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419我們的誓言直到死亡才會終結
夏彌並不完全放心,她極少見路明非此時的狀態,所以跟在身後,不遠也不近,剛好夠看到他的影子。
路明非高懸在無垠的月色下,他的倒影投在凍住了八岐大蛇屍體的巨大冰山上,同時透明的堅冰下面又可以看到那具巨大的、蒼白色的骨骸。
「你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你說如果繼續使用言靈,繪梨衣的身體會極速惡化,到了那個時候惟有神與魔鬼能把她從地獄中拉出來,否則便只有祈求已經死去的白王能夠收回她的詛咒。」路明非腳尖點著冰面緩緩落下,赫爾佐格無疑是徹底死去了,龍化狀態的路明非吟誦君焰的龍文將他剩餘的骨骼都焚燒成了白色的粉末,但他無法使用相同的方式來焚化八岐大蛇的屍骸。
冰面上同時出現路明非抱著繪梨衣的倒影和幾乎與倒影重迭的龍的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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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那種東西全知全能,很沒意思,能幫你的只有魔鬼。」路鳴澤臉上露出微笑,倒真像是彌撒時的神父。
「其實你已經跟我說過救她的方法了,就在那句話里。」路明非搖搖頭,「由死去的白王來收回她的詛咒。」
「當然,當然,可是你怎麼才能做到這種事?白王已經死去了,聖骸所攜帶的基因也隨著赫爾佐格的死去而丟失了,白色的至尊永遠不會歸來。」小魔鬼聳聳肩,他在冰層上蹲下,伸手去觸碰冰山下的巨龍。
路明非嘆了口氣,他的雙瞳忽而轉為深邃的暗金色,那種神秘的、威嚴的光束在冰山中四處折射,把它映得像是王座一樣輝煌。
單手懷抱女孩的路明非向著遠方伸手,片刻之後跌入海中的七宗罪破水而出,收入刀鞘中的暴怒在空中就從摺扇般攤開的青銅匣子裡彈射出來,劍鋒嗡鳴著發出輕吟,狠狠墜向他的掌中。
那把短暫耗盡了力量幾乎要沉眠的巨大利刃在路明非的手中顯得修狹而巨大,卻又似乎沒有重量,被揮舞得帶起狂亂的氣流。
七宗罪穩穩落在他的身邊,匣子裡刀劍們安靜地沉眠,等待下一次的召喚。
青銅煉獄.七宗罪其中所蘊含的終極鍊金領域罪與罰,即使是路明非也是第一次將它徹底激活。
卻未曾料到曾連小魔鬼也讚嘆的領域力量居然是居然是召喚出七條龍王般的活靈,讓這些活靈共同吟誦七個完全不同的滅世級言靈。
那絕非活靈們的力量,而是諾頓的力量,他曾運用至高無上的鍊金技術模仿出其他七位兄弟的終極權柄,並將這些終極權柄賦予七宗罪中每一把刀劍。
雖說僅僅只是模仿,並且無法擁有像是真正的初代種那樣強大的力量以及幾乎無窮無盡的元素供給,但太古權現被吟誦所代表的絕非毀滅性的力量,而是歷史的大約束器。
那是命運的輪迴、諸神黃昏的詛咒,所有龍王同時朝天怒吼代表的必然是宿命終焉那位至尊的歸來。
罪與罰的領域除了能夠能夠釋放瞬間摧毀一座國際化大都市的能量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以七種滅世級言靈引起序列表盡頭那至高無上權柄的共鳴,那是黑王的特權,是高於言靈.皇帝的威嚴,四大君主會在這種威嚴的壓制下膽怯,甚至不得不將頭埋進沙塵中。
可惜赫爾佐格繼承的是白王的力量,白色的至尊並不畏懼黑色的至尊。
可青銅領域.罪與罰依舊對庇護那枚胚胎的尼伯龍根夜之食原造成了顛覆性的打擊,那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空間幾乎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相對應的,路明非也耗盡了它們儲存的能量,那種戰略性的力量至少在很長時間之內都無法再次被動用。
「八岐大蛇是聖骸寄生的失敗產物。」路明非說,他並非僅僅是在同路鳴澤對話,而是同時看向不遠處輕盈落下的夏彌。
他將繪梨衣交到夏彌手中,摸摸師妹的額頭,無聲地笑笑。
他笑是因為分明繪梨衣比起夏彌還要更高一些,可此時她被抱著卻覺得小小的一隻,雖說全身都是虬結的肌肉和森森的鱗片,可看著還是覺得窈窕纖細,骨肉勻婷。
從陽澄湖附近狩獵的那條三代種體內提煉出來的黃金聖漿在穩定繪梨衣的血統這件事情上確實起到了應有的作用,可是顯然路明非低估了這姑娘身體裡來自白王的那一部分基因的強大。
混血種使用言靈就是在調用全身的精神元素去念誦龍文,每一次當繪梨衣消耗掉她身體裡的精神元素,劇毒的白王之血就悄無聲息地壯大一分,用龍類的精神加速對那具身體的侵占。
