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願如春風來應約
哎呦,這寫拳譜的人,口氣實在是大。
我把你們全打一遍,你們的拳法精髓就都被我寫在書里了,以後你們後人不會教的,可以來看我的拳譜。
這得是多麼狂妄的話?!
就算有人壯年的時候一個人打穿少林,等這人老了,門下也未必能教出那麼多撐門面的弟子。
少林這種老牌的大門派,積累下來的和尚、俗家之類的,若上門挑事兒,怎麼扛得住呢?
排除那些只吃齋念佛的,別的和尚,既然練武,少不了有三分血氣,三分火氣,四分爭強好名的狠勁。
但是這個寫拳譜的人還真不怕。
因為他不是武林中人。
他是南征北戰的軍中大將,明朝的俞大猷,曾跟另一名將戚繼光並稱龍虎。
戚繼光還善於改革軍中器械,組織合擊陣法,先東掃沿海,又北據長城,多賴陣法器械之功。
而俞大猷,他手底下的精銳,用的都只是一些普通常見的武器,就是憑自己在武學上深厚的功底,獨到的見解,去提點操練,練出一大群悍卒。
明明是沙場大將,但他有一段時間,甚至不用長矛刀劍這些殺伐之器。
只是拿一根棍子,兩端裹個鐵皮,箍個銅環,就去跟倭寇交手,活活把那些倭寇抽死。
面對這種人物,少林那些老頭人精,哪會有什麼報復之心,反而促成一批僧人追隨俞大猷抗倭,還請俞大猷指點少林棍法,形成一段佳話。
楚天舒拿到拳譜之後就沉浸到裡面,不知不覺坐到桌邊,在院子裡翻看了半天。
這本拳譜上面,不但有許多練法、洗身的藥方,還有跟少林僧人打鬥的例子。
寥寥幾筆,就能勾勒出彼此妙招對拼,拆解的經驗。
看來俞大猷不但是武功精湛,文字的功底也非常之深。
楚天舒翻到最後一頁,才如夢初醒,竟然忘了跟那位李校長打招呼,直接把整本書看完了。
院子裡只留下少量蝴蝶,其餘的都追隨那個李校長,到了團部其他地方。
「哎?」
楚天舒左右看看,發現只剩下鍾勁秋在桌邊,不禁問道,「他們都去哪兒了?」
鍾勁秋正在盯著手上一根醬蘿蔔條,似乎覺得炊事班弄的口味不對,聞言道:「你不是把藥方給了他們嗎?他們去熬藥了。」
「這位李校長滿面帶笑,卻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啊。」
鍾勁秋抬眼道,「聽老馬說你要走了?」
楚天舒點點頭:「就在這兩天吧。」
鍾勁秋笑道:「我看,他挺捨不得你的,只是怕自己露出點矯情之態,反而不肯待在這裡,多跟你聊聊。」
楚天舒說道:「雖然大家相識的時間不長,但經歷的事情很多,馬叔和鍾叔,在我心裡,都像家裡的長輩一樣。」
「這兩本秘籍,不但是我要的報酬,也是想讓兩位老叔可以學一學,蔡將軍肯定願意的。」
「你們離開了長久隱居的地方,移居新家,總得找些東西打發時光,有這樣的好東西陪著,也不會太無聊。」
鍾勁秋哈哈笑道:「老馬確實不會無聊,他剛才已經答應李校長,要去講武堂任個講師了。」
楚天舒喜道:「那倒是個好事。」
術士修煉出來的念力,總量如何是要看個人的修為,但品質純度和特質屬性,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修行的功法。
如果兩種法脈傳承,練出的念力品質差不多,特性差別又大。
那麼其中一脈傳人,想學另一脈的法術,就是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所以,楚天舒沒有提過傳授醫咒訣竅給馬掌柜,馬掌柜也沒有把火鳥道官的操控法術教給他。
但是,如果學到的新法脈,品質明顯高於自己原本的功法。
那就可以由低登高,以高就低,相對順暢的涉獵新舊兩脈法術。
看蔡山君本人的術法境界,就知道講武堂內,必然有高深的法脈傳承。
馬掌柜既然加入進去,既是他去教那些學生,卻也是一個自己進修的機會。
「那鍾叔你呢?」
楚天舒勸道,「我知道馬叔還沒有真的服老,鍾叔,你要比他更隨遇而安,那既然是隨遇而安,遇到這種邀請,不如就順水推舟……」
鍾勁秋擺擺手:「你不用多勸,老馬既然去了,我遲早也會去的。」
「不過你說讓我也學你手上那本闖少林,這倒不急,那本書固然可能是講武堂內最高深的拳法秘籍。卻未必是現在最適合我的。」
「你跟我說的那套掌心雷,才是最近既能勾起我的興趣,應該深修的一套功夫。」
鍾勁秋站起身來,到牆邊拿了一根木棍。
「七尺花槍八尺棍,大槍一丈零八寸!」
「對常人來說,槍越長越有利,但對開竅的拳師來說,兵器越長,傳到尖端的力道,越難拿捏到位。」
「當初去殺老太監,我用竹槍打人的時候,槍上的勁其實也有不夠精準的地方,平白損耗不少,後續輕易被老太監打的雙臂淤腫,同樣是因勁力收發,不夠遊刃有餘。」
「你再看我現在。」
他將長棍一掠。
花叢里的蝴蝶驚飛起來。
益州溫熱,雖是秋天,還有很多地方花兒開得正好。
蝴蝶飛起的同時,幾片柔嫩的紫紅杜鵑花瓣,也被棍風掃起。
鍾勁秋棍頭抖了個圈,像是圈中了一片花瓣。
別的花瓣飄落時,只有那一片花瓣被氣流影響,翻轉不休,並不落地。
鍾勁秋身子走動,棍頭點、刺、斗、少。
那一片花瓣翻翻滾滾,跟隨在棍頭數寸之間,竟然追隨著他去了牆邊。
牆邊備有一大堆磚塊,比人還高,團部警衛連,會常用麻繩系磚塊,吊在槍口鍛鍊臂力。
