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殘陽,開戰
小鎮四面風景各不相同。
東面是大片田野,最容易遙望到巍峨高山,形態各異,山勢連綿不絕。
西面是河流竹林,北面是荒草野地,竹木雜生,鎮上人家的祖墳基本都在北面。
南面雖然也是樹林,但卻以果樹為主,到了秋天,山坡上很多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果子,已經壓彎了枝頭。
夕陽映照下,原只是微微泛黃的果子,透出了一種誘人的紅黃色澤。
「再過大半個月,這些果子就該甜起來了。」
三個民兵三個護院,沿著小路巡邏到南邊的時候,看著果樹林,閒聊了幾句。
「我看裡邊應該已經有熟的了,進去找幾個試試?」
「算了吧,別出鎮子,聽說今晚強盜就要打過來,說不定啊,現在就有一大堆強盜,正貓在那些林子裡呢!」
護院這一段話,字尾的音還沒咬清楚,喉嚨突然一梗。
一支箭插進了他的脖子,讓他整個人砸倒在地。
另外五個人都愣了一下。
又一支箭,射在一個民兵臉上,箭頭從臉頰另一邊穿了出來。
霎時間,兩個護院就地一滾,縮到屋子北面牆根處。
有個民兵動作稍慢,被亂箭射在身上。
另一個民兵趁這機會,一刀劈在了那個死去護院腰間的銅鑼上。
當!!!
兩個躲牆根的護院,這時候也扯開嗓子大喊起來。
「土匪來了!土匪來啦!!」
果林裡面衝出好幾十號彪悍精瘦的人,有的手上拿刀拿長矛,有的抓著弓箭,還有的手上拿獵槍。
他們穿的大多都是破布,但數量很多,不知道是搶了多少死人衣服湊一身,反正把身體也遮嚴實了。
太陽還沒徹底落山。
這幫土匪流寇,已經發動了攻擊。
小鎮南部的房屋,都是矮屋,木筋泥牆,竹木的頂,再鋪一層草。
王甫在相隔三排屋子的一條路上巡邏,聽到這邊的異響,臉色一變。
他嫌繞路慢,一個沖步起跳,前腳掌扒在泥牆上,雙手向上一搭,就躥上了屋頂。
一口氣狂奔出去,兩次跳躍。
他已經到了第三個屋頂上,看到那邊路面上的受襲情況。
沖最快的一批土匪,已經到了剛才被射死的屍體旁。
「喝!!」
王甫雙手連揮,梭狀的飛鏢,轉眼間打倒三四個土匪。
他也是打飛鏢的好手。
鋼鏢的分量足,在他手上,二十步開外,還能打進人頭骨里。
比起曾經試用過幾次,但根本摸不清會落在哪兒的槍子,鋼鏢反而讓他覺得更可靠。
只不過要發這種分量足的鏢,動作幅度太大,跟高手近身單挑的時候,沒機會用上。
但剛打出四鏢,王甫就連忙翻身一撲,躲到屋脊後面。
篤篤篤篤!!!
七八根箭,一股腦釘在了屋脊上。
王甫縮在屋脊後面,稍微探頭看了眼,滿臉緊色。
他娘的,這幫土匪果然都不正常!
衝刺的時候,竟然沒有大喊大叫,被鋼鏢打倒三四個,也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放箭反擊,射這麼准!
不過,被王甫這麼耽擱了一下。
土匪在這條小路上還沒有衝到一半,就聽到一連串槍聲響了起來。
小路盡頭,趕來一堆民兵和護院,腳還沒停穩,趕緊放槍。
馬掌柜他們本就猜東邊北邊都不容易藏人。
強盜從西面、南面打過來的可能性更大,布置人手時,在這兩邊有側重。
就算槍法不夠精準,但就這麼點距離,這麼多人,總有幾個被槍子打中。
中鏢的當場就死,這些中槍的不在要害,須臾卻死不了,終於憋不住,發出了嚎叫。
其餘土匪也吼叫起來,沖得更猛,和民兵護院們短兵相接。
土匪的砍刀捅進民兵的肚子,用力一攪,血水流在刀柄防滑的纏繩上,滿臉都是興奮嗜血的神色。
旁邊民兵趁機一刀劈過來,那看似破布料攪成的衣服,竟然擋了下刀刃,只出現不深的傷口。
「死!!」
土匪扭頭一刀再撲過去。
死!搶!是這些土匪僅懂的幾個漢話字眼。
刀槍長矛,亂刺拼殺,血水一波波的往外灑。
王甫等到了機會,手掌在屋脊上一拍,剎那抽劍在手,就準備跳下屋脊去殺敵。
可是他剛站起身,眼皮子就跳了一下,眼珠忍不住朝南邊看去。
小鎮南邊,最邊緣的一個屋頂上,多出來一個人影。
就跟剛才王甫的動作差不多,那個人也在屋頂上狂奔跳躍。
動作很狂放,但那個人嗓子沒有發出一點言語。
三四個屋頂,在那人的沉默中如履平地,一衝而過,幾乎就到了王甫面前。
王甫眼晴瞪大,進入拳師開竅的狀態,渾身一震,就要挺劍刺出。
千鈞一髮之際,王甫突然想起最近的兩次失敗。
他沒有時間回憶過程細節,只是驚鴻掠影般,閃過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快要刺出去的劍,本能的往上一挑,豎在身前。
嗆!!!