連續數次使用言靈.審判終於擊垮了繪梨衣身體裡用黃金聖漿苦苦維繫的平衡。
她越是強大也就越是虛弱,現在甚至已經開始逐漸失去身為人類的理智,那對赫赫生威的黃金瞳中時而迷惘時而猙獰。
繪梨衣的嗓子裡已經很難再發出人類的聲音,她低低地吼叫,望向路明非的眼神里似乎總是迷惘多過猙獰。
夏彌看都不看一眼自己懷中那個妖嬈的女鬼,她咧嘴,露出兩顆小虎牙。
「師兄你想幹什麼?」她雖說在笑,聲音卻冷得像是含著西伯利亞千年的堅冰。
「我們都看到了一個混血種在完全得到白王基因之後所產生的變化究竟是怎麼樣的,絕非八首的畸形巨龍,而是天使般美麗魔鬼般猙獰的形態。」路明非低頭凝視赫爾佐格被焚燒作的灰燼,卻又伸手從袖管中找到幾針血清。
那並非他隨身攜帶的東西,而是小魔鬼的附贈,他在離開那艘郵輪的時候幫路明非帶上了這些從死侍胎兒身體裡提煉出來的劣質版的黃金聖漿。
雖然不知道那隻象龜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以何種身份參與到這場宿命里神的復甦中來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做到在主動與赫爾佐格換掉全身的鮮血之後依舊生龍活虎率領著蛇歧八家的幹部們在夜之食原中廝殺的,但他至少還像是一個哥哥那樣愛著繪梨衣。
他大概很早就從某些渠道隱約知道了赫爾佐格的陰謀,也知道了橘政宗根本就是個戴著面具的野心家,可還是冒著暴露自身情報的風險將這些從實驗室中找到的血清送到了路明非的手中。
現在一切都形成閉環,一生都活在痛苦與悔恨中的哥哥用他在弟弟身上彌留的愛去救下了將要死去的妹妹。
路明非將血清從繪梨衣纖細的脖頸上凸出的靜脈注入她的身體,微微的疼痛讓繪梨衣像是只發怒的豹貓那樣露出尖利的牙齒,臉上滿是猙獰的神情。路明非摸摸那張陌生的、但自己吻過很多次的臉,「別怕。」他說,「有我在。」
繪梨衣愣住了,血清進入她的體內立刻產生作用,短暫撫平了因為暴走而變得熾熱的龍血。
她的身體千瘡百孔但身體機能堪比純血巨龍,某一瞬間繪梨衣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膽怯和畏懼,卻還是下意識想用臉去蹭路明非的掌心。
小魔鬼安靜地站在他們身邊,捧著大束的白色玫瑰,他的神情淡然而悲傷,果真是參加葬禮時的神情。
「那是九死一生的選擇。」夏彌細長的雙眉蹙著,不知何時這女孩摘下了頭頂威儀的金冠,君王重臨世間時迎風生長的長髮也像是含羞草的須兒一樣悄然收回,被夏彌用黑色的髮帶束起來,束作長長的馬尾辮,蓬鬆的流海宛若雲霧,連那件硃砂流蘇的長裙都變得束腰而美好,風吹起裙裾時就露出纖細嬌好的長腿。
小師妹不做女王的時候全身的威嚴都散盡,只是咬著下唇倔強地揚起臉看路明非。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師妹很抱歉我以前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如果這一次我能活下去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和你分享。」路明非不太敢去看夏彌的眼睛,就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也盯著冰下駭人聽聞的骨骸。
其實他剛才對夏彌的回答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聖骸從本質上來說是攜帶白王基因的寄生蟲,如果以須佐之男所化作的八岐大蛇為藍本來看,這條寄生蟲對宿主顯然不太滿意,只是泄露了些微的基因污染就讓那個古代的神官成為了畸形的八首巨龍。
那麼在蛇歧八家天羽狗神社中供奉的古事記里所書寫的,在神代之後得到了白色皇帝伊邪那美青睞的人類伊邪那岐應該也是未曾得到聖骸認可的混血種。
所以在那條大蛇的屍體裡一定還藏著由白王親自賜予的、能夠幫助混血種進化為神的饋贈。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我知道繪梨衣妹妹對你來說很重要,是為了她連命都能丟掉的那種重要。」夏彌的聲音低低的,「可是我呢……」
路明非鼻子發酸,用手指輕輕叩擊自己的胸膛。
有時候你得做出選擇,命運女神雖說是個狗娘養的臭婊子,可這次也還算待他不薄,至少只是讓他在自己和繪梨衣之間做出選擇,而非讓他在繪梨衣與夏彌,或者夏彌和諾諾之間進行選擇。
就算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就算走過了那麼多布滿荊棘的崎嶇不平,對路明非而言一切都在變,可唯有他從不為自己而活這件事情沒有變過。
