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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敵人與朋友

  第60章 敵人與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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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司曹?」吳宏彪心中一驚:「咱倆?」

  「對,咱倆。」

  布匹店的小屋裡空空如也,吳宏彪盤膝坐在地上,陳跡則靠在門口的門框上,兩人無聲對視。

  這一刻吳宏彪向門口看去,陳跡正站在背著月光的地方,看不清神情。

  他耐心勸解道:「你入軍情司時間短,沒怎麼與這位司曹打過交道,可莫要生出這麼危險的想法。」

  陳跡發現,饒是吳宏彪這種最精銳的諜探,也對「殺死司曹」產生了退縮的念頭。

  他不禁問道:「司曹厲害到什麼程度?」

  吳宏彪凝重道:「你不是行官,所以不曉得行官的厲害。我不過是個『後天境界』的武夫,那位司曹從軍已久,少說也是先天境界圓滿的行官,距離尋道境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遙……」

  陳跡面露疑惑。

  吳宏彪無奈,一邊啃著雜糧餅子,一邊解釋道:「也罷,這些境界說了你也不會明白,我以最簡單的方式舉例:曾經在金陵,司曹行蹤暴露,密諜司上百人軍陣都沒拿下他,硬是被他殺了數十人,最終鑽入秦淮河裡逃走了。」

  陳跡追問道:「若先天境界便已如此厲害,那尋道境得厲害到何種程度?修至尋道境難嗎?」

  「當然難,」吳宏彪嘆息道:「伱看我如今想從『後天』突破到『先天』都不得訣竅,更何況『先天』突破『尋道』?放眼整個洛城,恐怕也只有兩位尋道境高手,一位是梁狗兒,還有一人應藏在劉家控制的『偃師』。」

  吳宏彪嚴肅道:「到了尋道境,若非五百人以上軍陣衝殺,是絕對拿不下這種高手的。梁狗兒二十四歲踏入尋道境,那一年他前往寧朝邊軍,於兩軍對壘中連斬我景朝八名將軍,一時間名聲大噪。可惜,梁狗兒的修行路被人斷了,不然他是寧朝境內最有希望再進一步的人物。」

  「被人斷了?」

  吳宏彪思索片刻:「我一直覺得這可能是我景朝的手筆,甚至就是你舅舅的手筆。」

  陳跡怔了一下:「為何這麼說?」

  吳宏彪解釋道:「梁狗兒被斷修行路後,我景朝邊軍里曾出現過一位女刀客,刺殺了寧朝邊軍一位頗有將才的總兵,有人認出她用的便是梁家刀術。她應是我景朝有人專程培養出來的人物,來寧朝嫁給梁狗兒,就是為了壞掉梁狗兒的心境,斷了他的修行。」

  這位女刀客不僅斷了梁狗兒修行路,還騙走了梁家世傳的刀法,可謂一箭雙鵰。

  真是詭計多端的鬥爭。


  陳跡疑惑:「可你為什麼說這是我舅舅所為?」

  吳宏彪打開拔下竹筒的塞子,喝了口水:「三年前你舅舅被人刺殺時,他身邊也出現過一位女刀客。」

  陳跡:「……」

  自己這舅舅成分非常複雜啊。

  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對那位舅舅有個清晰的認知,總感覺對方身上始終披了一層迷霧,似正似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陳跡喃喃道:「後天,先天,尋道……尋道境之上是什麼?」

  「神道境,」吳宏彪說道:「據你舅舅所說,此境界全天下一隻手便數的過來了,我景朝武廟的山長『陸陽』是其中之一,寧朝黃山上的『使徒子』掌教也是其中之一。便連洛城道庭老君山、寧朝宗門『羅天』都沒有此等人物。」

  「如陸陽山長這般人物,已是摸到了天人門檻的宗師了。另外,景朝百姓一直對他『甲子盪魔』的傳奇津津樂道,你聽說過嗎。」

  「沒聽過。甲子盪魔?這世上還有魔?」

  「是分散在景朝境內的魔宗,以獻祭人牲為修行門徑,常常拐騙兒童、婦女,甚至屠村,極其惡劣。陸陽山長出武廟盪魔,便是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一點都不剩了。」

  「因為是甲子年殺的,所以叫甲子盪魔?」

  吳宏彪搖搖頭:「不,是盪魔盪了一甲子。」

  陳跡噎住,一甲子可是六十年,誰家的魔宗也經不起神道境宗師跟自己死磕六十年啊!

