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侯府公告
長安城,安國寺。
大周崇佛風氣極為濃郁,加上安國寺是太后多次賞賜的菩薩道場,安國寺起火的消息像風一場傳遍長安縣,不僅城內有許多人幫忙救火,就連城外的善信都專門趕過來幫忙,即便是幫不上忙的老人也會遠遠跪拜祈求上天保佑。
像這種長安城內發生的大事,大冢宰晉國公自然會到場視察情況,因此在場最慌的人莫過於武候鋪——抓抓小偷小摸他們還行,但長安城內平日裡火燭本來就少,武候鋪早已疏於滅火訓練,現在安國寺這麼大火他們自然是手忙腳亂。
鋪長一邊指揮人手運水滅火,一邊暗暗留意晉國公的臉色,心想自己這次怕是要貶到外地當看門的了。為什麼我運氣這麼不好,偏偏是我任上遇到這種破事,唉……
「晉國公。」
藥師摩柯正望著燃燒的安國寺怔怔入神,聽到聲音轉頭看見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緩緩靠近。老人戴著帽子,臉上皺紋傷痕交錯,鬍鬚打理得乾淨齊整,即便坐在輪椅上,寬闊的肩膀也將華麗的衣裳撐出武人風範。雖然有人在後面跟著,但並沒有人推輪椅,赫然是老者自己用了某種方法控制輪椅移動。
「老楊相公。」藥師摩柯趕緊上前彎腰扶住輪椅,以後輩禮伺之:「竟然勞煩你過來……」
閱讀更多內容,盡在s🎸to9.com
「在家裡待久了,出門曬曬太陽也好。」老楊相公呵呵笑道:「恕老朽未能行禮。」
「你這話折煞俺了!當年若不是你在萬軍從中救摩柯於亂軍,焉有摩柯今日?」藥師摩柯立刻說道:「有什麼事派人跟我說一聲便是,何須辛苦過來?」
「老朽也不想坐著輪椅出來顯眼,只是聽聞失蹤多日的孫女終於找到了,愛孫心切急著過來。」老楊相公嘆了口氣:「說是從安國寺的地下逃出來,餓了好多天,我可憐的小孫女……」
藥師摩柯的視線看向老楊相公後方,只見一個小女孩正在被幾個婦人照顧著,雖然經過簡單的清洗,但憔悴的臉色和瘦弱的臉蛋足以證明小女孩這幾天經歷了只有窮人才會遇見的事——囚禁與挨餓。
與此同時,旁邊又響起別人的聲音:「讓開!」
隨著鎧甲摩擦發出的鏗鏘鐵音,一名高大的年輕武將龍行虎步地走過來,即便是惡鬼武士都被他直接擠開。他走到藥師摩柯跟前單膝跪下:「卑職參見晉國公!」
「龍臣!」藥師摩柯扶起年輕武將,他看到遠處正喝著熱湯的少年,「莫非你的親戚也……」
「是卑職的侄子,素來頑劣,會遭到矇騙也是常理之事。」年輕武將雙手抱拳:「但安國寺居然膽敢在長安城私藏火油,不軌之心昭然若揭,必須誅滅所有知情者以儆效尤!」
連和尚都知道火油的妙用,大周朝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在大周律法裡,長安城內火油是絕對不可接觸的違禁品,一旦發現殺無赦論處,火油會導致火災倒還是其次,更重要是任何人都可以通過自淋火油來變成一個移動火源——而其他人卻沒辦法阻止乃至傷害他。
假如安國寺沒有私藏火油,光是拐賣婦女幼童——即便這些婦女幼童投胎投得很好——這點罪對安國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在這個存在信使偉力,存在會無限復活的秘境妖魔,甚至存在主城這種安全區的世界裡,信仰的需求空前高漲,所有人都相信,或者說需要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來解釋這些無法理解又無法違背的現象。
別說平民,即便在信使里崇佛求道之人也是十之八九。如此濃郁的宗教氛圍,即便安國寺做出再大的惡事,大家也只會剝奪那些敗類的和尚身份,來保證佛教隊伍的純潔性……
但藏火油就不一樣了。
即便是三轉信使,在有心算無心下也可能被自爆火油人燒死——絕大多數防禦信物都是按次數或者按秒來消耗靈力,像安國寺被燒死的武僧都是用羅漢衣抗了好幾秒烈焰就因為靈力耗盡被火焰吞噬,三轉信使即便能抵抗更久,但火災產生的火毒一樣會令他們陷入困境。
