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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城府

  

  第192章 城府

  衙門,燭光,棋局。

  陳跡落下黑子,走出一步妙棋。

  白龍看著這一步妙棋,陷入思考。

  這還是他第一次思考超過十息,這一子落下,只覺得陳跡雖然放棄了一角,卻盤活了全局。

  

  白龍笑著說道:「看來不能和你下快棋了。人生頓悟,有時是一瞬,有時是一生。多少人渾渾噩噩到耋耄之年也沒想明白,自己這一輩子到底要做什麼,恭喜你,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

  陳跡不動聲色:「白龍大人過獎,卑職其實還沒想明白。倒是大人您有進士正途可走,為何要進密諜司?」

  白龍抬頭看他一眼:「還敢來打聽本座的底細,沒大沒小。再有下次,小心本座將你吊在房樑上打。」

  陳跡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如今他已意識到,這位白龍喜怒無常,但你只要對他還有用,就一定不會有事。

  他想了想問道:「方才大人說有事交代我,不知是何事,抓住韓童嗎?」

  「抓捕韓童尚且不急,如今他泥鰍入江不太好尋了,得等等再說。」白龍看著棋盤慢悠悠問道:「你對陳家家主陳鹿池了解多少?」

  陳跡心中一凜,密諜司的下個目標,是陳家?

  白龍瞥他一眼:「怎麼,陳家人連自己家事都不知道?」

  陳跡輕聲說道:「家主此人性格多疑、喜怒無常、剛愎自用,在陳家說一不二,陳家俱是他的一言堂。」

  白龍樂了:「大房的嫡長子陳禮尊呢?」

  陳跡想了想說道:「軟弱無能,他能夠官至戶部主事,全靠陳家蔭蔽。在家中地位並不高,大房一脈由他髮妻王氏做主。」

  「二房的嫡次子陳禮治?」

  「表面溫良純和,實際陰險、狡詐,掌管陳家財物、田畝、家族生意,背地裡還經營著青樓、賭場,做著羊羔利的生意。」

  所謂羊羔利便是高利貸,十兩銀子借出去,明年得二十兩還回來,不然便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這種生意上不了台面,只能在背地裡讓白手套去做。

  白龍此番詢問,陳跡有驚無險。

  先前他為了遮掩自己外鄉客的身份,便在內獄仔仔細細看過有關陳家的案牘,此時派上了用場。

  然而此時白龍話鋒一轉:「陳嶼呢?」

  陳跡心中遲疑……陳嶼?

  此人之名,他竟是聽都沒聽說過,連密諜司案牘庫里都毫無記載,白龍怎會突然問及此人?


  這該怎麼回答?自己是該認識他,還是不該認識他?

  按陳家慣例,嫡子同輩為三字姓名,例如陳禮欽的『禮』字便是輩分。庶子沒有這個輩分字,便是二字姓名。

  陳嶼一定也是陳家庶子,卻不知道是哪房的。

  若陳跡與陳嶼熟悉,彼此之間想必有書信往來,但這麼久了,自己從未見過對方書信。

  陳跡斟酌片刻:「白龍大人,卑職與此人不熟。」

  「不熟?」白龍打量著陳跡:「真不熟嗎?本座還當你們同年進陳家學堂,應該是有過交情的。」

  陳跡不動聲色道:「大人,這年頭誰又敢說自己真的了解誰?」

  「也是,」白龍起身在衙門裡踱步:「三房你父親這一脈,本座便不用多問了。本座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陳家去。」

  陳跡怔住,回到陳家嗎?

  白龍笑了笑:「本座知道你多次說要與陳家斷絕往來,再無瓜葛。只是,這世上哪有真能斬斷的血緣親情?你回到陳家,想必陳大人高興還來不及,」

  陳跡起身:「白龍大人有令,卑職自當從命,絕不推辭。」

  白龍哈哈一笑:「父子關係歷來複雜,像君臣,像朋友,又像仇人,只有等到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最後一刻,才是父子。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情本座不多問,過去的有些恩怨,也是時候放下了,大局為重。」

