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雷霆手段
廷尉府內。
劉靖望著面前僅存的一封卷宗。
僅僅二百餘字,便是征和元年,以公孫賀父子為首,涉及兩位公主、平陽侯曹宗、衛青長子衛伉等人的所有信息。
上面記錄的十分簡單,和劉靖自己知道的沒什麼差別——
朱安世檢舉,劉徹大怒,查到巫蠱,波及他人,完成誅族。
「本想以其為目標,翻案成功,然後通告天下。各地郡縣不許再推薦玄奇的高人隱士進入朝堂。」
「同時,此案也能作為大漢國祚轉向的風向標!」
「可惜……」
只有劉靖知道「巫蠱之禍」意味著什麼。
在原來的歷史脈絡上……
劉徹用自己兒子、皇后的死;帝都十萬餘人的亡魂;大漢高層幾乎換代的生命;乃至漢室失去了繼承人的巨大風險;
才完成了大漢,這已經進入毀滅倒計時的風向轉變。
可現在……
因為劉徹晚年的種種行為、大漢各郡縣、諸侯國,對外戰事風向、國朝選士、包括政策制定……依舊在朝著自毀的路上,繼續狂飆!
特別是隨著自己阻止了最大的巫蠱之禍,也將太子宮拯救回來之後。
速度繼續加快!
這就好比,原本這趟沖向毀滅的列車,前方本來設置好的「巫蠱之禍」的警惕石頭,已經被自己拔掉了。
如果劉徹沒有認過改過!
沒有巨大的「苦果」、「教訓」。
那麼想要繼續拉住這趟「毀滅列車」。
劉靖只有將時間線往回拉,也就是以公孫賀的「巫蠱之禍」,來讓整個朝堂、整個天下,包括劉徹自己,都認識到這份「錯誤」!
可是……
何其難?
公孫賀父子算個什麼?兩個女兒在劉徹這位政治生物的眼裡,或許不如某位能替他做事的大臣重要。
甚至在劉徹、乃至國朝上下的眼中……
這還是在清除太子勢力!屬於對的選擇。
至於,劉靖自己曾經看到的大漢陰謀論——劉徹是為了滿足自己傳奇帝王一生無過錯的願望,所以自己一手創造了一個「殺子滅後」的巫蠱之禍!
對此,劉靖曾仔細想過,可越想發現,這種陰謀論實在不值得一信。
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劉徹或許想過廢太子,但絕沒想過犯病造血案!
唯一解釋:玩脫了。
首先,二皇子劉閎早已經病逝。
三皇子劉旦是個喜歡結交遊俠、做事又優柔寡斷,空有野心卻無實力,屬於連阿斗都不如的一列。
四皇子劉胥是個純莽夫、喜歡和野獸搏鬥,力能扛鼎、好勇鬥狠。
唯一有機會的就是,五皇子劉髆、以及劉弗陵。
但劉髆在朝廷中的勢力,幾乎是翻版的劉據,特別是隨著之後向匈奴征戰的戰事裡,李廣利投降匈奴後,這位皇子就徹底失去希望。
劉弗陵,是劉徹認定的「堯」,最有希望,實際上也是成功繼位的皇子。
然而,他太小了!
或許在劉徹渴望長生,追求不死的時候,他刻意選定的這個小皇子,要見證他的長壽,所以因為傳說十四月誕子,才定成了大漢的堯。
但要知道,一個如今才四歲……
就算換做歷史中登基時,也才八歲的皇帝,承擔著多大的政治風險?
一著不慎,給他人做嫁衣。
劉徹這個政治生物,難道真的想不到嗎?
對兒子都不信任,對那四個輔政大臣又能有多信任?
歷史雖然證明,他最後的亡羊補牢,成功了。
但絕不意味著,其中沒有失敗的風險!
甚至,遍觀史書,這種成功簡直是鳳毛麟角。
一著不慎,則是東漢末年,淪為群臣爭鹿的「漢獻帝」……
這才是常態!
故而……
其臨終之前,囑託的四位輔政大臣,選定的八歲皇子登基。
絕不是他想要的!
而是臨終前的無奈之選!
現在沒有經過「苦果加身」的劉徹,依舊是想著「驅逐匈奴」、「渴望長生」、「沉迷享受」的昏聵老龍。
酷吏、近臣,長安如今的亂象,是他一手造就的。
沒有嘗到後果,沒有後悔,就不會改變。
這就是人性!