他抬起頭,這才見到夏彌正抱緊了繪梨衣在默默地流淚,她揚著臉無聲地哭,卻哭得很傷心,眼睛紅彤彤的,臉頰上都是淚水。
小師妹從來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她要是開心就會哈哈大笑恨不能告訴全世界她有多開心,她要是傷心也會肆無忌憚的號啕大哭,把眼淚鼻涕一股腦兒擦到路明非才洗過的白襯衫上,還非得叫路明非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哄好。
然而她只是咬著一縷髮絲兒,沉默地淚流滿面,臉上的表情有點倔強又可憐,叫人看見之後忍不住跟著一塊兒傷心。
路明非也沉默下來,他用手指拭去夏彌臉頰上的淚水,輕輕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師妹的額頭。
「沒關係的,你以前說我有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靈魂,或許我和你們龍王一樣,有輪迴轉世的能力。」路明非握著暴怒轉過身去。
這把巨大的利刃在他的手心微微顫抖,雖說力量已經耗竭,可它仍舊渴望被拔出刀鞘。
由審判的死亡概念所構築的堅冰在這把利刃的面前像是綢布一樣被分開,路明非將另一隻手插入自己的額發,將所有的頭髮都往後攏,露出他的額頭和那對緩緩被金色渲染眼睛。
站在一邊的小魔鬼終於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哥哥你總是這麼喜歡胡來。」他說。
「少他媽廢話,告訴我那蟲子藏在哪裡。」路明非淡淡地說。
他不敢回頭,也不敢讓夏彌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的眉眼其實都耷拉著,慫到了極點,也丑到了極點,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常人所不能有的勇氣,和像是源稚生決定由自己寄生聖骸讓擁有言靈戒律的橘政宗克隆體登上白王王座時那樣的決然。
「心臟。」小魔鬼說,於是路明非的視線範圍中立刻便出現了一個固定在八岐大蛇屍骸上某一個點的紅色圖標。
雖然脊椎發生了分叉並生長出了八顆畸形的頭顱,但伊邪那岐仍舊使用一顆心臟來為山巒般龐大的身軀供給血液,可以想像那顆心臟該是何等的龐大,搏動的時候應該就像是鐵甲船的蒸汽輪機一樣有力、穩定,向外輸送匪夷所思的力量。
暴怒被握在手中,分開堅硬的寒冰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路明非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找到了那顆被關在骨籠里的巨大心臟,體積堪比一台小車,心臟的表面居然生長著鐵青色的鱗片,鱗片層層迭迭,像是為那個器官構築起堅不可摧的甲冑。
鱗片在暴怒的面前脆弱得像是紙片,路明非的身上很快就沾上巨量的血,這些血溫度極高,燙得他全身都是水泡。
他終於看到了那東西,果然是醜陋的蟲子,但塑造出八岐大蛇的罪魁禍首居然只是這么小小的一隻,讓路明非有點意外。
聖骸有點像是電影異形中的抱臉蟲,體型接近一隻稍大號的龍蝦,全身都是透明柔軟的血肉,血肉中可見附著著神經系統的骨骼,張開的肋骨凸出在肉質層外,脊骨上閃爍著銀白色的光。
它分明還很活躍,但似乎極畏懼路明非,一直在巨大的心臟中逃竄,直到路明非一刀刺入了它那顆巨大的獨眼,某種叫人頭痛欲裂的次聲波立刻被噴發出來,隨後他用兩根手指捻住聖骸的脊骨,把它整個從肉質層中拔了出來。
失去血肉之後它就失去了高速移動的能力,只是個純粹的、用來承載基因的容器。
路明非面無表情地把它捏在指間,看向小魔鬼。
「我要的裝置呢?」他問。
「安啦,在碼頭。」路鳴澤說,「哥哥你向來犟得像是被龍血污染的亞洲水牛,你決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更改,所以我只有支持你咯……我幫你把東西放在一列火車上,因為這裡很快就有敵人要來了,你們的動作必須夠快,否則就算哥哥你死了也救不了上杉家主。」
路明非來不及細想為什麼還會有敵人,敵人又會來自何方。
「火車會去哪裡?」他問。
「也許是神奈川,也可能是千葉縣,我準備了兩條線路,你選擇哪一條都行。」小魔鬼聳聳肩,他拍了拍路明非的胸膛。
「哥哥你長大了。」他說,
「這種感覺真不好,只剩下我一個人還在原地,永遠也長不大,永遠也……」他的聲音漸漸消散在風中,影子也像是被吹散了,冰山的深處只剩下血淋淋拎著聖骸的路明非。(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