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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429「舊情人」

  他其實記得蘇曉檣說的那一次,原本他是和楚子航約好了要去打球的,可是面癱師兄這廝水了他,因為蘇阿姨過敏去了醫院。路明非也不太願意這麼早回嬸嬸家裡,就在學校做功課,結果離開的時候聽到有女孩子在哭。

  那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路明非擔心女孩遇到危險就沿著階梯上去查看,結果發現是蘇曉檣,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後這傢伙心裡一軟覺得原來小天女也有這麼脆弱這麼可愛的時候,正好自己要去外面吃飯,就叫上蘇曉檣一起。

  他們看的也確實是那部懸崖上的金魚公主,細節路明非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天影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看著看著蘇曉檣就笑起來,宗介把玻璃瓶子裡的波妞端起來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這姑娘就拉住他的手說明非明非你說當一條魚多開心啊自由自在的為什麼波妞要想變成人呢。

  路明非想也沒想說因為男人都喜歡細腰長腿的大美妞,誰會想去泡一條魚啊,蘇曉檣聽了之後眨眨眼,在自己身上東摸摸西摸摸然後莫名其妙的笑,笑的時候托著腮後問路明非說你看我蘇白色細腰長腿大美妞,路明非沒有多想說小天女你是仙女下凡,要我是牛郎的話就專挑你的衣服偷。

  事隔經年路明非還記得那天夜裡放映廳中明滅不定的光線中小天女傾著身子離自己那麼近那麼近,近得呼吸相聞能看到對方睫毛下歷歷可數的陰影、能嗅到對方身上叫人心安的味道。

  後來路明非把打車送蘇曉檣回家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一虎背熊腰的大漢朝著來路眺望,近了才發現是蘇老爹在門口站一宿了,凍得瑟瑟發抖,看見自家大白菜被一頭豬帶回來立刻怒火中燒也不覺得冷了,就把拳頭捏得咔嘣響,可走近些他又認出來這哪是豬啊這分明就是天蓬元帥下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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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多虧那時候路明非在仕蘭中學和楚子航一樣名頭大得嚇人,什麼保送中科大晉升蘇伊士之類的謠言真是滿天亂飛,蘇老爹可謂是聽著這小子的傳說度過了整整一年,現在一看果真像貌堂堂儀表不凡,自家大白菜是個美人胚子蘇老爹也不是不知道,可路同學居然全不動心,走路的時候都隔著一個人的身位。

  想他年輕時候和這種姑娘一起出門的話簡直恨不能第一天約會第二天牽手第三天就滾床單,哪裡能有如此定力,再者這孩子儀容俊朗不說還是個能預定高考狀元郎的高材生,又禮貌又有素養,人窮志且堅,蘇老爹還真是喜歡得很。

  「那天之後我爸爸說你是個能信得過的好孩子,聽說了你的情況之後叫我常帶你回家吃飯什麼的。」蘇曉檣皺皺精緻的鼻尖說,「我蠻開心的,至少他還沒老糊塗。」

  「我很感激叔叔……」路明非有些尷尬地笑笑。

  「這麼感激他也沒見你畢業之後再去看看啊。」蘇曉檣小豬似的直哼哼,路明非心中也有些慚愧,可是一旦進入了卡塞爾學院就等同於和普通人的世界說了再見,再和蘇曉檣聯繫太深反而可能害了她。


  蘇曉檣說的那些本地朋友可沒本事能跟混血種世界中敢對他路明非下手的那些人掰手腕,龍族血裔和普通人比起來簡直是現實世界中的美國隊長,就算是學院中最嬌弱的女孩拎到這座城市中來那也是兵王歸來一類的傳奇角色。

  「學業繁忙嘛,誰知道卡塞爾學院的假期那麼少,我都好久沒回國了。」路明非說。

  「你騙人,上次我們在芝加哥遇見的時候你還說要來看我的……」

  路明非心中一動,想起這姑娘其實是被富山雅史教員催眠過的,腦子裡的記憶也被修改過,大概芝加哥六旗遊樂園那件事情上他們兩個人的記憶是大相逕庭的吧。

  他正想說什麼,耳邊已經響起了低低的呼吸聲。

  隨後路明非覺得肩膀一沉,轉頭,才看到這姑娘已經枕著他的肩膀睡著了,呼吸勻稱而帶著幽冷的香氣,每一口都撲在路明非的臉頰上,混著醉人的酒氣。

  路明非輕輕放下手中的杯子,默默凝視近在咫尺的那張小臉,睫毛如簾而髮絲凌亂,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看來近來應該睡得很不好。