「我已經派人查抄長安縣的正德寺和大覺禪院。」藥師摩柯臉色陰沉:「逃逸的安國寺僧人很快也會抓拿歸案。膽敢私藏火油,實在罪該萬死!」
他環視一周,高聲說道:「安國寺作惡多端,這麼多年不知拐賣多少無辜婦孺,我定必查個水落石出,儘可能找到各位失蹤的親朋好友,還大家一個公道!」
「是晉國公!」
「晉國公管這件事了,青天就有了!」
「晉國公,你一定要找我那可憐的孩子啊!」
此時圍著藥師摩柯周邊的可不是什麼普通人,都是長安城裡有名有姓的遮奢人物,不是世家子弟就是豪商地主。他們無一例外都曾有親人在長安城失蹤,現在發現安國寺很可能就是罪魁禍首,早已絕望的心便燃起希望,希冀能找回親人。
當然也有不少像老楊相公和年輕將軍這些找到失蹤親人的權貴人物,他們過來一是為了道謝,二是為了後面分食安國寺做鋪墊——安國寺能養得起信使,除了供奉外自身還占有一個秘境。現在安國寺這座龐然大物要倒下,他們這些受害者理應獲得賠償。
年輕將軍走出人群,正在喝熱乎乎排骨湯的薛彥立刻迎上去:「三叔——」
「放心吧,安國寺這次死定了。」三叔薛懷義伸手揉了揉薛彥的腦袋:「該賠給你的一分都不會少,正好你年紀也差不多,是時候該轉職信使了,就用安國寺的積累來為你奠基吧。」
「嘿嘿,三叔肯定不會讓我吃虧的。」薛彥顯然很崇拜三叔,不過相比起安國寺的和尚,他更關注另一個問題:「有找到安五安六他們嗎?」
薛懷義搖搖頭:「火勢太大了,現在連滅火都滅不了,更別提進去搜查。而且按你所說……他們是絕無可能生還。」
「是嗎……」薛彥臉色沒多少變化,只是語氣低落下來。
「回去好好練槍法吧。」薛懷義道:「別老想著用秘籍,假如你是信使,那群禿驢根本不敢害你。即便是在長安城,也是需要力量才能保護自己。」
「嗯。」薛彥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找到那群人了嗎?」
「沒有。」薛懷義搖了搖頭:「只能確定他們在安國寺對面的麵店吃了面,然後就消失了,城門口沒有任何目擊記錄,雖然有可能還在城內,但如果他們留言是真的,那……他們現在已經離開長安,回到盜賊之家。」
「盜賊之家是什麼?」薛彥雖然知道秘境,但盜賊之家這么小眾的資料他顯然沒了解過。
「回去再說。」薛懷義並不想在這裡解釋太多。
「那他們是不是偷了很珍貴的東西?」薛彥好奇問道:「我看到他們的老大背著大袋子還提著一柄新刀出來,肯定是從金庫里拿的!他們都很看重,是不是很厲害的信物?」
「真正珍貴的東西不會存到安國寺的,能存到安國寺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庸俗之物。」薛懷義說道:「至於那把刀……說珍貴確實珍貴的,但並不是什麼信物。」
「嘿,嫩黑!」
聽到後面的鼾聲,薛彥轉過頭,看見楊三小姐那個丫頭喊自己,一臉不爽地回道:「別喊我嫩黑!我忍你很久了,你有沒有教養啊!」
「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只能按照對你的印象喊你咯。」楊三小姐嘟著嘴說道:「我就只知道你是個沒什麼腦子的嫩黑。」
「我叫薛彥!」薛彥沒好氣道:「你說的你很有腦子似的。」
「要不是我拉開你你早就被燒成烤豬了,顯然我的腦子比你多一點點。」楊三小姐神氣說道:「我叫楊倩倩,有空來找我玩!」
她很快被姨娘們拉走,隱約傳來『淑女不能這麼大聲說話』之類的訓誡。薛彥回頭,看見三叔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知為何臉頰一紅,不爽道:「幹嘛?」
「沒啥。」薛懷義看著遠處坐著輪椅的老頭:「前侍中楊相公的孫女嗎……」
受害者有薛家、楊家、李家、蘇家……全都是朝廷內的中原大族,一個北境武勛背景的受害者都沒有呢……薛懷義與遠處的楊相公對視一眼,都看見彼此眼中的苦悶。
