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請陛下稱太子!
此時此刻。
劉徹既是大漢的皇帝,也是向著自己的兒子吐露心聲的父親。
他不再如同以往那樣的殘暴、冷酷,他甚至不再讓劉據畏懼……
而對於劉據而言,他似乎也有遺憾,也有對這個國祚的希望、也有渴求的未來,也有至死都要完成的大願!
可是……
劉據深知一點——物極必反!
「父皇,就算如此,這也不是你渴求長生,耗費巨資,在這上林苑大興土木,崇信方士的理由!」
「這也不是你任用酷吏,大興牢獄之災、株連之禍的藉口!」
「這更不是你頻繁發動戰爭,搜刮民間錢財,以至於讓百姓如今餓死流亡者不知幾何的辯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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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
劉據的確沒有如同以前一樣,父皇大聲斥責個幾句,他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相反,他只是在轉念之間,就將對方話語之中的漏洞全找了出來了。
「父皇……今時不同往日,你不再年輕了!」
「你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英武,你沒有了那個時候的識人之明!你沒有了祖輩留下的財富基業……」
「你可曾出去看看這片天下,看它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它還是你印象中,強大的大漢嗎?」
「就以京城而言,看看你任用的那些方士,看看他們把長安禍害成了什麼樣子?這座帝都里的文武百官,現在已經不能成為全天下從政從軍者的表率,現在已經成了騙子、欺詐者的福地!」
「住口!」劉徹快步上前,死死的盯著劉據的面目。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用不著你在這裡繼續忤逆朕。」
劉據洒然一笑,像是放下了什麼,他與面前的劉徹對視,不再有絲毫的怯懦。
「父皇,在任太子這些年,我可有一例國事,是做錯的?」
劉徹先是沉默,而後大揮衣袖。
「照顧農桑,為政寬和,也算謹慎,有個好名聲。」
劉據加快語速問道:「我讓天下儘快休養生息,我讓百姓有田去耕,養蠶採桑,我做錯了嗎?」
劉徹默然。
「我可有不法之舉?不是他們陷害的不法,不是你所認為的巫蠱,而是自高祖皇帝沿用下來的秦律!」
「我可曾因為自己的私情,去濫用國法?」
「我身為太子,甚至連走自己的直道,都要向父皇你報備。江充扣留了我的馬車,我尚且還要向他求情?」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在我這個太子面前,囂張跋扈,搜刮太子府,半點尊嚴也無!」
劉徹望向面前的兒子,他知道,大漢皇帝和太子的對話,就在此時了。
「看來,你還是不認錯、不改過!」
「沒有錯,我為什麼要改?」劉據赫然抬頭,氣勢凌厲。
劉徹當即大怒,「孽障!舉兵造反,還不是錯?」
劉據冷笑一聲,「父皇,我起兵之前曾求見了你多少次?甚至當天起兵之時,我也曾給你送信……」
劉據似乎要證明什麼,「所以,那不是舉兵造反,那是我擔心大漢國祚,因為父皇你落於奸人之手。那是因為我害怕先祖的基業一朝傾覆!那是因為我吸取了扶蘇的教訓,我要撥亂反正!肅清逆亂!」
劉徹瞪大了雙眼,「劉據!」
劉據赫然抬頭,以同樣的語氣怒喝道:
「請陛下稱太子!」
大殿再度寂靜,父子兩個的眼神對望在一起,卻是誰也不肯退後。
劉徹的眼眸中醞釀著怒火,他也沒想到,此子竟然如此執迷不悟,他已經給了機會,給了他想要的太子模板,給了他台階。可是,他還在犯上!
而此刻,劉據也仿佛認清了現實。
突然,他伸出手,先是取掉了象徵著太子之位的冠冕,而後脫下了自己的長袍。
隨後,其在劉徹愕然的眼神之中,徑直將其丟在地上。
「孽子,你做什麼?」
「父皇,是你給我建造了博望苑,是你給了我自由聘請先生的權力,是你讓我結交天下的英才,是你讓我去豐富自己的見識,是你讓我去施政,去履行自己的為政方針!」
「我有了自己的方針,可你卻要說它是錯的?」
「我知道,你想新立一個太子,一個完全受你掌控的太子。你想重新培養一個大漢的繼承人——就是那所謂的堯!」
這一刻,說完這些的劉據,緩緩轉身,朝著殿外而去。
其披頭散髮,外衣也無,似乎徹底被扒下了所有的地位和榮耀。
只有由近到遠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
「也罷,這太子之位,本來就是你定的,你也大可以收回去!」
「現在……您滿意了?」
劉徹望著深暗的大殿,那道身影已經漸行漸遠,逐漸走下台階,再也看不到。
劉徹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帝位上,徐徐坐下,閉起了雙目。
忽然,其伸出手想要召回什麼,但最終,手還是垂落了下去……
大殿再度恢復寂靜。
……
長樂宮。
衛子夫閉著眼睛,她已經穿好了象徵著大漢皇后的冕服。
這隻有在祭祀和大典上才能穿的衣服,她今天卻想穿上試試,而在她的面前,赫然是象徵著皇后地位的印璽。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就在這時,急促的聲音突兀響起,衛皇后轉身,眼眸中閃過一抹焦急。
「如何了?」
從太子起兵,到追殺方士,再到去北軍找仁安。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子憑母貴,母以子榮!
母子母子,本來就是不可分割的。
他聽到據兒占據優勢時,也曾高興過,再聽到分庭抗禮時,也曾憂慮,直到劉屈氂得到聖旨,她徹底絕望……
直到那場雨,希望陡生。
可他知道,錯已經犯下,全長安的人都看在眼裡,大臣們也一直關注著,或許最後的結果,必然會是不願意接受的。
可她還想等一個好消息。
「太子出來了,太子從建章宮出來了……」前來匯報的宮女說到這裡,有些驚喜。
衛皇后連忙朝其看去,「怎麼出來的?被押出來的嗎?」
「自己走出來的。」宮女回道。
衛皇后的表情頓時有些緩和。
可宮女忽然想到什麼,連忙驚惶道:「只是聽人說,冠無發落,只穿著裡衣。」
當!
手中緊握的印璽,瞬間掉落在了地上。
「皇后!」宮女急忙驚呼。
但衛子夫卻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抹傷感,她望著腳下的印璽,不知道看了多久。
「恐怕從今日起,我也不是這大漢的皇后了。」
「娘娘……」宮女焦急無比。
衛子夫卻重新閉上眼睛。
「等消息吧,等陛下的定奪。」
「衛皇后、衛太子,或許就此退朝了……」
……
同一時間。
夜色深暗,雨聲已經漸止。
大營之中,劉靖從已經閉目的狀態中,終於恢復過來。
此刻他已然胸有成竹,在已經寫下的《還願疏》中,大肆揮灑筆墨。
思緒飄揚間,第一段,已然落下。
「蒼天可鑑,靖曾發宏願:祥瑞若現,必讓天子於天下百姓之前,陳述己過!」
「而今甘霖已下,我大漢百姓受蒼天護佑,乃眾生之福。靖怎可因畏懼君王之威,禮法之重,便不敢去言……」
「今以此疏,言陛下晚年為禍百姓之過,祭告上天!」
「靖還願之日,應當眾宣讀此疏,言君王功過,以求蒼天……」
「恩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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