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去無回
「被擺了一道啊。」
新曆615年,8月30日中午13:36分
諾紋妲從洛文口中知道了上午發生的事情,嘆息了一聲,拍了拍洛文的肩膀,讓他先回到房間休息去了。
看著灰毛神父少見的沮喪背影,諾紋妲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的這位傻信徒。
聖光工廠的憑空消失,顯然是教國在洛文那猝不及防的募捐行動之下的緊急應對。
雖然看似完美的圓上了這次危機,但那聖骸工廠里的設備和黃銅巨像卻再也沒辦法回收和轉移了,這對教國來說顯然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更重要的是,教國就此失去了繼續大批量生產甘饌的能力。
就算他們現在倉庫里還囤積著備用的生產設備,阿克拉姆也已經死了,沒人繼續給他們提供源源不斷的魔物屍體充當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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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算起帳來,教國為這次緊急應對付出的代價並不小,傻子的靈機一動抵得過智者的千般籌算,那些高層估計想破了頭也不知道洛文會突然來這麼一出吧。
如果自己還是魔王,聽見教國吃這麼大的虧怕是高低要大笑上整整一天。
可這些都不能拿來安慰洛文。
這位信徒的目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搞垮教國,攪黃詠嘆盛典。
他只是希望孩子們能見到父母,希望大家住的好點,這才搞了這麼一次在教國高層眼裡和恐怖襲擊沒差別的遊行。
「嘖,要不我剪點指甲給他吃?」
諾紋妲坐在旅店一樓的會客大廳,有些心疼自家的傻小子。
孩子們全然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依舊在大廳裡面玩耍,諾紋妲眯眼看著開心的孩子們,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長期在地下的集群生活讓這些沒了父母的孩子過早地學會了團結和懂事,比起被父母嬌慣壞了的熊孩子,黑啼街的孤兒做事情更加有秩序,不會突然的哭鬧,對一切都抱有好奇心的同時,也會在事事徵求別人的意見之後再行動。
酒店裡除了那些受教國影響太深,將光厭病視為傳染病的白痴之外,大部分員工都很喜歡這些懂事的小孩兒,這才過了一天,孩子們身上穿的就已經不是臨時換上的員工制服,而是大人們不知道從什麼渠道搞來的各式各樣的鮮艷衣服。
就連最一開始反對的老闆普頓都扛著一個小孩兒在肩上,扑打著黃金色的翅膀飛在半空中畫圈,引得地上的孩子們一陣驚嘆和羨慕。
唉,自己到底骨子裡是在秩序領域出生的神,雖然有了混沌側的神階,但大腦還是會不自覺地被眼前的幸福感染。
就在她決定也露兩手逗逗孩子們的時候,一陣不和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這就是洛文先生臨時暫住的地方吧?」
一名身穿青色教袍的男人走進了大門,那是樞機主教的制服,說明此人的地位跟阿克拉姆不相上下。
「有什麼事?」
諾紋妲自然而然地作為領頭人角色走過去跟那人打了一聲招呼。
這男人瘦瘦高高的,留著山羊鬍,戴著金絲眼鏡看著文質彬彬的,在見到諾紋妲之後笑了一笑。
「啊——你一定就是那位溫答小妹妹,飽腹神教第二名成員,包餃子小隊的支援者,是不是?」
「用『溫答』兩個字就能概括的事情,你羅里吧嗦地說了好長啊。」
諾紋妲抽了抽嘴角,她知道這人無非想要表達教國方面已經將洛文和身邊的人都查了個底兒掉,但現在還拿這種早該完成的背景調查說事兒,這威脅人的手段實在有些不入流。