  武廟。

  梁狗兒曾提過這個地方。

  對方曾提及,陳跡不該練刀,應該前往景朝武廟學習對方的『劍種』。

  直至今日,陳跡才算是對天下行官有了個模糊的概念,只是他自己如今……恐怕連後天武夫都算不上。

  面對司曹那樣的人物,他甚至都擔心自己用火藥炸不死對方,如何讓對方老老實實待在原地被自己炸都是個難題。

  吳宏彪說道:「你現在還想殺司曹嗎?放棄吧。」

  陳跡沉默許久:「可如果不殺他的話,他會殺我。」

  吳宏彪也沉默了。

  他的表情似有掙扎,似有猶豫,他和陳跡不一樣,正因為他知道司曹的厲害,所以他才知道僅憑兩人是不可能的。

  但最終,吳宏彪說道:「那就殺他……可怎麼殺?」

  「我來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

  陳跡斟酌片刻,忽然問道:「你說,我舅舅為什麼不讓我回景朝?」


  吳宏彪思考片刻:「我也揣摩不了他的心思,但他曾說過,所有勛貴子弟都應到前線歷練,不然只能成為一個個紈絝,整日裡鬥狗嫖妓。當年他便是冒死南下來了寧朝,以刺殺陳家兵部尚書的無上功勳回到我景朝,一手建立起軍情司。我想,他可能希望你成為和他一樣的人吧。」

  吳宏彪嚮往道:「我景朝軍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崇拜你舅舅,想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物。我覺得你也該立志如此,走他曾經走過的路。」

  陳跡怔然,原來軍情司是自己舅舅建立的嗎,還真是一天一個新發現啊……

  可如果自己必須刺殺個尚書閣老才能回去,那這景朝不回也罷。

  寧朝挺好的。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為何還要來給我送信?」

  吳宏彪咧嘴笑了笑:「我說過咱們是兄弟啊。」

  「明白了,」陳跡轉身離去:「我不便在此久留,這幾日我會每天夜裡送些食物和水過來,你好好養傷。」

  ……

  ……

  出了門,陳跡站在月光下的布匹店後院裡,長長出了口氣。

  想殺司曹,或許要好好計劃才行,起碼得先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平日裡用什麼身份掩護。

  他吃力的翻出院子,回到學徒寢房裡躺下,屋裡鼾聲依舊,陳跡心裡卻覺得格外寧靜。

  胸口和大腿上的傷又疼了起來,這些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弱小便是這世界的原罪。

  陳跡躺在通鋪上靜靜地看著房梁,腦海里始終激盪著今夜那些關於行官的話。

  他緩緩閉上眼睛,調動體內十六盞爐火里的熔流,分出一半來凝縮於自己的心臟之中。

  剎那間,爐火勢衰,如風中殘燭般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陳跡丹田裡的冰流感受到鎮守自己的力量衰弱,立刻蠢蠢欲動起來!

  它從天樞穴滲透,一路蔓延至陳跡全身。

  久違的寒冷襲來,陳跡再次墜入那片神秘又未知的黑暗雲海,回到那古老的戰場中去。

  以往,他都是被迫墜入此間,他十二歲之前不止一次被這噩夢襲擾,父母甚至以為他生了重病,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而這一次,陳跡主動回來了。

  如小和尚所說,陳跡身上一直都有賭性,只不過別人賭得是錢,他賭得是命。

  感受著雲海的霧氣在身旁流淌,他宛如一顆隕石從蒼穹之上穿透而下,帶著滿身的黑色雲氣落在青山之上。


  奇怪的是,這一次古老的戰場上不再有喊殺聲,仿佛一切都靜止了。

  陳跡看見一頭三足金烏凝固於天上,尾翼都沒有絲毫抖動;他看見一支從金色的羽箭正從戰陣里穿梭,卻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懸停在空中,滿弓怒射之人也定在原地;他看見一名巨人如夸父追日般朝戰場趕來,卻停在了一腳踏出的姿勢。

