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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煉藥師(感謝「三五玄七」的盟主)

  「你忍一下。」

  裴念用匕首割開顧經年的衣服,將穿透他胸膛的箭杆削斷,烏墨的箭簇落在地上,顯然也是抹了毒的。

  她利落地將它拔出,順手就去拿止血藥,想起顧經年體質特異,遂停下了動作。

  目光看去,只見顧經年咬緊牙關,眉頭緊皺。

  「原來你也是知道痛的。」裴念道。

  「這次比平時痛些。」

  裴念目光看去,感覺到他的傷口恢復得也比上次慢得多。

  樹林那邊,黃虎與尤圭正在挖坑,埋掩齊老五與餘三的屍體。

  「知道你秘密的人越來越多了。」裴念丟過一件開平司的錦袍給顧經年,「我可以讓他們閉嘴,但那兩個黑衣人若見到你沒死,必要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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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經年看著那邊被綁在一棵樹下的麻師,道:「我想找到母族,離開中州。」

  「為何?」

  「我非你族類,其心必異。」

  「好,我說會替你查閱《風物誌》,此話作數。」

  「嗯。」

  顧經年穿上錦袍,顯得英武了許多。

  裴念見了,問道:「你出身將門,體質不凡,若傳承家學,必為一代猛將,可我看你那武藝……可有認真學過?」

  「一個怪物,當什麼猛將。」

  顧經年語氣不屑,回答得卻很自然,那是他父親一次又一次給他的血的教訓。

  但他又何嘗不想學武?他正是因偷看顧繼業練武,被宗夫人重罰,顧採薇才想方設法將他送去崇經書院。

  裴念道:「其實,軍中多有異類……」

  「是,都是受你們驅使的獵狗。」

  「你未免太偏激了。」裴念道。

  顧經年的目光落在她的大刀上,道:「你們知道我是怪物,首先想到的難道不是把我的頭砍下來嗎?」

  裴念一愣,問道:「像你這種……怎會是如此謹慎性子?」

  顧經年懶得再與她聊這些,道:「方才那三個黑衣人,若最開始便放箭射殺麻師,早便滅口了。即便是衝殺過來,也不曾砍向麻師。」

  「是。」裴念道:「他們應該是在跟蹤他,至於目的,該為尋找什麼。」

  「我們逮到麻師,他們立即殺來,不顧以少敵多,可見此事重要。眼看不敵,脫身撤走,只怕要報信帶更多人來。」


  顧經年思考著這些,擔憂起了陸晏寧的安危。

  說話間,他走到了麻師面前,十分坦率地問了一句。

  「麻大夫,你既看過《風物誌》,可知我是何異類?」

  麻師小眼如豆,目光炯炯,盯了顧經年一會,縮起脖子。

  「那書有十卷,小人只看過一卷,真不知公子來歷啊。」

  顧經年有些失望,但麻師既然只看過一卷就知曉諸多夷海異聞,他還能寄希望於昭文館。

  裴念拎過他的衣領,道:「留著你也是麻煩,再敢遮遮掩掩,我殺了你!」

  「小人哪敢隱瞞啊,知道的都說了。」

  「問你,那戰俘你如何劫到的?」

  「之前,小人聽說千秋嶺這山谷附近出了妖物,就來探訪,在那邊的萬春宮看到有差人押送那戰俘離開,就悄悄跟了上去劫回了藥鋪。後來弄丟了,小人只好再來找找山谷中是否還有妖物……」