「別生氣,呵呵,我是來送洛文先生今天上午募集到的善款的。這些人就是從那地下空間被接出來的孩子們吧?看到他們現在如此健康快樂,我真高興。」
一個抱著皮球四歲大小的女孩兒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她懵懂地抬頭看著這位神職人員,舉起雙手似乎是想要分享自己手裡的玩具。
樞機主教抱起了皮球,饒有興致地用中指在女孩兒的手背上故意揉了一下,隨後直起腰,看著諾紋妲。
砰的一聲,男人手中的皮球突然爆開,發出了一聲巨響。
小女孩兒被嚇的叫了一聲,諾紋妲一把將她拽到身後,側身皺眉,卻男人不緊不慢地把手伸到諾紋妲的跟前——在那爆開的皮球里,躺著一枚金燦燦的卡片。
「一共是六十五萬教國白金幣,這些錢將用於保障孩子們未來15年的成長,教育,醫療,以及就業的花銷。」
雖然聖骸工廠已經被抹除,但那被血影用四階法術重霧術隱藏起來的黑啼街還是被洛文展示給了眾人。
殘破的房屋,倉庫里存放的魔物血肉,硬的可以立起來的髒污布塊,以及空氣里瀰漫著的惡臭味兒和白鈴花香混合而出的味道大大激發了信徒們的同情心,他們相信的確有一批可憐的孩子們被迫生活在這暗不見光的地下,相當一部分人也樂於掏出善款,幫助孩子們走出困境。
然而一上午的時間顯然不夠所有被打動的信徒們完成募捐,眼前這張卡里的六十五萬白金幣應該是教國官方給出的表態。
「溫答小妹妹,不知道我能否討要一杯甘甜的牛奶,來滋潤一下我乾涸的喉嚨?」
樞機主教看了一眼周遭的孩子們和員工,示意諾紋妲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天。
諾紋妲轉過身,領著這名樞機主教來到了當初洛文爽吃小蛋撻的地方,並讓所有的工作人員帶著正在吃飯的孩子們離開,把空間留給她和樞機主教二人。
樞機主教將那枚金卡放在餐桌上,故作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只可惜,我們不論如何調查,都未發現孩子們的父母去了哪裡,這一切都還是要拜洛文先生所賜。」
果然如同諾紋妲預想的那樣,教國可不打算光給一顆甜棗。
「您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點——都怪洛文要帶人觀摩聖骸工廠,才讓你們猝不及防地採取了緊急手段。那聖骸工廠里的東西都不便宜吧?呵呵,也不知道這六十五萬金幣在那邊夠不夠買一個生產車間。」
「……」
樞機主教的臉上明顯浮現了陰霾,他沒想到諾紋妲的膽子如此之大,竟然主動把事情挑明。
「我不知道你們做的這些事之前,是否經過了你們侍奉之神的同意。」他頓了頓,陰陽怪氣地說道:「如果飽腹之神當真存在,以一位神祇的智慧,她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信徒去做那種糊塗事,害得許多孩子見不著父母。」
諾紋妲不是個吃道德綁架這一套的主兒,但這不意味著她不噁心這一套。
「哎呦,難道您的意思是說——你們把那個工廠壓縮成『人造月亮』,將裡面的工人,將孩子們的父母活活擠死,這些都是經過你們母神同意的?這也不像她的風格啊。」
前復仇女神當即也學著樞機主教的口吻回敬了過去:「哦,我忘了,我家神祇曾經跟我閒聊過,說你們的母神兩百年前就自閉了,不再跟你們這些信徒說話了是吧?」
不出所料,被戳到痛腳的樞機主教面色變得更加陰翳。
「溫答小姐,你年紀不大,口舌倒是凌厲,膽子也相當不小。」
「可別可別,誰不知道你們聖光教的信徒喜歡小孩兒,和您獨處一室,我其實心裡害怕著呢。」
樞機主教看諾紋妲賤兮兮的故作害怕,冷哼了一聲,他身子後仰靠在舒服的沙龍椅上,抬腿壓在了剛剛那張送出去的金卡上面。
「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我們都不再打算追究,但我們也希望所有的事情到此為止。禮節我們已經盡到了,拿著這筆錢,帶著那些孩子去哪裡都行……當然,如果你們真的很期待薇薇安小姐的獻唱,我們也不是不能多留你們在教國逗留一陣。畢竟,她是你們是寶貴的隊友嘛。」
