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自由自在的道
「來本寺做客的不痴大師昨夜就在藏經閣,與那賊照面,受了傷...」
周奕不在做聲。
心中卻警鈴大作。
能傷淨念禪院的四大金剛,此賊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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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沙彌一路來到靠近大殿的壇場,找個人少的地方拿一蒲團坐下,等法會開始,聽那些老和尚們講經。
木道人與單雄信昏昏欲睡,偶爾有僧眾找他們攀談。
二人除了喊出「天蓬捲簾」這名號時聲音大一點外,其餘時候都是支支吾吾,就會善哉善哉。
扶樂本地僧眾想笑又有顧忌,於是憋得難受。
這些外來和尚不會念經,只會說「善」。
難怪只是雲遊居士。
直到用齋飯時二人才來精神,沒有油水的飯菜也能幹個幾大碗。
周奕沒那麼清閒,一直留心寺中風吹草動。
鷹揚府軍的人來過一次,大軍在城內搜查,到了寺院這邊只派幾人前來祝賀法會。
慶安寺的主持三池大師沒這麼大臉,面子是賣給淨念禪院的。
只不過...
那位不痴大師因為受傷,並沒有參與法會,也就沒見鷹揚府軍的人。
周奕一直在觀察,很懷疑這是寺院故意設計的。
甚至...淨念禪院的人根本就沒來。
慶安寺這位三池主持看上去善於交際,在法會上與各路僧眾交談,顯得遊刃有餘,興許是他在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畢竟他們也是江湖勢力,如今處於混亂的扶樂城,給自己加點身份不算過分。
效果很好,此刻鷹揚府軍就不敢為難他們。
這法會辦得順順利利。
午時用完齋飯,周奕不禁甩了甩腦袋。
心道最近總是想太多。
又過去近兩個時辰,慶安寺內響起一聲鐘鳴,寺內主持三池大師領僧眾在寺門附近的草棚中布施黍米。
不少平民排隊領米,鷹揚府軍還派來一小隊人馬維持秩序。
三池大師立身寺門中央,一臉慈祥。
他沐浴在陽光下,光溜溜的腦袋反出光圈,看起來比寶殿中坐著的那一尊更像佛。
周奕三人與外來僧客們待在一起,遠遠觀望。
他們落在人後,卻也能瞧見寺門處的布施場景。
單雄信放低聲音:「三池大和尚倒是有點善心。」
木道人則看向周奕:「夫子山可做過類似的事?」
周奕沉吟了下,答道:「只三五人一道駕著馬車去游村鎮,車上備些米糧,治病救人時若遇到窮苦人家會送點,很少這般大張旗鼓。」
「多久一次呢?」
周奕道:「一月能下山好幾趟。」
木道人狡黠一笑:
「大和尚比你們會做人,他們布施一年才有一次,所施米糧不見得有多少,卻讓滿城皆知,又趕在兵亂之時,自然叫城民感恩戴德,多增香火信客。」
單雄信聽罷,看向三池大和尚的表情登時變了。
「木道長怎知道的這麼清楚?」
矮胖道人嘴角抽動,壓著聲音道:「廢話,當然是拿錢買來的。」
又朝周奕警告:「你欠道爺的錢,一個銅板都不能少。」
「有李密這個擔保人,你怕什麼?」周奕的目光又看向三池主持那邊。
大和尚不僅在扶樂城中揚了名,也讓一眾外來僧客瞧見他偉光正的一面。
布施結束,三池主持領隊朝城外去。
慶安寺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禪師,據說一生行善,晚年坐化城東郊外,他的屍骨就在蒼岩山南端的一處石壁中。
每年法會,三池主持都會領僧眾去拜祭這位老禪師。
周奕混在人群中,他已經能確認,城門口的兵卒絕不會阻攔。
因為幾位隋軍騎兵就在前方開道。
他們低著頭,隨著大隊前行。
幡幢招展,眾僧履聲橐橐(tuó)叩響青石板,恍若梵音錯落。
一路上,周奕偶然聽到打鬥追喊之聲,隋軍正到處拿人。
不過沒有人為難這支數百人的僧隊。
臨近城門,已是黃昏。
「嘟~~~」
隔著百多丈距離,東門兵卒便拉開兩扇封鎖的大門。
周奕、單雄信與木道人都抬起頭,看到了城外的一山青翠,一彎小河,還有河邊茂盛的水草。
終於要出城了。
僧眾隊伍不疾不徐,繼續朝城門方向前進。
六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領頭的騎兵已經讓兩側兵卒禮讓。
就在這時!
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
城門樓下走在古道上的行人,忽然鑽出六七個殺向兩側負責關門的兵卒。
大隊僧眾吸引了視線,這一下極為突然!
鮮紅的血液潑灑,城牆背側如刷血漆,驚吼與尖叫之聲帶起一陣混亂!
