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攔路
當馬車緩緩前行在去往商家莊的路上，這位胡郎中終於從劉世龍對他族中女眷的親切問候中，慢慢拼湊出了眼下的狀況。
然後就嚇得跪在尚書大人的馬車上不起來了。
劉世龍陰沉著臉，馬車自顧自地碾過了長安的路，車廂里砰砰的磕頭聲，被風吹散在曠野之中，無人在意。
封德彝也得知了情況，幾乎是再度眼前一黑。
先前在朝堂上，那幫沒長腦子的諫官攪和也就罷了，沒想到工部居然還能有聰明人給自己增加困難。
一時間，他仿佛覺得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與自己作對。
今日朝會開始前那信心滿滿的得意，對裴寂那種吾可取而代之的自信，都已經消失不見，心頭只剩下先安穩地過了這一關的念頭。
他掀開車駕，看著漸漸被自己拋在身後的長安城，忽地在心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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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自己正和這輛馬車一樣，在漸漸遠離這個天下的權力中心。
不不不，他旋即猛地搖了搖頭。
自己還是當朝右相，還是武德舊臣的代表，還是秦王府舊部，還是有著遠大前程的大唐高官！
所以，當商家莊那破敗的模樣映入他的眼帘時，他的心情已經重新恢復了淡定從容。
莊子門口，已經站著幾個護衛打扮的人，想來就是來迎接自己一行的。
這就是他的底氣，因為他是當朝右相，當朝國公，他的身上，帶著朝廷的使命，帶著皇權的光環。
有這些在，他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他緩緩走下馬車，以極小的幅度挺起胸膛，肚子微微腆著，脖子朝後輕輕仰起，下巴再稍稍回收，一副高人一等，但又不倨傲淺薄的高官形象就擺了出來。
他雙手負後，安靜地站著，劉世龍等人趕緊下來，湊了過來，主動問候。
劉世龍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輕鬆，笑著道：「右相，看來咱們這位萬年縣男，還是心頭有數的嘛。」
封德彝微微頷首，「人家畢竟也是爵爺了，今後都要在一個朝堂上混的，總不能肆意妄為才是。」
「走吧，人家既然給面子，咱們也不能多端著了。老劉，該給他的，咱們也大度些。」
「右相說得是，請！」
「請！」
一行人，便以封德彝為首，朝著商家莊的大門走去。
當他們來到那幾個護衛的面前，封德彝還十分禮賢下士地，朝著他們微微頷首，表示對他們工作的讚賞。
然後，他就看到了幾支攔住他們去路的手臂。
？？？
封德彝詫異地看著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略顯渾濁的老眼裡面，是清晰的震驚。
「對不起，本庄今日不待客，閒人免進！」
「放肆！」
這種表現的好機會，自然不會錯過，少府監立刻站了出來，「此乃朝中右相及工部尚書，以及一眾朝廷命官！」
「哦！」
陳珍的回應十分簡短，也十分輕蔑。
瞬間將那位怒氣沖沖的少府監憋得愣在原地。
見硬的不行，就立刻有人來了軟的。
工部侍郎上前，陪著笑臉，「這位小兄弟，我等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來找萬年縣男核實一些事情的，陛下還在等著我們回復，這要是耽擱了，恐怕誰都擔待不起，你看，要不你先通傳一下你家爵爺？」
他的位置不高不低，此刻出面最是合適。
陳珍冷哼一聲，將手一伸，「皇命？有聖旨嗎？」
眾人一愣，這他娘的陛下隨口吩咐的事情，哪兒來的聖旨！
陳珍見狀嗤笑道：「沒有聖旨，那手諭總有吧？要不令牌？再不濟拿個信物？」
工部侍郎陪著笑，「小兄弟，這種事情，可沒人敢說假話，傳出去是要殺頭的，更何況我們這兒這麼多人。你要不還是通稟一下你家爵爺，由他定奪？」
陳珍態度十分堅決，「我家爵爺現在沒空，今天他在外面受了氣，回來就吩咐了，誰也不見！」
劉世龍見狀只好上前，「這位小兄弟，在下工部尚書劉世龍，你家爵爺的事情是你家爵爺，他是這個莊子的主人不假，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奉皇命而來，你也不想你家爵爺明日就身首異處吧？」
被劉世龍這麼一嚇，心頭冷笑的陳珍表面上登時裝出一副遲疑為難的表情。
劉世龍見狀趁熱打鐵道：「小兄弟，讓開道路吧，我等還能騙你不成，耽誤了皇命，你家爵爺也承受不起的。」
陳珍狐疑的目光掃過對面的眾人，在封德彝臉上停留的時候，這位當朝右相的面色頗有幾分鐵青。
而當他瞧見那位失魂落魄站在隊伍最後面的胡郎中時，對方低下頭，目光躲閃。
陳珍哼了一聲，「你們等著，我回去稟報爵爺！你們幾個，誰也不許放他們進來！」
眾人對視一眼，都長出了一口濁氣。
莊子的確不大，所以很快，陳珍便去而復返。
然後他就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先看向一個莊子護衛，「你！去一趟長安，核實一下有沒有這個事情，若是真有皇命的話，咱們還是得認。」
那個護衛點頭，邁步就朝外走去。
陳珍又看著封德彝等人，冷冷道：「我家爵爺說了，若真是皇命，自當有人來通知他，可我們沒接到通知，不過瞧著你們應該也沒那個膽子，便勉為其難去查一查，結果出來之前，你們，等著吧。」
封德彝和劉世龍對視一眼，便明白了商慎的想法。
暗中感慨一聲這小子真夠狠，膽子夠大的同時，也頗有幾分束手無策的感覺。
對方今日去長安這一鬧，就等於是給自己穿了一層盔甲。
我在工部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鬧上一鬧，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而且自己這頭還真沒個什麼手諭信物，又還得求人，不能硬闖。
封德彝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一個區區縣男，這麼拿捏。
他只感覺自己頭都大了，腦門上的青筋又在隱隱跳動。
劉世龍扭頭看著那個商家莊子護衛那慢慢悠悠的步伐，他連馬都沒騎啊！步行去往長安核實，你們怎麼好意思的啊！
想到自己的前程，想到陛下還在等著自己回話，自己還有難關要過，結果此刻卻被攔在這個莊子之外！
他的心頭又急又氣，扭頭看著隊伍最後，那個目光躲閃的下屬。
「姓胡的，給老子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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