  想想也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從太平洋的那一邊飛回來立刻就要和一群老狐狸鬥智鬥勇,輸了就是屍骨無存贏了也是疲憊一生,連個依靠都沒有,怎麼會休息得好?

  路明非嘆了口氣,也難怪她看到自己之後反應這麼大了。

  你以前依靠的那個人就在面前,現在你被全世界孤立,可再找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已經不屬於你了。

  真是孤獨啊。

  他伸手摸摸蘇曉檣的額頭,女孩的肌膚嬌嫩五官也姣好,但因為喝了酒所以體溫略微升高,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液,長發就凌亂地粘在上面,靠在路明非的身上像是一隻不舒服的貓。

  看著那張好像還和很多年前一樣但又好像不那麼一樣了的小臉,路明非沒由來就想起某個燥熱的午後,語文課上趙孟華作為領讀正扣著書在帶全班人一起背誦蜀道難。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彼時窗外的蟬玩了命的叫,太陽掛在中天曬得足球場上才鋪的草坪都焉兒掉了,刺眼的光從那扇蒙著厚厚呢絨窗簾幾乎從不被打開的側窗中照進來,在被上一任刻了字的桌板上留下銅錢大的光斑。死氣沉沉的讀書聲中路明非伸了個巨大的懶腰,萬物靜好,他偶然側目,發現角落裡那張桌上得女孩也在看他,女孩的眉眼靈動眉眼彎彎,情愫像是山雨般隨著那些被蒸起的霧一樣生發,流轉的眉目中像是那個夏天都活了過來。

  只是片刻後路明非忽然意識到這樣的行為似乎有些出格,於是觸電般將手縮回。他看向繪梨衣,發現繪梨衣也正看向自己。


  「她是」

  「Sakura的朋友。」繪梨衣伸手摸摸蘇曉檣的長髮,眼睛眨巴了兩下,「沒關係,我以前難過的時候也希望能靠在Sakura的身上好好睡一覺。」她說。

  路明非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的嘆息。

  世界上的巧合多得你以為命運就該如此,人海那麼寬廣,你們也天各一方,可有一天在飛雪滿天的長街上你忽然意識到剛才擦肩而過的人就是那個你朝思暮想了很久的人,即使他從未屬於你也不會屬於你,你也還是會覺得胸膛中即將死去的心臟似乎開始重新跳動了。

  ——

  念中學的時候路明常在蘇曉檣家裡吃飯,頻率大概和在楚子航家沒有多少差別,索菲婭阿姨還給他收拾了一間客房用來午休,現在想來其實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麼叫人討厭。

  就算嬸嬸咬著牙想把他踩進泥里,可成長的過程中還是有如蘇阿姨和蘇老爹這樣願意把他從泥濘中拉出來的人在。

  蘇曉檣的酒量居然很好,喝水似的往肚子裡灌龍舌蘭和洋酒都沒吐,甚至在路明非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快要到小區的時候就醒了。

  路明非從後視鏡里悄悄地觀察,只見那姑娘醒來之後就沉默地看向窗外,風揚起如瀑的青絲,如山如海的光火像是傾倒過來的湖面那樣倒映在她的眸子裡。

  她這麼默默地坐在那裡什麼都不說的時候真是冷得厲害,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也是這樣,唯有在明非師兄面前她才是那個喜歡玩黃忠會穿超大號球衣在球場邊抱著礦泉水蹦蹦跳跳說明非師兄進球了明非師兄好棒的小女孩。

  此外在其他任何人眼中蘇曉檣都是現在這樣冷而高傲的人,甚至有時候都不能說是高傲了,應該說目中無人,連趙孟華這種僅次於楚子航和路明非的王牌白面小生都不帶搭理一下的那種,所以他們管她叫小天女。