  裴念愣了愣,這才想起萬春宮就在離此地不算太遠的地方。

  那是建給大瑞皇帝避暑的行宮,乃工部侍郎晁矩之上表提議並督建的,建了已有數年,一直未能完工。

  顧北溟送來的三百戰俘曾被押送到萬春宮為勞役,西效之變時,或許剩有幾人還在萬春宮中,事後才押解出去。

  若如此,虺蛭有可能是在萬春宮種下的,甚至有人原本是想在行宮刺駕,只是因西郊獻俘而改了主意。

  顧經年則想起了陸晏寧從懷中拿出的那張地圖,正是萬春宮周邊地勢。

  因西郊獻俘之後,御駕本要巡幸萬春宮,陸晏寧之所以隨身攜帶,是為御前布置防衛之用。

  如此看來,陸晏寧至今未歸,很可能去了萬春宮,所以御前統領知曉他的行蹤,沒問他為何不當值。

  「萬春宮有問題。」

  顧經年與裴念幾乎異口同聲道。

  兩人對視一眼,顧經年心想若裴念打算帶著麻師回汋京稟報、調更多人手,他實在無法信任,唯有分道揚鑣了。

  裴念卻毫不猶豫,道:「我們去萬春宮。」

  此案干係重大,牽扯的又都是朝廷重臣,就連陸晏寧也一去不返,真調來更多人手,反而可能走漏了消息。

  四人帶著被五花大綁的麻師上馬趕路,如今出師未捷便死了兩人,看著那具空空的馬鞍,難免讓人添了幾分生死難料之感。

  路上,顧經年向麻師問道:「你近日在此徘徊,可曾見過旁人?」

  「前兩日倒是見過幾個御前軍,我當是來捉我的就躲起來了,但他們也沒多停留,看了一會,縱馬往萬春宮去了。」


  那想必便是陸晏寧一行了,顧經年心想,或許陸晏寧當日看了地圖就已判斷問題出在萬春宮。

  裴念問道:「虺蛭能飼養嗎?」

  「能養,但不能馴。」

  對於能去萬春宮,麻師似乎有種抑制不住的期待,回答問題也主動不少。

  「虺蛭冷血,不可馴化,吐涎成卵,繁衍起來極容易。可它嗜血肉,若要養成九頭之虺,不知得吞多少人心。」

  「九頭?」黃虎道:「它還能長到九個頭?」

  「是啊,但極難,你莫以為它長三個頭容易,那是寄身於熊虎營的猛漢,長在普通人身上只有一兩個頭。」

  裴念、尤圭都知道確是如此,他們後來見到的確實都沒有三個頭。

  麻師唏噓道:「西郊校場上的五頭虺,被燒死之後,身軀還那般大,六頭虺恐怕還得成倍大……但聽聞六頭虺便可脫離人身,再食血肉數年則可成七頭虺。」

  黃虎道:「你要是想拿虺蛭入藥,開平司便有虺蛭屍體。」

  「這你就不懂了。」

  說到製藥,麻師頭頭是道,忘乎所以,道:「此物劇毒,唯其心臟無毒,而五頭虺寄人而生,沒有心,唯脫生之後的六頭虺方能長出心臟。」

  黃虎問又道:「既然沒毒,吃了會怎麼樣?」

  「沒人見過,更沒人吃過,小人如何知曉啊?」

  麻師如此說著,眼中卻隱隱有了嚮往。

  然後,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了顧經年一眼。

  裴念問道:「你帶回一個虺蛭,不怕死嗎?」

  麻師道:「小人制了藥,也許能麻痹它。」

  顧經年一聽就想到了仁心藥鋪里那些黑乎乎的罐子,以及那些賣血的人。

  以血為藥引,對於虺蛭而言,也許就像苦藥里加了糖。

  「這些你都是從何處得知的?」

  「《風物誌》上有注,『雄虺百毒,其心良藥』,雄虺如此,以蛭養虺,未必不能作藥。」

  「以蛭養虺?」

  這說法裴念還是第一次聽,不由沉思。

  顧經年道:「你屋中找到的紙張上並未記載這些。」

  「若細究《風物誌》,製藥之法可就多了,故而朝廷將其收錄,嚴禁民間私藏括本,能找到的都是些細枝末節,真正有用的,小人是在別處看到的。」

  「何處看到?」顧經年追問。

  麻師臉上顯出為難之色,吞吞吐吐道:「那劉御醫可是已成了逆賊了,但我與他絕無關係,我只是想到他府中偷藥。」


  一句話,裴念蹙了眉。

  那樁謀逆案正是她辦的,御醫劉衡因與後宮嬪妃通姦,欲毒弒天子,證據確鑿,她自信沒有辦錯。

  劉衡兩個月間親手煉製、進奉的實為劇毒之藥,批捕當日也確實死於畏罪自殺。

  如今看來,劉衡為了毒弒天子,還從昭文館拿了《風物誌》鑽研……

  漸漸地,千秋嶺的群山之中,出現了一條蜿蜒的山道,往西南方向,便是萬春宮。

  裴念正要驅馬上前,顧經年卻扯住了她的韁繩,道:「就這樣去?」

  「怎麼?你也會怕?」

  「你們開平司辦案囂張慣了。」顧經年道,「我們喬裝成勞役進去。」

  裴念懂他的意思,此案幕後人物必定位高權重,何況他們已然泄露了行蹤。

  「可若不亮明身份,如何進得了萬春宮?」

  顧經年道:「萬春宮並未建完,我曾仔細看過姐夫的布防地圖,我知道哪裡有漏洞。」

  裴念點頭,帶隊往與萬春宮相反的方向而行,想找一個村落,換上百姓衣物。

  行了數里,才看到山坳間有一條小路,該是通往某處村子,但路上已草木叢生,像是許久未有人走過。

  沿小路而行,終於看到了倒塌的房屋,路邊有塊傾倒的石刻,走近了,能看到蛛網叢生之間三個斑駁的字,是「風凝鎮」。

  「這裡居然有個鎮子?」黃虎道,「看起來還不小,怎麼荒廢了?」

  尤圭資歷老,知道得多,道:「當年興建萬春宮,征了田畝開道,百姓都遷置到汋河二曲肥沃之地,分了屋田。」

  「怪不得,木石都拆走了。」

  鎮子荒涼,只留下坯土牆,長滿了雜草。

  五人牽馬走過,想看看能否尋到能用來喬裝的破衣裳。

  黃虎忽然俯下身,拾起一個撥浪鼓,想轉著玩,發現鼓面已經裂了。

  「看來是找不到了,便有破布留下,想必也爛了,爛透了。」

  他們穿過了鎮子,後面無非是樹林、池塘。

  今年少雨,時逢深秋,池邊只留下枯萎的水草。

  尤圭想要餵馬,牽馬走近,見池塘已然乾涸,正要停步,忽滯愣了一下。

  「緝事。」

  裴念、顧經年上前一看,兩人皆瞳孔一張,呆立當場。

  池中央還有淤泥未乾,留了幾簇茂盛的水草,但那些已然蔫倒的水草下方,卻顯露出了一些被埋藏已久的東西。

  陽光照耀下,黑色污泥間有一抹抹駭人的白。

  那是白骨,一具一具堆疊,密密麻麻,不知其數……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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