刀刃和劍身擦出一溜火星。
兩個人錯身而過。
亂發短須,細眼如刀的瘦削漢子,身形壓低,出現在王甫身後,手上橫著一把銀亮的長刀。
王甫左邊腰間迸出一抹血霧,慘叫聲中,往右邊一撲,落地一個前滾。
他寧肯闖進下面亂戰的場所,也要逃離那個拿刀的人。
要不是剛才難以言說的預感,讓他做出豎劍阻攔的動作,恐怕現在,他就不是腰間受傷,而是要被腰斬了。
那些護院中,有王甫親厚的弟子,看到王甫受傷,幾個人大吼一聲,捨生忘死衝殺過來,攙著王甫就要逃。
還有幾個護院,藏在民兵之間,對著屋頂上那個男人扔飛鏢。
有個護院搶過旁邊人手上的槍,就對著屋頂扣動扳機。
男人手裡長刀一掃。
狹窄的刀,竟像是一面寬大的鐵盾,所有暗器都突破不了那一刀的旋斬。
至於那一槍,男人根本就沒躲。
他知道那槍打不中自己,但他還是決定先殺那幾個拿槍的。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注意到天空中有什麼東西在飛速靠近。
那東西確實在飛。
因為那是一隻直飛的麻雀,仿佛在為人引路。
而地面上那個人影,遠比麻雀更快。
黑髮,年輕,熾亮的眼,藍衣,布鞋,還有手中的劍。
楚天舒在奔跑,但上半身極度穩定,沒有半點顛簸,用「飛馳」來形容更加準確。
速度在擁有足夠距離的奔跑中攀升到了巔峰。
當他從那些民兵的空隙間穿過,民兵們都看不清什麼東西過去了,只能感到一個影子,一股疾風。
土匪們因為面朝那個方向,視野開闊,捕捉到了有個人衝刺過來的真相。
最開始射出那一箭的土匪,是沖得最快的人之一,所在的位置,甚至比王甫他們要更深入。
他腰間配的箭,數量最多,即使在近身戰鬥的時候,也能瞬間拉弓連射,射傷面前對手。
弓弦繃緊的感覺,熟得像是他天生的器官,箭尖已經指向那個藍影,嘴角露出獵殺的笑。
一條銀光,就是這時候迸發出來。
凌厲的光芒,把剛要離弦的羽箭從頭到尾切開,掃過弓背,弓弦,沒入肩頭鎖骨。
嚓!!
銀光未停,從箭手背後橫掃出來。
楚天舒握著那條銀光,腳下速度不減,手上卻忽左忽右。
左前方土匪的矛頭,右前方土匪的大腿。
再往前那個土匪的側頸,繼續往前,一個土匪剛搶到了火槍的右臂。
他穿過這些人後,這幾個土匪已經被切斷的肢體,無法抵抗血液的壓力,血水噴發。
薄薄的傷口破裂開來,筋骨分離,傷者慘叫發出,有的屍體細聲噴血,還沒倒下。
殘酷的景象,都被拋在他身後。
楚天舒已經到了王甫那幾個人附近。
王甫雖然傷重,畢竟開竅的狀態也深,目睹了這一切,胸口一股說不出是冷是熱的味道,急速充塞著,嘴裡卻已喊道:「小心!」
屋頂撲下的身影,占據了楚天舒剛才的位置。
楚天舒已經向右閃開,手裡的劍,猛力向地表掃去。
地上的沙土,早先墜落的鋼鏢,甚至還有一抹血水,全被這一劍掃出來,撲向刀客。
刀客沒有揮刀去攔,只是腳下斜踏一步,躲開鋼鏢,而對那些沙土血霧,僅僅眯著眼,用睫毛保住眼珠。
對方要是借那些東西掩護,突襲過來,那他這個樣子,隨時可以發出狀態最好的一刀。
楚天舒卻沒有管他,再度前沖,左手桃木劍鞘尾端,戳在一個土匪太陽穴上,闖過幾個土匪攔截,直殺出去。
這人竟然闖出了鎮子,直奔果樹林。
刀客眯著的眼猛然一抬,緊追而去。
楚天舒沒有再殺其餘土匪,一鼓作氣,直奔果林深處。
他現在完全是拳師開竅的狀態,沒有通靈人的視野,但是高明的拳師,對邪物也不是一無所知的。
他們的直覺可以感應危險的來源,他們的鼻子可以嗅到不一般的氣味。
他們陽氣旺盛,就算只憑拳腳打中邪靈,也能像打到氣球一樣,逼退對方,只不過著力不多,很難造成足夠的傷害。
但楚天舒手上還有法器,情況就不同了,桃木劍鞘微微發熱,配合他的感覺,提示出邪氣深重的方位。
前方一棵大樹陰影下,戴著獸牙項鍊的紅臉胖老頭,正站在那裡,頭頂只有中間一塊留了頭髮,編成三根小辮。
在其身邊放了三個大竹簍,嗡嗡作響,給人不祥的感受。
眼看楚天舒衝到這裡,胖老頭也吃了一驚,嘴裡不知嚷了聲什麼。
樹冠里跳下兩個三尺高的侏儒,臉上滿是皺紋,手持匕首,還有一隻黑色野貓。
楚天舒眼神一閃,距離那邊還有十幾米,突然轉向,朝樹林另一個方向竄去。
刀客追到這裡,二話不說,腳下往側面一撐,轉向跟去。
他絕不能讓這個人再脫離自己的視線。
如果被這人找到機會,再去土匪群里衝殺幾次。
任憑多麼悍勇的流寇,也會崩潰的!
紅胖的邪術士,見那兩個人衝進林子,表情還是有些難看,呵斥幾句,讓侏儒好好守在自己身邊。
忽然,他臉色一喜,抬頭看去。
西方天際,純得耀眼的一團紅日光芒,徹底壓滅在山頭上。
偌大的天,廣茂的地,眨眼間就清冷起來。
月輪早升,但只有黯白的微光。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