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後悔

  「何止聽過。」趙鳴拿他沒辦法,只好耐著性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豐元二十七年,先……先帝與金帳國拓跋部結盟,拓跋部世子拓跋真由是被送來天燭城,一方面當做質子,一方面來學習大夏文化。」

  他說著說著眼神飄渺起來,像是望向極遠的地方,遠到穿越了時空,來到了十五年前的天燭城。

  

  「先帝讓他和諸位皇子生活在一起,吃穿住行都與皇子們同規格。」

  「有大臣以為他是北方來的蠻子,如此安排不妥,先帝並未動怒,而是笑著對拓跋真說:『你以為呢?』」

  「當時年僅十二的拓跋真一絲不苟地回答:『我為世子,理應與大夏的太子等同,可拓跋部終究不是草原的主人,所以可降一等,與普通皇子等同。』」

  「滿朝文武皆默然,先帝哈哈大笑。」

  「豐元三十年時,我在天燭城擔任少府右監,偶然見過他一面。」

  趙鳴依在窗戶旁,這個老人陷入了回憶,不自覺地用手指一下下敲在窗台上,

  「那是個袖袍白而寬大的少年,看起來和其他家的公子哥沒什麼不同,只是玩耍時更活潑些,惹人注目,我也是從其他人的話語中,才得知他竟然就是那個被送到天燭城來的蠻子。」

  他嘆了口氣。

  「後來……當今皇上繼位後撕毀了與拓跋部的盟約,將拓跋真列為通緝要犯,羽林軍搜遍了天燭也沒找到他的蹤跡,幾個月後,才有消息傳來,說他已經回到了草原上。」

  「再後來的事,就人盡皆知了。」趙太守收回了飄渺的眼神,看著林塵,「他和叱雲槐結為兄弟,全心輔佐草原上的大君。」

  林塵沉默地點點頭,實際上,趙鳴講述的一些細節連林塵也不曾知曉,遊戲中,過去的事只有一些概括性的敘述文本。

  聽過了故事,林塵進入正題:「拓跋真得以輔佐叱雲、拓跋兩部壯大,最關鍵的,就在於他從大夏習得了我們制度、文化、百家學說、奇技淫巧。」

  趙鳴點點頭,看來也頗為認同。

  「這其中,就包括兵法。」

  「兵法?」

  林塵接著說:「兵法之道,虛虛實實,有誘敵深入,有虛張聲勢,有金蟬脫殼。拓跋真既然天資聰穎,又有帝都的兵家大師作為老師,其用兵多含詐術也不足為奇。」

  「詐術?」

  「我以為,張將軍以敵營地規模判斷人數,正是中了拓跋真的計謀!」林塵語氣斬釘截鐵。

  「啊??」趙鳴一愣一愣的,嘴上的白鬍子一直在抖,沒停過。


  「我林塵在敵營親眼所見,蠻子的帳篷三有兩空,並不住人,夜裡卻專門點上了營火,只用來存放四周劫掠來的糧食、布帛和大夏子女!」

  林塵說的跟真的一樣。

  「也就是說……」趙鳴不是蠢人,很快自己得出了結論。

  「城下的蠻子在故意誇大兵力,威懾我等!」林塵趁熱打鐵,「太守請再細想,蠻子如果坐擁五萬之眾,為何這幾日都沒有要攻城的跡象?」

  「這些蠻子只是在四處劫掠、日夜尋歡作樂而已,根本就沒有人去砍樹,沒有人在造雲梯和投石車,甚至連勸降和叫罵都少有,是也不是?!」

  林塵突然提高了聲音,趙鳴有些被他懾住了,不由自主點起頭來。

  其實蠻族不攻城和人數的關係不大,單純是叱雲槐和拓跋真對他們的掌控力度不足。

  說的通俗些就是忠誠度不夠,沒有哪個部落的主人願意拿自己人的命去攻城絞肉,要知道,從前是軍鎮的遼水城並不是那麼好打的。

  讓他們駐紮在城下,去劫掠村莊,他們就來了勁,這會正是秋天,當強盜的好季節。

  但這些都沒關係,把林林總總的因素都推到「人數」頭上,反而很符合趙鳴這個外行對軍事的膚淺認識。

  至於要是謊報軍情被戳穿了怎麼辦……這不在林塵的考慮之中。

  俗話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未來可期未來抽。

  先想辦法出兵再說,全說實話、被困在城中,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可張將軍也是行伍多年……」

  「張將軍再料事如神,也不過在城樓上坐了半日;小子我就算再愚鈍……」

  林塵演得太入戲,他一激動,居然感覺一股鮮血從心頭湧上大腦。

  他身上一下失力,向前栽倒,還好用手撐住了桌子。

  「賢侄!」趙鳴關切地托住他,「賢侄可是幾日幾夜沒合眼了?」

  「小子我就算再愚鈍,也是在敵營中行走了幾天幾夜,親眼所見!!」

  總之你搬張平之也沒用,他也沒我懂!

  這個懂王,我當定了!

  想戳穿我撒的謊,有本事讓他下去轉一圈再說!

  「而且,」林塵撐著桌子,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

  他要搬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駐紮在城下的諸部聯軍,都是新敗,新降的病殘之輩!」

  「太守可知這幾日草原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草原上的格沁河之戰始末,也是一個只有林塵才掌握的情報!

  大夏的視角看來,上一封情報是草原內戰一觸即發,下一封就是叱雲部的鷹旗飄揚在鎖山關頭,中間的消息,全都被兵行神速的叱雲槐截斷了!

  「你且道來!」趙鳴有些受不了他這一驚一乍的說書套路了。

  「叱雲、拓跋兩部在格沁河大戰六部聯軍,殺了三天兩夜,整條格沁河都被染紅了,滾滾的人頭從上游一直漂到下游,六部中有三部就此在草原上除名……」

  此,全都是謊言。

  之前提過,實際上戰爭只花了半日,拓跋真布置的包圍圈合圍時,諸部就在四面八方的箭雨下宣布投降,傷亡也都不大。

  但沒關係,現在全城的情報來源只有林塵一人。

  林塵腫脹著腦袋胡言亂語,怎麼誇張怎麼來。

  他跟編小說一樣講得身臨其境——

  趙鳴整個聽懵了。

  「叱雲槐收攏投降的部落後,主力直撲上據城,將其他部的敗軍安置在遼水和冬越兩城,只為拖延我軍。」

  「他們徒有人數優勢,實際上士氣衰敗到極致,傷者、殘者、病者數不勝數!!」

  說完這句,林塵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

  他像斷片了一樣合上眼,墜落下去。

  「賢侄!!賢侄!!快叫醫官來!!」

  ……

  白色。

  白色撲面而來。

  林塵覺得自己像是一頭栽進了粉筆灰里。

  我要……做什麼來著?

  對了,出兵。

  第一步已經完成了,趙鳴肯定已經動搖了,他很有可能已經相信,城下蠻兵並沒有那麼強大,而我撒的那些謊一時半會沒人能戳破。

  下一步要……

  探一探張平之的虛實?

  還是,趁熱打鐵找另一個話題勸太守出兵?

  ……

  動腦子好累啊!

  動腦子這種事應該交給褚司白的……

  褚司白……

  說起來,她還在官邸里等我嗎?

  還是已經走了呢?

  她會答應留下來嗎?

  還是會提出別的條件呢?

  他突然有些後悔——

  我當時為什麼會不敢停留呢?

  我應該在那等著的,這樣就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她的答覆了。

  不,我應該去看她的臉,看她的表情……

  這樣還能再早一秒感受到她的心情。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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