「三叔,」薛彥努力轉移話題:「也就是說雖然安國寺金庫被盜了,但其實沒失去什麼珍貴東西?那他們又是救我們出來,又是燒安國寺,到底為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薛懷義壓下心中的煩悶,猜測道:「或許他們從秘境裡能獲得什麼吧……」
就在此時,一個宏大的聲音響徹長安上空,清晰地在所有人耳邊迴響:
「神侯府公告:盜賊之家最近來了四名沒有名氣的小賊,他們成功於長安安國寺盜竊傳奇信物·丙子椒林,特此通緝。」
……
…
「神侯府公告:盜賊之家最近來了四名沒有名氣的小賊,他們成功於長安安國寺盜竊傳奇信物·丙子椒林,特此通緝。」
江南城,在第一聲通告之後還有人沒回過神來,但第二聲通告響起時,幾乎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是神諭!」
「天神發言了!」
「原來真的有神仙!」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商家裡,商洽怔怔聽完這三聲公告,忽然抓住最近的僕人:「你去,去喊人通知父親……不對。」他立刻否決自己剛才的想法,「讓大教頭封閉宅門,任何人都不許進出,所有人都待在自己院子,如宵禁行事,誰敢違反家法伺候!」
……
…
不夜天城外。
「不許跪!」
「給我起來,起來!」
「神侯府的怪物你們跪什麼,起來!」
應樂提著馬鞭,一邊駕著戰車進城一邊抽死路上每一個敢跪著的人。但真有人敢站起來,她依舊一鞭子掃過去,怒罵道:「見朕不跪,無禮至極!」
她就這樣一路鞭殺路上的百姓乃至官吏貴人,面對幾近瘋狂的皇帝他們連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祈求鞭子能聽到他們的哀求。在戰車即將進城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甚至有人癱瘓在地上站不起來。
然而戰車卻突然停住了。
跪在戰車旁邊的守衛頭皮發麻,腦袋一片空白。絕望緊緊攥住他的心臟,他不知道自己該跪著還是該站起來,更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位置是在不夜城外還是城內……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城外城內只會改變陛下殺死人的方式。
嗒。
一雙漂亮白皙的裸足出現在他的視野里,足弓線條優美,每個腳指頭都像珍珠一樣晶瑩,指甲更是被仔細修剪過整齊無暇,當這雙玉足踩在城門口髒兮兮的泥土上,極度的反差卻有種神聖被褻瀆的美感。
但這雙腳走在守衛面前,幾乎能碰到他的鼻子,也不知道守衛腦海里到底轉過什麼念頭——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聞嗎?」頭頂上傳來好奇的聲音。
「沒,沒有味道。」守衛自知自己死定了,顫聲回道:「小人只聞到泥土的味道。」
然後應樂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她單腿站著,抬起腿聞了一下,也不在乎她這個動作是如何不雅,裙子裡面會不會走光。
「很好,你沒有說謊。」
應樂將守衛提起來,拎到城門口旁邊指著上面問道:「這是你們貼上去的嗎?」
守衛瞪大眼睛看了一會,然後立即搖頭:「不是!絕對不是!通緝令都是貼在我們營房裡,根本不會貼出來的!」
「是嗎……」
應樂隨手將守衛扔到一邊,眯起眼睛看著城牆上貼著的四張通緝令。
「神侯府通緝令……」她咬牙切齒地咀嚼這幾個字,伸手揉了揉自己右胸,那道陳年舊傷仿佛又在隱隱作痛。
「神侯府!」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