道:「怎麼樣,是不是挺感動啊。」
周奕確實感動,懇切道:「不多說,道爺好兄弟!」
「來,干!」
周奕一口氣把酒喝空,半數灑在胸口上,盡顯豪邁。
木道人也仰頭大喝,悉數飲下,再長呼酒氣,喊了一聲痛快,又抖了抖葫蘆,嘆葫蘆太小。
「酒喝完了,道爺該走了。」
木道人言罷起身。
周奕挽留道:「我準備去南陽一趟,不如同行?」
木道人搖頭:「天大地寬,我肆意行走。」
周奕想到在扶樂的經歷,略感失落:「不知何時再見。」
「哈哈哈,」木道人長聲大笑,「你不給道爺金子,我總會尋你。」
又嘲笑道:
「休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傢伙被一堆人追殺,想綁著我做打手,道爺可不蠢,哈哈哈!」
周奕先是一笑,又馬上憋住作心痛狀:「道兄怎能如此誤會於我!」
「對了,你可是要去高老莊。」
木道人見他壞笑直接不理他,身子一躍,上到院牆。
周奕不再開玩笑,滿眼真誠,拱手道:「悠悠亂世,木道長多保重啊,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矮胖道人一躍而下,聲音從牆後傳來,他扛著釘耙,頭也不回地瀟灑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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