  這方戰場就像是一個龐大又孤獨的琥珀,將一切禁錮了上萬年。

  只是,那位身披金甲、手持王旗、號令戰陣的帝王卻不見了蹤影。

  「你還敢來這裡?」宏大的聲音在陳跡身後響起。

  陳跡豁然轉身,卻見那身姿巍峨如山巒的金甲之人正站在他身後,於青山之上的山巔上俯瞰自己。

  他沒有畏懼,只是平靜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吾名,軒轅。」

  軒轅二字聲若洪鐘,仿佛得天地回應,連蒼穹之上的黑雲都正在慢慢盪開。

  陳跡又問:「我又是誰?」

  軒轅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你不記得了,你竟然全都不記得了!」

  只是笑著笑著,軒轅的語氣卻寂寥起來:「歸墟的桃花,東崑崙山上的雪,蓬萊外的海,你全都不記得了……」

  陳跡皺眉:「我到底是誰?」

  軒轅轉身看向青山之外:「這是我一萬五千年來聽過最大的笑話……連你都忘記了自己是誰,那我又是誰?那我這一萬五千年孤獨又算什麼!」

  陳跡靜靜的看著對方,他忽然意識到這絕不是一個真實的戰場,那些戰陣、那些神異的飛禽走獸、那些人,都是假的。

  而面前的金甲帝王『軒轅』,則是這方世界裡唯一的生靈了。

  卻見對方慢慢平靜下來,聲音威嚴道:「來我世界所為何事,不怕我借你重臨世間?」

  「怕。」

  「那你還敢來?」

  陳跡認真道:「傳我劍種。」

  他去不了景朝武廟,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會前往景朝,可那太久了,他等不了。

  軒轅聽到陳跡的話明顯怔了一下,宛如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繼而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傳你劍種?哈哈哈哈,這是我一萬五千年來聽到的第二個笑話!」

  陳跡無言片刻:「……這麼好笑嗎?」

  軒轅回身,將手中王旗拄於山巔之上,沉聲道:「你可知,你我曾是敵人?」

  「不知,但或許也曾是朋友。」


  這次輪到軒轅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沉聲說道:「那你可知道,曾經你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修的劍種?」

  陳跡趕忙說道:「看得起,現在看得起了,猛猛的!」

  軒轅:「……」

  青山之上兩人相對無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尷尬。

  軒轅認真的打量著陳跡,仿佛需要重新認識他一次:「你變得太多了。」

  陳跡認真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我不是你認識的什麼人,我叫陳跡,只是太平醫館裡的一個小學徒。我沒有看不起劍種,也沒有什麼遠大理想,只是不希望自己很輕鬆的被別人殺死。我不知道你與那個不存在的人有什麼恩怨情仇,我只想跟你賭一場。」

  「哦?」軒轅來了興趣:「怎麼賭?」

  「你想借我重臨世間?」

  「沒錯。」

  「你傳我劍種,若有朝一日你借我重臨世間,那我此時修行便是幫你修的。」

  軒轅沉思:「你要賭我永遠也無法重臨世間?」

  陳跡抬頭直面那巍峨的山巒:「賭嗎?」

  金甲帝王笑道:「連你都會用激將法了……劍種可以傳你,卻不是因為這可笑的博弈。」

  陳跡疑惑:「那是為何?」

  軒轅打起了啞謎:「為了歸墟里的那十里桃花。」

  陳跡沒聽懂。

  但為了桃花就為了桃花吧,為了梨花也可以,為了山茶花也不是不行。

  「怎麼修行劍種?」陳跡問道。

  軒轅高深道:「修我劍道,需以星辰養劍意,奪他人劍意鑄劍種。我選了紫微帝星,滿天繁星,你可自選其一。記住,選了,便不能改了。」

  「如何以星辰養劍?」

  「我現在教你。養劍須有耐心,星辰遙遠不可及,我第一次以神識觸碰到紫微帝星,用了四百三十四年。」

  陳跡:「……」

  ……

  ……

  不知過去多久,冰流滲透進陳跡的心臟里,招來了熔流的洶湧反撲,將一切冰流重新鎮壓回丹田之中。

  晨雞報鳴。

  陳跡緩緩睜開眼睛,他忍著大腿疼痛,掀開被子,艱難的起身,慢慢挪到院子裡。

  他看著滿天繁星,很快找到了紫薇帝星的所在。

  所謂紫微帝星其實就是北極星,距離他所在的位置大約434光年,北斗七星圍繞它四季旋轉。


  若把蒼穹比作漏斗,那紫微帝星則是這個漏斗的頂尖,正居當中。

  陳跡思索著軒轅所說的話,養劍之星辰一旦選定便不能再更改了,必須慎之又慎。

  可按軒轅所說,光是用所謂神識去接觸到紫微帝星就用了足足四百三十四年,那自己想要修行此門徑,生命線得從手心一直長到腳後跟去才行。

  就是老死了,他也修不成啊!

  陳跡披著衣服靠在杏樹旁,除了傷痛,還多了些許少年之惆悵。

  烏鴉好奇的打量著他,不知道他又怎麼了。

  陳跡問道:「烏鴉叔,你說怎麼才能活到四百三十四歲?」

  烏鴉張嘴,無聲的譏笑起來。

  然而此時旭日初生,一縷金光於天際最遠處激射而來,染遍層雲。

  陳跡忽然怔住了……

  眾所周知,太陽才是距離他最近的那顆恆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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