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狐假虎威

  林十三坐到了陳矩的羊肉架子邊,毫不客氣的拿起兩根羊肉串遞給孫越。

  陳矩急切的問:「如何讓給胡大眼開口?」

  林十三道:「想讓一個人開口,無非兩種方法。威逼、利誘。」

  陳矩贊同:「沒錯。」

  林十三又道:「抓起來上酷刑是威逼,拿親友要挾是威逼。許以重利是利誘,幫他的忙亦是利誘。」

  陳矩道:「高老爹希望尋犬之事辦得低調些。他老人家不可能動用東廠的關係抓人拷問。」

  林十三補了一句:「我想陳老弟也不屑於做拿人親友要挾的下作事。」

  陳矩道:「正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夠狠。」

  擼著羊肉串的孫越聽出了門道:「那就只剩下利誘了?」

  陳矩一攤手:「實話告訴你們吧。義父他老人家清廉如水,耗子看見他的錢匣都含著眼淚走。我也沒多少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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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十三道:「胡大眼這人很怪。他喜歡銀子,但官府中人的銀子他還真不稀罕。咱們可以幫他一個忙。」

  陳矩問:「什麼忙?」

  林十三講述了這樣一件事。

  胡大眼有個把兄弟,名叫劉金鵬。庚戌之變時曾救過胡大眼的命。後來胡大眼去了湘西巷販賣狗肉,劉金鵬成了他的手下。

  半年前,劉金鵬收了偷狗賊一條狗。那條狗竟是順天府司獄司大使的愛犬。

  大使竟一番打聽,查到了偷狗賊和銷贓的劉金鵬。

  司獄大使只是從九品。在順天府中專管牢房。屬於底層官吏。但要跟一個收贓的狗肉販子尋仇還是小事一樁。

  大使派獄卒將劉金鵬抓進了順天府大牢。

  胡大眼也曾找洪爺疏通。奈何洪爺只是個小小暗捕。若胡大眼的兄弟中有人因得罪捕快、捕頭而被抓,他可以幫忙解救。

  劉金鵬得罪的不是捕快,而是從九品朝廷命官。

  洪爺也無能為力。

  說到此,陳矩當即明白:「只要咱們能幫胡大眼從順天府大牢救出他兄弟,他便會開口?」

  林十三頷首:「正是。陳老弟你畢竟是高老爹的身邊人。不如拉大旗做虎皮?」

  陳矩道:「事情緊急,我也只能狐假虎威了。」

  說完陳矩走進了高忠的臥房,打開了高忠床頭放著的錢匣。

  錢匣內只有碎銀一兩多,銅錢一貫。另外還有一方腰牌。


  只見腰牌上正面刻著「御馬監掌印太監;提督神機營;總督內西校場,高」。

  反面刻著「出京不用」。

  太監是最高一級的宦官。告老時雖需交出印綬,但可以保留腰牌以為紀念。

  高忠出門辦急務之前曾交待過陳矩:「若遇緊急,可取用我的舊腰牌辦事。」

  陳矩拿了腰牌,回到院中:「走,咱們去順天府大牢走一遭。」

  午時正刻,順天府大牢。

  司獄李大使正在喝酒。下酒的小餚簡單而精緻。一碟茴香豆,一盤白肉炒茭菜,一碗五香豆腐。

  李大使是舉人出身。混到老撐死混個正七品。他早就對仕途無望,守著大牢這一畝三分地,靠牢吃犯人,日子過得也算安逸。

  李大使夾了一塊五香豆腐,咬了一口後「刺溜」吮了一口酒。

  他心情不錯,哼起了小曲兒:「吃了五香小豆腐,內閣首輔不及吾。」

  一名獄卒走上前,將一包碎銀子遞給了他:「老爺。這是今兒上晌二十八名犯人家眷的孝敬。共計二十五兩三錢。」

  李大使罵了一句:「娘的,一群窮鬼。」

  他喝了口酒,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富戶,早就打通了上面推官、通判、治中的關節。也淪落不到咱這大牢里。」

