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仙人勁,門外風狂雨聲疾
拳師服用靈陽膽,是一個麻煩的過程。
首先要有一定的內臟功底,吞服之後,還要泡入酒缸,讓一個已經修成「食為仙」的拳師來相助。
楚天舒這天沒吃晚飯,清空腸胃,睡了一夜,到第二天也沒吃早飯,才重新進入地窖,吞下了靈陽膽。
等他脫了上衣,盤坐在地窖的酒缸里,看著酒水漫到自己鎖骨,感覺光是聞著味兒就快醉了。
鍾勁秋繞著酒缸緩步走動,一掌一掌按在酒缸上。
他的手掌和酒缸外壁的碰撞毫無聲響。
但每次手掌一落,楚天舒都能感受到胸口一悶,酒水裡莫名泛起大量細小的氣泡。
悶壓感層層疊加,到最後,楚天舒甚至覺得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往胸腹內臟中涌動。
四肢虛浮空無,只有胸口又悶又脹,熱力澎湃,好像胸腔內是一團粘稠膨脹的火焰,而身體其他部位都只是火上蔓生出來的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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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舒討厭疼痛但不怕痛,夢裡殘留的痛感早就習慣。
可是現在,他的手指也忍不住發抖,臉皮抽搐,被這種複雜的感覺折騰得咬牙切齒。
酒水從最初泛起細小氣泡,到此時如同煮沸了一樣,咕嘟咕嘟的翻滾響動。
溫度沒有真的達到煮沸那種程度,但也確實比最初高了不少,原本冰涼,而今都比體溫稍高些了。
足足兩個時辰,鍾勁秋收功,楚天舒才緩過一口氣來,兩眼有些發黑,脖子往後,靠在酒缸邊沿。
「這就成了嗎?」
鍾勁秋面上有汗,倒了碗水:「靈陽膽已經化開,藥力氤氳在你的內臟,內臟以心肺為首,可以說九成藥力都在心肺上。」
「之後不用再泡酒缸,但要多練食為仙路數的拳法,自己用內臟發勁,煉化藥力。」
楚天舒爬出來,進了旁邊的一缸清水,呼了口氣。
這裡的酒水可不是酒精,不會自動揮發。
如果不趕快清洗的話,之後身上那個酒臭味,簡直難以想像。
「可是我那套拳法,只有用勁力刺激腸胃的效果,不知道怎麼用內臟發勁啊?」
鍾勁秋一愣:「殘譜嗎,開發腸胃的效果那麼好,竟然沒有內臟發力的部分,真是可惜。」
楚天舒原本想等下一次收集好了邪靈素材,再想新拳譜的事。
但沒想到,遇到了靈陽膽這種好東西。
他乾脆說道:「稍後我把那拳譜默寫出來,鍾師傅看看,幫著指點一下吧。」
馬掌柜看向老友。
鍾勁秋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換了衣服的楚天舒,在自己的房間裡奮筆疾書。
鍾勁秋拿著他剛寫出來的拳譜,一張張看過去,臉色越發奇怪。
「通背拳,聲稱源自戰國時期的峨眉山白猿老祖司徒玄空,我一直以為是牽強附會,通背拳實際成型,應不早於明朝。」
「但你這個通背拳譜,風格未免也太古樸,三條路都沒有分開,效果卻又很好,少說也是唐朝古拳法的風格。」
鍾勁秋嘖嘖稱奇,「看了你這套拳譜,我就算把自家拳譜全交給你,也是值了。不過……」
楚天舒正在寫最後半張,聞言抬頭道:「怎麼?」
「你既然練的是這種拳法,對於筋力和內臟還沒有太明確的分野,那就不用急於學我的拳。」
鍾勁秋思索著,道,「我可以傳授你一些訣竅,讓你憑原本這套拳法的功底,就能打出內臟發勁的效果。」
「反正你內臟有大量藥力,暫時不用學養煉的步驟,只要一味的學發勁訣竅,藥力被吸收,自然就會達成養煉效果。」
「等以後藥力吸收完,再把關於養練內臟的大半內容學起來。」
楚天舒眼前一亮。
鍾勁秋這個提議,相當於也是給通背拳譜做了一點優化。
不是推演性的優化,而是組合性的優化,把外來的知識點添加進去。
對呀,現在沒有邪靈素材給令牌做推演,但是功力深湛、經驗豐富的老拳師,本身也堪比一點令牌的功能。
「好好好!」
楚天舒說道,「要找專門的練功場地,練功器械嗎?」
鍾勁秋搖頭:「你只學內臟發勁,而這個部分,是不需要太多動作幅度的。」
「食為仙有一個仙字,不只是因為餐風飲露,見草知毒,更是因為練成這個境界的拳師,發力打人,能如仙人般飄渺輕柔。」
鍾勁秋伸出一隻手掌,五指自然微張,問道,「比如這一隻手,你覺得有幾種發力方式?」
楚天舒不假思索道:「撐掌前沖,掌根下砸,翻掌劈斬,勾指撕扯。」
鍾勁秋面露微笑,手掌垂下,在桌面上輕輕的一抹。
噌嘎!
桌面像是被鐵鏟奮力一鏟,鏟起來厚厚的一層木屑刨花。
楚天舒訝然看著桌面,這不科學啊。
人的手太厚,就算是手掌邊緣,也不可能真有刀刃鐵鏟那麼薄。
所以人手要想達成斬擊的效果,必須靠高速揮擊。
鍾勁秋剛才揮掌並不快,又是那麼輕輕一抹,怎麼能造成刀刃一樣的效果?