……
而正因此,劉靖才意識到,要將「丞相案」,當做大漢轉向的風向標,有多難。
「要想敲響這座警鐘,還得造更大的敲鐘槌!」
「公孫賀案件被人掩蓋,恐怕我已觸怒到他的禁忌。如今廷尉、御史大夫都繞著我走,天子恐怕也在惱火我追的太深,查的太多!」
劉靖心中分析著目前的局面。
不過還好。
今日也算是解了太子宮的危局。蘇文、韓說等人認罪之後,太子宮搜到的桐木人偶,已經證明是被誣陷……
接下來,公孫賀這邊如果沒什麼進展。
那就讓席捲長安的驅逐方士的風暴,來的更猛烈一些。
想到這兒。
接下來的半個月裡,在御史大夫和廷尉繼續躲著劉靖的時候,他也是加大了驅逐方士的力度。
他索性加重懲罰措施,不僅罰錢一千,還將留置不去的方士,直接發配去五原郡守衛邊防三月。
越發嚴厲的懲罰,效果自然也就越好。
這些方士以及背後的主人,從各種渠道來找自己,甚至都能找到長樂宮的衛皇后頭上。
不過在劉靖去了一趟長樂宮,分析利弊得到了其支持之後,當下就再無阻力!
很快……
隨著他親自動身,以強硬手段,前去幾個難纏的關內候家裡,甚至連貳師將軍李廣利的府邸也拜訪了後。
半個月過去,長安終於清淨了。
他現在走在大街上,入目可見,原本長安街市各地算卦、相面的攤子明顯已成絕跡,就連兩旁的店鋪,也沒有了什麼「雲上真人」坐鎮的等等標識。
一眼看去,耳目一新。
只是突然,劉靖耳朵一動,眉頭微微蹙起。
「這景皇孫不分好壞,這段時間咱們的生意都黃了。」
「他一個大棒全都想打死,家裡本來準備最近搬遷,特意請的先生,結果一問,早十天前跑出長安不知去哪兒了,害得我屋現在都不敢搬。」
「隨便一搬就算了。」
「不算日子,不知道沖煞,府里要倒霉了,我找你麻煩!」
「唉,誰說不是呢,我家娃兒預備大婚,都找不到個先生算算日子……」
「再等幾天,再等段日子,我聽好多人說,這景皇孫估計要遭難了……」
「怎麼個說法?」
「你們看著就是,聽說還和景皇孫求雨有關,好事變成了壞事。這下子麻煩大了,清完方士恐怕也要被陛下親手摺斷這把利劍。」
隨著聽去,耳邊幾乎全是埋怨的聲音。
還有些預測他後果的,劉靖無奈的笑了笑,他隨意的聽著,也有人說他的好。
「不過你別說,我倒覺得挺好,起碼這段時間不用擔心誰舉報我家埋了什麼玩意。」
「這倒也是,以前看見那群羽毛插在身上的玩意,我都想跑八百里遠,現在也不擔心了,還日子清淨了不少。」
「清淨下來確實不錯……但可惜,我估摸清淨不了太久。你們聽說了嗎?那些方士也行動,其中一個還請來了什麼仙師……」
這些人說著,又將話題引到了某些話題。
劉靖倒是沒再多聽。
他心裡也清楚,隨著長安逐漸平息。針對自己的張湯之流的狡兔死,走狗烹,估計馬上就要到來。
他心裡明白,驅逐方士,只是治表。
劉徹只要一動念,在想到「方士」的好,說不定就會捲土重來。
沒經歷「巨大教訓」的劉徹,是不會那麼輕易認過的……
故而,他們在等「狡兔死走狗烹」,劉靖也在等!
他要一勞永逸!
正如之前所言,他要一柄更大的敲鐘槌!
「不好了!景皇孫!」
果然。
該來的還是來了。
劉靖剛回到太子宮,還沒進門,就見少傅石德一直在等著。
現在看見他,忙不迭的跑了過來。
「麻煩大了!就在剛剛,那董躬仲不知道從哪請來的方士,竟然大搖大擺的直接朝著未央宮而去?路上集結的一應方士,都說要治你的罪。」
「沒人攔?」劉靖一愣,這段日子,盧階、燕生他們已經分工明確,這種堂而皇之的,早就攔住了。
「有陛下的符節在身,誰敢阻攔?這恐怕是陛下早就定好的!」
少傅石德一臉擔憂,「我聽說,這是董躬仲這段時間特意請來的仙師,真正的仙師,那人坐在車廂內……仙氣縹緲……」
「有聞到的人,甚至說看到了飛仙降落,龍女捧珠。」
「還有的說聽見了神鹿開口,仙鶴啼鳴……都說他是真正的神仙!」
這時。
劉進也匆匆趕來,「二弟,此人也曾死而復生過!」
劉靖一愣……
「死而復生?」
「對!」劉進急道:「我剛去了長樂宮,祖母告訴我,此人曾被陛下腰斬,不可能出現。可若真的出現,陛下若堅信不疑,縱然你有天佑護身,恐怕也要捲入大麻煩!」
「這怕就是他們一直等著的反撲!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叫什麼名字?」劉靖問道。
「齊人李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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