  說完他將那包碎銀子揣進懷中。

  另一名獄卒上前:「稟老爺。牢門口有兩位錦衣衛校尉求見。」

  李大使聽了這話下意識的一哆嗦。錦衣衛?怎麼招惹上了那群活閻王。

  他整了整冠帶:「我這就去門口迎接。」剛往前走了兩步,他想起了什麼。將懷中的那包碎銀子順手放進了公案抽屜里。

  李大使來到牢門口。林十三師徒和陳矩已經站在了那裡。

  李大使笑道:「二位,哦不,三位上差。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林十三問:「大使貴姓?」

  李大使道:「小姓李,木子李。」

  林十三頷首:「咱們進去說。」

  李大使做了個「請」的手勢:「三位上差,裡面請。」

  三人跟著李大使進得大牢。李大使吩咐獄卒給三人搬來了椅子。

  他邊給三人熱情的倒茶,邊試探著問:」三位上差來此有何貴幹啊?」

  林十三開門見山:「我有個朋友名叫劉金鵬。因為犯了些事,關在了你們大牢。我想把他接出去。」

  李大使一臉諂笑:「小事一樁。不過,敢問上差在錦衣衛哪個司、所高就?鎮撫司?經歷司?可否借腰牌一看?」


  李大使笑裡藏刀,辦事縝密。

  之前就出過千門騙子手冒充東廠番役從大牢里提走同夥的醜聞。他不得不防。

  林十三道:「我沒有腰牌。」

  李大使收斂笑容:「沒有腰牌?」

  林十三道:「我是堂帖校尉。只有堂帖。」說完他從袖中拿出堂帖,遞給李大使。

  李大使定睛一看:「馴象所?」

  林十三道:「正是。」

  李大使立馬變了臉!錦衣衛里的堂帖校尉多如狗。何況效力處還是沒什麼實權的馴象所?

  林十三自稱「錦衣衛的」能唬得住無知百姓,卻唬不住眼前的從九品命官。

  李大使坐到了椅子上,打起了官腔:「那個叫劉金鵬的犯人我不能輕易放。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他竟敢橫行不法。」

  李大使順手拿起酒杯,又喝了口酒:「朝廷有法度在。順天府大牢的犯人必坐夠判下來的日子才能開釋。公人說情,等同謀私。」

  大明的許多官員都有兩張臉。一張熱臉,一張冷臉。看面對的是誰,這兩張臉可隨時無縫切換。

  此刻的李大使便是一張冷臉。

  林十三看了一眼身旁的陳矩。

  陳矩心領神會,開口道:「李大使,你怎麼不問問我是做什麼的?」

  李大使問:「嗯?你是做什麼的?」

  陳矩一副趾高氣昂的表情:「我是做什麼的你不配問。我只給你一樣東西。」

  說完陳矩將高忠的腰牌放在了李大使的酒杯旁。

  李大使先瞥了一眼,隨後捧起腰牌仔細觀瞧:「貴駕是......高公公的人?」

  陳矩凝視著李大使,一言不發。

  李大使被他盯得心裡發毛,雙手將腰牌奉還。

  陳矩道:「高公公是我義父。義父他老人家雖告老在家,卻還有幾個好友在任。」

  說完陳矩伸手抓了一把李大使的茴香豆,邊咀嚼邊說:「譬如司禮監掌印呂公公,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黃公公。」

  陳矩喝了口茶,把茴香豆順下肚:「皇上他老人家還隔三差五召我們高公公進宮弈棋呢。」

  宰相門前七品官,巨宦門前亦然。

  陳矩三言兩語把李大使弄得冷汗直流:「屬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是高公公的人,罪該萬死。」

  陳矩卻擺擺手:「罷了。這倆堂帖校尉是我朋友。他們的朋友亦是我的朋友。那個叫劉金鵬的你看?」

  李大使道:「得嘞!我這就親自去開牢鎖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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