「鎮定,拿下他們!」
「一個都別...」
守在城樓上的隋將話未說盡,已被一支從後頸射來的利箭貫穿,一聲悶哼,失了平衡從城牆上跌落。
「旅帥!」
城樓附近更加混亂,這樣的亂局被城外一棵高樹上的白衣神射瞧個一清二楚。
鷹揚府軍快速集結,朝東門匯聚。
但喊殺聲卻搶先從城外響起!
蔡水支流的河岸邊水草晃動,從太康湧來的大隊義軍順河道冒頭,看架勢似乎要強攻扶樂!
最先衝上來全是武功高強之人,扶樂守軍來不及關城門,已被義軍搶入城內。
東城樓,失守!
「返回慶安寺。」
三池大和尚的聲音聽上去極為鎮定,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眾僧急忙轉過身,腳步匆匆。
三池主持原本走在最前面,此時綴在最後,像是一點也不擔心身後的兵禍。
「怎麼辦?!」
周奕三人遠離東門後從僧眾中衝出,回望城樓方向。
雖有僧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他們,但沒人多話,只顧朝慶安寺方向走。
周奕還沒來得及回話,眼睛瞥向了街邊巷道。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正是在福實客棧中遇見的巴陵幫幫眾,一個轉身,這人就朝巷子深處去了。
與他一道的還有數人。
這些人身上,正背著幾個麻袋,顯然是抓了哪家姑娘。
巴陵幫本就與鷹揚府軍暗中勾搭,此時亂子一起,更是肆無忌憚。
隨著隊伍行進的三池大師也走到他們身邊,這位年過古稀的老僧有著一身精湛的佛門武功。
他的目光也從巷中飄過,瞧見了巴陵幫所作的惡事。
「三位,回寺吧。」
老僧雙手合十道:「回到寺內,不管是哪方勢力都不會來驚擾。」
周奕的眼神變得犀利,看向巷內:
「三池大師,遇到這樣的惡,佛門都是選擇無視嗎?」
老僧搖頭:「佛門會除惡,會度惡,更會行善,行大善。老衲回到慶安寺,可以庇護更多的人,也包括你們。」
周奕聽到更濃的喊殺聲,盯著慈眉老僧加快了語速:
「其實淨念禪院的不痴根本沒有來扶樂,對嗎?」
「真真假假,都是虛妄,」老僧的眼中閃爍一絲異色,「就像你們也不是從龜茲來的雲遊居士,本寺對你們一樣包容。」
「隨老衲一起回去,慶安寺能度你們。」
「不管是鷹揚府軍還是什麼勢力,都不會再朝你們過問。」
「金蟬、天蓬、捲簾,你們可做我慶安寺三大金剛,我們一起行大善,當大善遍及時,像這樣的小惡,自然而然也就沒了。」
矮胖道人怒極:「放屁!」
他一發內勁,直接爆了身上僧衣,這時袒胸露腹,渾身只剩一雙麻鞋,一條繩系短褲。
「道爺可不做虛偽的佛。」
老僧並不生氣,反而笑道:「木道長不必這麼大敵意,老衲入佛門以來,從未行過任何一件惡事。」
這聲『木道人』嚇了矮胖道人一跳。
沒想到這老僧心如明鏡。
周奕將背在身上的行笈脫了下來,也脫掉了僧衣。
「謝過大師好意,但在下散漫慣了,不習慣有枷鎖的佛,更樂意做自由自在的道。」
他比木道人斯文,裡面還有一件襴衫,不至於衣不蔽體。
這是道統之別,個人之間沒法論清。
「善哉善哉,」老僧雙手合十禮佛,微笑看周奕:「太平天師,果非常人。」
「大師深居寺院,卻像是盡知天下事,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耳目。」周奕做了一個道揖,並不失禮。
老僧極為坦誠:
「因為這是扶樂,出了扶樂,老衲也只能道聽途說。」
「扶樂即將大亂,以三位的本事,出城易如反掌。」
周奕看向小巷:「我欠了慶安寺一頓齋飯,就用大師看不上的小惡來償還吧。」
老僧再次微笑,從懷中摸出三十枚銅板:
「這倒不必,這是木道人買消息時所付,抵齋飯綽綽有餘。老衲早聞周天師之名,今次借木道長之手,得幸一見。」
「老衲再待下去,木道人恐要動手,就先告辭了。」
說完話,三池大和尚頭也不回追上前面的僧眾大隊。
周奕和單雄信望向矮胖道人,眼神相當冒犯。
「道爺,驚喜不驚喜?」
心懷盛怒的木道人有氣沒地方出,大吼一聲:
「大和尚狡猾!」
這時外邊喊殺震天,他這道吼聲也被淹沒。
只見木道人一臉兇狠,發足狂奔,朝著巷子那邊的巴陵幫眾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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