  陳跡低頭:「卑職明白。」

  低著的頭顱,眼裡目光閃動。

  白龍說得一點沒錯,尋常父子關係確實斬不斷、理還亂,但自己偏偏是從四十九重天來的,與陳禮欽毫無瓜葛。

  但白龍不知道這一點。

  而白龍一直沒殺自己,不僅僅是因為病虎的面子,還因為對方早早便想要利用自己的陳家身份了。

  尋常人下棋,走一步看三步便已是高手,白龍不同,走一步看十步,甚至百步。

  此時,白龍笑著說道:「但你也需明白,當日在靖王府時,陳大人沒有保你,只保了陳問孝。往後把親情看淡些,你只用為陛下、為內相大人效命,其餘一概不管。」

  陳跡謙卑道:「遵命。只是,白龍大人要卑職回陳家做什麼?」

  白龍站在桌案旁,用手指敲擊著桌案:「上元節之後,陳問宗、陳問孝二人便要進京趕考,陳禮欽的調令也在路上了。陳鹿池要調他回京遷任詹士府少詹士,入東宮官署,輔佐太子。你回到陳家,自然也可以順理成章的跟他們回到京城去。」

  詹士府,負責服務皇子之機構,少詹士乃是正四品,陳禮欽經洛城一事不降反升,青雲直上。


  白龍看向衙門外的夜空:「陳跡啊,京畿才是真正的兇險之地,萬事謹慎,萬事小心。只有活著保全自己,才能做更多的事。」

  陳跡疑惑:「可是大人,我不過是三房庶子,即便回了陳家、回了京城,恐怕也不會招人待見,無法探聽陳家的核心機要。」

  白龍樂了:「本座也沒指望你能短期內打聽出什麼來,先進去待著吧,等到了京城自然會安排你做事。」

  陳跡不動聲色問道:「大人,陳家乃清流,不屑與我等為伍。」

  白龍笑了笑:「知道你海東青身份的人又不多,如今死的死、抓的抓、走的走,我看陳大人這會兒還蒙在鼓裡呢。放心,本座這邊自會交代下去,幫你遮掩一二。」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有密諜押解著劉家餘孽進了衙門,共四十七人。

  陳跡問道:「大人,劉家餘孽都要殺嗎?」

  白龍哭笑不得:「劉家旁支數十萬人,本座要是全殺了,半夜都要做噩夢的。將那些出了五服的抓來審訊一下,沒問題便放了。」

  「嗯。」

  白龍對陳跡揮揮手:「回去歇著吧,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今後好好隨我做事。郡主之事,本座還會替你周旋的,不會讓她吃苦。」

  陳跡遲疑了一下:「大人,我能否去探望一下郡主。」

  白龍笑罵道:「莫要在本座面前得寸進尺,不殺你是惜才,留著你還有大用,滾。」

  陳跡拱手告退:「是。」

  臨出門前,白龍喚住他:「陳跡。」

  陳跡回頭:「大人有何吩咐?」

  白龍平靜說道:「想成事,城府要深,莫讓人輕易看透了。什麼也無法放棄的人,什麼也無法改變。」

  陳跡怔然,片刻後答道:「卑職記住了。」

  「去吧。」

  出衙門時,陳跡忽然站在原地,只因被抓捕的劉家餘孽中,竟還有個熟悉的身影……劉曲星。

  庭院裡的積雪已亂,劉曲星與家人被捆縛著雙手,羈押在人堆之中。

  劉曲星畏畏縮縮躲在母親身後,無意間抬頭看見陳跡從衙門裡出來,登時紅了眼眶,踉踉蹌蹌的朝他跑去。

  卻見劉曲星來到他面前,一口口水吐到了陳跡臉上,壓低了聲音,從嗓子眼裡怒吼:「靖王府被構陷之事,你是不是也有參與?畜生!枉郡主與世子那樣待你,你連畜生都不如!」

  劉曲星罵著罵著就哭了:「這世道到底怎麼了?你們都怎麼了?」

  陳跡站在原地,站在大雪裡,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抬手擦去臉上的口水。


  負責羈押劉家餘孽的密諜見劉曲星吐口水到陳跡臉上,頓時大驚失色,趕忙跑來拉住劉曲星:「大人,卑職該死!」

  陳跡用袖口擦了擦口水:「此人與我熟識,他們家沒有參與過劉家謀逆,放了吧。」

  密諜驚愕:「大人?」

  陳跡平靜看去:「我說話不好用?」

  密諜低頭:「是。」

  陳跡沒再多看劉曲星一眼,大步流星走入滂沱大雪裡。後來他不再喜歡大雪了,也沒有很期待的夜晚和白天。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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