「為了威脅我們連聖女都搬出來了啊,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為了嚇唬蚊子,把自己身上的蚊子包挖出來的白痴。」
諾紋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聖女是教國培養三年的寶貴財產,這傢伙竟然試圖用薇薇安威脅他們這幫一個月都不到的隊友。
「誒,不如你把薇薇安帶來這裡活剮給我們看,說不定我還會覺得太血腥,稍微閉一下眼。」
「哈哈,不不不,我們怎麼會如此對待聖女大人呢?您很聰明,但我相信,您其他隊友一定不像您一樣聰明,比方說……那些剛剛失去父母的孩子們。雖然生長在骯髒的地下,雖然罹患了光厭病,但我剛剛進門還看到不少孩子掛著六芒星十字。」
樞機主教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諾紋妲:「教國是片虔誠的土壤,生長在這裡的孩子們也是一樣。你說如果他們知道洛文才是殺害他們父母的仇人……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啊,飽腹神教也不歡迎這種會輕易被教國洗腦回去的信徒。兄弟姊妹間的相互信任可是維繫教派穩定最關鍵的因素。」
聽到諾紋妲的話,樞機主教哈哈笑了起來:「你這麼覺得,洛文先生可一定不會這麼想,而且某種角度上來說,咱們其實利益一致的。」
「喔?我還和你們有共同利益啦?新鮮。」
諾紋妲都有點想笑,她倒是要看看這貨還打算放什麼屁出來。
樞機主教微微抬起下巴:「你這聰明到超出外表年齡的小姑娘,一定不希望強大又單純的洛文先生重新回到那個S級小隊吧?而我們同樣也不希望洛文先生一門心思地對著一封信東挖西找,刨根問底。」
「……」
「不論出於何種目的,我們都不希望洛文先生繼續成為獅鷲斷牙的一員……既然如此,帶著孩子們早早離開,何嘗不是一個好選擇呢?」
「的確,你說的有道理。」
諾紋妲微微點頭,抽了抽嘴角。
「你們查的蠻多的嘛,那封信的事兒都知道了。」
「畢竟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毫無阻礙的走進了血影女士的重霧術,調查方向太明確了——您放心,我們一定會保證不讓洛文接觸到任何有關那女人的消息……而聰明的你呢,也最好是端詳清楚形勢。」
樞機主教輕笑了一聲:「同樣的警告我已經遞送給了拉塔斯托克家族,若是您帶著的這些孩子被從這裡趕出去,聖涅洛斯也願意提供更好的住宿條件。」
將自己的意思傳達到了,樞機主教抬起腿,用鞋底將那枚金卡踢到了諾紋妲手裡,就像是打發一個要飯的乞丐。
他心情愉快地哼著小曲離開,推開餐吧的大門,順手捏了捏剛巧路過的一名女孩兒的臉蛋,轉身就走。
諾紋妲拿著金卡,身子靠在椅子上,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將金卡放入了寫著「溫答」名字的儲物袋,又掏出來了一枚埃爾文金幣放在拇指上,啪的一聲將金幣彈了起來。
「看在是隊友的份兒上,給個優惠價如何?」
那被彈起來的金幣轉著圈升空,落下,被一枚憑空伸出的手掌接住。
另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在餐吧內響起。
「不用。」
女孩將金幣重新扔到了諾紋妲面前的玻璃吧檯上
「這種人命賤,值不得這許多錢。」
一名身穿旗袍的黑髮少女自陰影中現身,向著餐吧外走去。
諾紋妲懶洋洋地補充了一句。
「讓他死的遠些,叫的響些,最好是讓收屍的人感覺到我急壞了的那種。」
「……」
言真站在餐吧門口,側身回頭,眼鏡下的暗金色眸子愉快地眯了起來,粉紅的舌頭舔舐著嘴唇:「好啊,包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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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聖骸工廠會去哪兒了呢?孩子們的爸爸媽媽們呢?」