「這就是為什麼筋骨以聚散為立意,而練內臟的,會稱一個真字。」
鍾勁秋道,「人的筋骨天生粗疏,就算讓強度練得更高,也只會變得更韌,甚至更粗,而不會變細。」
「內臟卻不同,內臟的每一個點都是氣血的一個樞紐,牽一點而動全身,只有靠練內臟,才能夠把發勁的技巧練得細緻入微起來。」
「在同等力道驅動下,出手如百針攢刺,能打出更凌厲更深入的破壞,勁力走向,也如臂使指,隨心所趨,剛柔瞬變。」
鍾勁秋又抬起手來,對著水壺一彈。
小桶狀的厚實白瓷水壺,被指頭彈到的那塊地方,分毫無損。
水壺另一邊,卻炸開一個小洞,彈出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瓷片。
「這就是仙人勁!」
人有時候胃疼,只是一個小點的劇痛,卻疼得渾身都像是皺了起來,揪了起來。
那就是牽一點而動全身。
反過來,如果內臟各點的運動能夠掌握好,就能夠影響全身,調配得當,最後打出更細緻的傷害。
內臟發勁,並不是真的讓內臟去打人,而是要讓內臟能夠勝任一個引子的工作。
「原來是這樣。」
楚天舒捏起那塊瓷片。
道理他大致懂了,接下來就是把磨練筋力的經驗,作為對照參考,再學習鍾師傅的正規經驗,讓身體向著理論的狀態去練習。
外勁內練,內勁外發!
馬掌柜敲門進來:「小楚,鎮長又派人來請我們去吃飯,我反正不去,你今天去不去?」
楚天舒手上把玩著瓷片,正是興致濃厚,想要當場開練的時候,搖頭道:「我有正事,誰有空天天到他家吃飯?」
馬掌柜笑道:「我猜你也不去,那我打發了他。」
鎮長派來的人從酒樓離開,駕著馬車回去報信。
鎮長見他空車回來,臉上有些遺憾。
今天請的不止酒樓那幾位,當然也請了周副官。
只是周副官也沒來。
鎮長是想,到老太爺宅子拜訪之前,先跟周副官打探老太爺的喜好,最好還能扯著楚天舒他們一起去,人多看起來也有面子。
無奈之後連著幾天,他天天派人請,誰都不曾來。
除了戲班和大兵,城裡還每天都有馬車到老太爺的宅子,應該都是團長送來的好東西,看來搬家還沒搬完。
要等老太爺住得愜意了,估計周副官他們,少說得在這邊陪上十天半個月的。
鎮長猶猶豫豫,只好安慰自己,時間還長,不用太急。
拒了種種邀請的楚天舒,則每天上午練樁功,下午練內臟發勁的技藝,作息已經調整過來。
就連第七天的大戲,他也只看了兩個時辰就回來休息。
好在他走得早,第八天清晨起來就看見窗外飛雨,聽說是昨日後半夜開始下雨。
秋雨冰涼,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氣溫降了不少。
到了傍晚,天色已經黑的像往常半夜的時候。
酒樓今天早早打烊,關門點燈。
楚天舒和兩個老頭子湊在大堂里吃晚飯,嘴上早已換了稱呼。
「鍾叔,你看我這一手。」
楚天舒今天特地上了一盤整雞,捏著筷子,輕輕敲打。
圓滾滾的燒雞,被他從頭到尾一敲,皮還是完好的,卻變得軟趴趴,邊緣都搭在了盤子外,像是一塊燉爛的蹄膀肉。
鍾勁秋淡然評價:「敲了十八下,才把雞骨頭弄碎,改天給你弄只全羊,你敲羊骨頭試試。」
楚天舒道:「那用筷子肯定不行,到時候我上手。」
馬掌柜笑斥道:「行了,別糟蹋吃的,你敲點什麼別的不好……」
嘭嘭嘭嘭!!!
一陣激烈的拍門聲打斷了對話。
「楚兄,馬叔!」
楚天舒聽出是孟雙江的嗓音,起身撥開門栓。
孟雙江竟沒打傘,身上被雨淋透,像是剛從河裡撈起,撲進來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楚天舒忙把他扶住,就聽他惶急道:「小寶不見了,幫我找找吧。」
「什麼?!」
楚天舒一皺眉,「這麼大的雨,你帶小寶出去了?」
這幾天他雖然耐得住性子,依舊練功,但因為心裡那點異樣,偶跟鎮上一些朋友會晤,也提醒他們小心謹慎些。
孟雙江喊道:「沒有啊,小寶是在家裡的,突然就不見了,到處都找不著,我爹已經急壞了,拽著我說找馬叔。」
馬掌柜臉色嚴肅,疾步上前,揪了他一縷頭髮。
鍾勁秋已經用筷子在桌上畫出一個方框,形狀有點不規則。
楚天舒一眼看去,想起當初在山上俯瞰小鎮的輪廓,有八分相似。
「倦鳥失林,老父尋子,斑斑火跡,正落歸處……」
馬掌柜口念咒語,手裡頭髮靈巧地打了個繩結,如火柴人般,憑空燃起,飄向桌面。
火光在空中盪了兩下,落在方框中的一個位置,留下細小黑點。
楚天舒急速回憶:「這個位置對應的是鎮上哪裡?」
馬掌柜和鍾勁秋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鍾勁秋喃喃道:「肯定不是巧合……果然沒憋好屁。」
孟雙江也好像認出了地方,驚叫道:「那是徐團長家的宅子,小寶怎麼會在那裡?!」
楚天舒忽然看向門外。
外面風正狂,雨水斜。
濕透的酒旗布,被風颳得呼啦爆響,宛如一道雷聲。
周副官單手撐著黃紙大傘,站姿穩如磐石,面無表情的盯著孟雙江後腦。
孟雙江轉過身去,臉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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