  「我不知道你在市中心的公寓具體位置在哪裡,所以就送回家來了。」路明非單手握著方向盤,衣襟微微敞開著。

  這輛車的行車記錄儀路明非已經關掉了,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蹤。兩側聯排別墅的燈光從窗口流淌出來,影影綽綽地落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眼睛極深。

  繪梨衣懷裡抱著那隻玩偶兔子已經睡著了,正發出輕微的鼾聲,想來這幾天也真是累壞了。

  「嗯。」蘇曉檣說。

  她現在安靜得如同大理石雕塑的剪影,和剛才那個猛灌龍舌蘭話里話外都在調侃路明非的小天女真是判若兩人。

  「索菲婭阿姨在醫院嗎?」路明非問。

  「在家呢,媽媽什麼都不懂,去了也只是傷心的哭,爸爸擔心她急壞了身體,所以不許她去醫院,現在是請的護工照顧。」蘇曉檣說。


  小區的保安都是很有眼力見兒的年輕人,每一戶業主的座駕都記著,所以這台車通行無阻地就進了這寸土寸金的別墅小區。

  路明非放慢了車速,燈光昏暗,活動社區的中央豎立著巨大的聖誕樹,彩燈閃爍中綿軟的雪花還在紛紛揚揚的下,每一片晶瑩的晶體都在反射斑斕的光。

  這種時候路上根本沒有行人,車裡安靜得叫人有點不適應。

  他把車停在路邊,撐了巨大的傘到蘇曉檣那一邊開門,讓小天女進了自己的傘里。

  「你這車先借我開幾天唄,我花錢租。」路明非沒有要把鑰匙還給蘇曉檣的打算,蘇曉檣攥著他的衣領子站起來,兩條被藏在長風衣里的長腿還有點顫抖,顯然雖說醒過來了但酒精的勁兒還沒過,

  高跟鞋踩在結了薄冰的鵝卵石路上就微微打滑,這姑娘踉蹌了一步,路明非眼疾手快伸手把小天女拎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蘇曉檣很順手就攬過他的胳膊,把整條手臂都抱進懷裡,路明非只覺得自己似乎觸及到女孩的溫軟,臉上的異樣卻一閃而逝。

  「你準備給多少錢當租金?」蘇曉檣用全身都倚在路明非身上,仰著臉看身邊這突然消失又突然回來的男人,「我這可是勞斯萊斯幻影,買的時候落地價就花了九百萬呢,開這車你能衝進市政廳里都沒人敢攔著你。」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嗯……不知道,我沒數,十來萬應該有吧。」路明非眨眨眼,麻衣姐離開的時候他還沒醒,但確實留了不少現金給他們,應該也有個十來萬。

  「那可不夠。」蘇曉檣眯了眯眼睛,攥著路明非的衣領子站直了,發了會兒呆,忽然踉踉蹌蹌地跑開,衝著旁邊垃圾箱就一頓猛吐。

  吐過之後酒意也就散掉了,女孩翻了半天找到條手帕擦擦嘴角,靠著路明非,臉上露出那種小狐狸般狡猾的笑,「這樣,我媽媽在葡萄牙也有事情要處理,過段時間還得出門半個月,你和你女朋友都來我家裡住著,到時候車隨你用。」

  路明非不知道小天女心裡有什麼鬼點子,不過以前他、楚子航和蘇曉檣三個人整天在外面瘋跑的時候通常蘇曉檣都是這群人里的點子王,想來就在那才那麼一小會兒這姑娘的心思就已經百轉千回了。

  「我並非不願意和以前的同學聯繫,在芝加哥的時候也不是不願意來和你見面。」路明非嘆了口氣,「還記得我那個師姐帶我離開的時候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嗎,卡塞爾學院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高等院校,相比起來它更像是軍事化管制的堡壘……我惹的麻煩很大很大,住在你家裡只會給你帶來大麻煩。」

  「你把行車記錄儀關了對嗎,我都看到了。」蘇曉檣說。


  路明非驚愕地看著她,「哼哼,我的酒量遺傳自我老爹,要是喝這麼點就醉了哪敢在外面跟人應酬啊。」女孩把頭髮撩到肩後,哼哼著說,「明非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現在和我一起喝酒的男人一半想泡我另一半想泡我之後再打我家裡那些產業的主意。」