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洛文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他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自己從未見過父母,從記事兒開始就一個人為了活下去,每天拼盡全力的尋找食物。
對於父母的認知,全都是靠著羨慕同村人的孩子們。
如果自己也有爸爸媽媽,或許就不會挨餓了吧——在遇到血影女士之前,自己一直抱有這樣的想法。他希望孩子們能夠和父母團聚,也是出於如此樸素的願望。
洛文嘆息一聲,眯起了眼睛打了個呵欠,本有些犯困,但是看著那幾張依舊放在靠窗桌子上的地圖,他還是起身走到窗前,將之收拾了起來。
一陣風從敞開著的窗戶吹進屋內,一根藍色的羽毛吹到洛文鼻子跟前,瘙癢著他打了個噴嚏。
「大哥哥,要帶著孩子們離開嗎?」
房間裡響起了孩子的聲音,洛文揉著鼻子抬起頭,看到昨晚見到的饃饃站在牆邊的三尊至高天使畫像下面,平靜地看著洛文。
「嗯,我還想要最後再見隊長一次,把沒說完的話說完。誒,你去哪裡了?之前我都沒看到你。」
「……大哥哥為什麼要幫助那些孩子們?如果不做多餘的事,你應當不會引起教國的注意的。」
「誒,饃饃你這話說得,幫人還需要理由的嗎?你不是也幫我見到了隊長?」
「……」
饃饃的眼睛微微睜大,隨後,他閉上了眼。
「大哥哥說得對呀,多簡單的道理,是我忘了太多事……」
「唉,對了對了,大家都說你死了,我就說不可能。誒,你去見了阿露椰了嗎?她鬱郁沉沉的,你一見她她肯定高興。」
「我……沒臉見她。」
饃饃搖了搖頭,他睜開了眼睛,一對兒藍色的眸子看著洛文。
「對不起,昨晚我被人發現,只好把您又送回來。恐怕這會兒已經有人提防著我再次入侵……我不能直接帶你去見血影女士了。」
「啊,不不不,找隊長本來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安安心心和同伴們待在一起就好啊。」
饃饃再次搖了搖頭,走到洛文跟前,抬起稚嫩的小手再次握住了洛文的手掌,將什麼東西放在了洛文的手中。
微微的刺痛感讓洛文一皺眉頭。
「大哥哥,你忘了?昨晚你說過了……你是『好人』,我也是。所以,在最後的答謝還沒有完成之前,我還不能跟隨著心中的那個聲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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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洛文?」
哐當哐當的鎧甲碰撞聲吵醒了洛文,灰發的神父打了個呵欠,悠悠睜開了眼睛,從柔軟的床鋪上坐了起來,抬眼看見喊醒自己的銀駿,笑呵呵的打了一聲招呼。
「早啊,銀駿老兄。」
「嚇我一跳,敲半天門你不開,我還以為你怎麼了……」
「啊?你有敲門嗎?抱歉抱歉,我睡著了。」
洛文傻笑著想要撓撓後腦勺,卻發現自己的右手緊緊地攥著一張地圖。
「哎呀,我這睡的。」
洛文連忙鬆開手,將地圖展開。銀駿則是注意到了洛文手心處一個殷紅的小點點。
「你手破了?」
「啊?啊,或許是我睡覺不老實吧。這地圖是我跟他們借來的,還沒付錢,怎麼讓我搞成了這樣,唉……」
洛文連忙坐在床上,盡力用手掌去將地圖捋平整了,但卻在地圖上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染血孔洞。
他將皺巴巴的地圖舉了起來,對準了窗戶,正午的陽光通過小孔照射過來,映在洛文臉上成了一枚光斑。
「這個地方叫……眠罪之塔……?」
「嗯,怎麼了洛文?」
藍色的羽毛從地圖的折縫掉落到了洛文的腿上,他拾起那根羽毛,喃喃自語道:「我想起來了,饃饃好像是要告訴我……隊長在……眠罪之塔?」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