花瓣飄到青磚前。
鍾勁秋的手腕一收一放,棍頭突刺而出,將花瓣釘在磚上。
磚頭堆的另一面,砰的一聲,有兩塊磚炸裂,彈射出去。
鍾勁秋突然收棍,抬手接住了飄落的花瓣。
楚天舒起身去看,那片鮮嫩的花瓣,只是中間略有點癟,並無裂口殘破之處。
「好!」
楚天舒目露異彩,脫口稱讚,不由得拍起手來。
論戰鬥能力,楚天舒已在鍾勁秋之上。
但對於勁力的拿捏,他還遠遠達不到這一步。
楚天舒甚至覺得,如果鍾勁秋有自己這樣的體魄造詣,去跟周副官徐團長動手的時候,能無視什麼硬甲軟甲。
就當對面沒穿甲一樣打過去,招招都是真傷。
「我也是最近才悟到這種程度,而且我的力氣,總的來說不如你大,更容易掌控。」
鍾勁秋面上平淡,實則語重心長。
「你將來肯定不會只滿足於龍纏身和食為仙,但是你得先把腳下的步子走穩了,之後才能走得更順。」
楚天舒笑道:「我明白的。」
闖少林這本拳譜,他暫時是要先看著,背著,但還不急著重點去練習。
畢竟,他的《蟾功掌心雷》還未大成,肝膽脾腎這些內臟,還沒有養煉到位。
就算掌心雷價值不如闖少林,但他腦子裡有著《掌心雷》的正確感覺,這可比光看拳譜練起來更有效果。
至於《闖少林》,也可以等將來推演一遍,直接傳輸在腦海中。
像是得到頂級名師的教導,然後再練。
鍾勁秋煞費苦心演練這一招,本意就是想給楚天舒提個醒。
他見楚天舒目光清明,是真不驕不躁,也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逐漸有一種藥味飄到了院子裡。
「藥湯來嘍。」
馬掌柜用布墊著把手,端著個滾燙的藥罐子往這邊走,嘴裡還在念叨。
「小楚,你看看這藥熬到這種程度,火候怎麼樣?要是還不夠濃,我再端回去熬。」
蔡山君和李根源都走了過來。
楚天舒哭笑不得:「這種事情喊我過去看不就好了,怎麼還把藥罐子端來端去?」
蔡山君笑道:「馬掌柜是順手,至於我們,反正走動走動對身體也有好處。」
楚天舒揭開蓋子,進入通靈開竅的狀態,查看藥力。
巫醫念力對於藥效只能有個大致的感應,古代巫醫也不是沒有判斷失誤,把毒草吃下去的事情。
但因為方子本身就是他開的,所有藥材都認識,綜合判斷起來,倒是容易得多。
「可以了。」
楚天舒把藥罐子抬高,一線烏黑的藥汁緩緩注入碗中,聲音連綿細膩。
這樣倒藥,等倒滿了一碗的時候,溫度也降到了大致可以入口的程度。
蔡山君端到藥碗,唇邊嘗了一下,臉色微變。
光是苦,倒也罷了,關鍵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他頭偏到旁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咕嘟咕嘟就開始喝。
恰在這時,謝團長腳步匆匆跑了過來。
「都督,巴蜀那位的電報!」
李根源先接過來一看,頓時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山君,劉焰旗動手了!」
楚天舒好奇道:「劉焰旗是哪位?」
李根源解釋一番。
巴蜀也有講武堂,現任校長,姓劉名昭,字焰旗。
此人少年時候,在霧都的將校學堂上學,學習各門先進的軍事課程,同時熟讀古代兵書,對《孫子》、《吳子》等經典的許多章節,出口能誦。
不但學業出眾,而且以舉止端正、操守有持、惡習不沾、忍耐力毅力卓絕,聞名全校。
孫老太公起事後,他就追隨其中,任講武堂校長之後,又廣結好友,培養英才,胸藏韜略,已經是樹大根深。
他跟蔡山君還是好友,當年蔡山君躬耕之時,他曾三訪蔡家,力邀蔡山君參軍。
劉焰旗對現在的巴蜀大都督許多行事做派,早就不能苟同,只是時機未到,一直按耐不動。
「想不到他會選在這時候動手。」
蔡山君放下藥碗,顧不得口中苦澀,就接過電報細看。
「原來是最近巴蜀有奇案,謠言說,乃兩漢時期流傳的鬼神所為,劉之湘不但不好生清查,還暗事邪祀,被焰旗尋到機會。」
「劉之湘名義上還算他的表親,練兵打仗的手段不行,但極善政鬥,心腹不在少數。」
「我們即刻起身,返回鯤明,通電全國,伸張大義,聚起聲勢,也算能助焰旗一臂之力。」
蔡山君說到這裡,沉吟良久。
在場的眾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風雨將至。
不知道這場風雨,會打落芭蕉零落花,還是會洗落塵埃,萬山煥然一新?
「諸位。」
楚天舒舉目天際,長吸一聲,道,「將軍山間那一卦,天不曾敢誤了他,倒成就我們的緣分。」
「如今將軍氣色勢力,都在回復,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等我下次回到這裡,也給你們帶上家鄉美食,大家一個不落,一起指點江山。」
蔡山君扭頭看他,朗笑了一聲。
「正是,老天對我不薄,我等何必自擾。」
蔡山君拱手道,「楚大夫,願你此去如長風浩蕩萬里,也如春風又來,來日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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