  「我就說呢,那繪梨衣翻你口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我們。」

  「無非就是找車鑰匙嘛,師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裡,正好我也希望你送我回家嘛。」蘇曉檣說這些話倒是並不扭捏,果然是敢愛敢恨的奇女子。

  「我猜你惹的麻煩不是被人追殺,可能是某一套司法體系要對你出手吧,那些人有很高超的黑客,甚至能夠調用這座城市中的所有監控手段來尋找你們的蹤跡。」小天女果然聰明,有時候你露出點蛛絲馬跡她就能敏銳地察覺到後面更多的真相。

  「這個小區的私密性比麗晶酒店和你叔叔家都要好多了,而且我們家沒有私人保安也沒有做家務的阿姨,監控探頭也拆掉了,你還能用我的電腦和手機去上網,不會有人發現。」

  路明非低頭看蘇曉檣的眼睛,片刻後他笑了笑,「我們這個世界的兇險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他摸了摸女孩的頭髮,「算了算了,車鑰匙還給你,我不租你的車了。」

  他摸摸蘇曉檣的頭髮就轉頭要離開,雙手都枕在腦袋後面,雪落在他的頭上和肩上,連眉毛都堆著白色,身形那麼高那麼魁偉,迎面而來的聖誕樹的彩光中蘇曉檣只看到一個遙不可及的背影。

  她愣住片刻,忽然啜泣起來。

  路明非聽到身後蘇曉檣在低低的哭。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回頭。

  很多年前那個狂放時代的愛情其實說到底只是少女對未來的幻想,自己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個女孩非得踏上魔鬼的戰場那只會是自找死路。

  「我很害怕,師兄,我很害怕……」蘇曉檣啜泣著,眼淚止不住的流,

  「他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沒有依靠,我真的很害怕……」

  啪嗒。

  路明非站住了。

  他知道蘇曉檣說的是誰,她那些被看到了權力的真空用盡全力想往上爬的親戚和公司中的元老。

  他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女孩的眼睛通紅,所有那些嫵媚的神情都消失了,只剩下繃不住的倔強和滿眼的哀傷,雪花掛在她的發梢,一縷髮絲被死死咬在嘴裡。

  她仰著臉看路明非,看到他轉過身,扁了扁嘴,嚎啕大哭起來。

  「師兄,我一個人很害怕。」她之前那麼落落大方好像一切都放下了,可現在哭得梨花帶雨滿面桃花,就那麼裊裊婷婷站在雪裡楚楚可憐地看著路明非,素色的長衣衣擺在風裡翻飛,整個人就像是一朵風雪中搖曳的鳶尾花。


  說來奇怪,以前蘇曉檣就知道怎麼拿捏路明非,她撒潑打滾甚至撒嬌哀求,如果是不那麼合理的事情路明非都不會願意陪她去做,可只要這女孩稍稍露出委屈的神情路老闆就心軟了,就算是大半夜被從被窩裡叫出來騎車去城外看星星也沒關係。

  「敗給你了真是……」路明非用手指頭把蘇曉檣眼角的淚花子擦掉,「等索菲婭阿姨出國了我們就搬過來,不過先說好,最多就半個月,這半個月的時間裡我找朋友幫你把事情全解決掉。」

  「明非師兄真好!」蘇曉檣變臉的速度很快,顧盼的鳳眼還掛著淚,溫軟的手臂已經抱住了路明非的胳膊,這姑娘大概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踮起腳尖在路明非臉頰上用雙唇輕輕點了一下。

  路明非愣住了。

  下一刻蘇曉檣便一臉嬌羞地捂著臉轉身逃跑,逃跑之前還把那輛勞斯萊斯幻影的車鑰匙重新塞進了路明非的手裡。

  「喂,你不怕我是在外面幹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才逃回來的麼?」路明非在後面問。

  「再大的事情那也是在國外惹出來的,派出所還能叫人來我家裡搜查?」蘇曉檣遙遙地說。(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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