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於是迷宮便有了光
第152章 於是迷宮便有了光
就在希諾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道柔和的光芒忽然從天而降，籠罩在了所有人的頭頂，為那迷霧籠罩的森林披上了一層莊嚴而神聖的外衣。
灰風部落的首領泰瑞爾下意識地抬起頭顱，望向了正上方的穹頂，隨即那雙眼便印上了錯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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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穹頂上的水晶就像是倒映著月光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如魚鱗般的漣漪。
皎潔的月光灑向了森林，仿佛晴空之下的夜晚。
天黑了。
不——
準確的說，是亮了。
望著那沿著穹頂擴散的銀色漣漪，泰瑞爾眼中的激動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好似看見魔神本尊降下的奇蹟！
那散發著光芒的穹頂回來了！
自打戰爭末期便銷聲匿跡的月光，再一次回歸了迷霧森林的上空，為這片森林注入了生機！
不只是如此！
令他神色動容的不僅僅是那重新灑在森林中的月光，還有他從那皎潔月光帶給他的期望！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那位年輕的魔王抱有一絲疑慮，擔心其能力不足以支撐自身的野心，那麼此時此刻的他心中除了尊敬與嘆服之外便再無他想！
照亮一整片上百平方公里的森林……
這絕不是一介普通的亡靈法師能辦到的！
要麼他得到了魔都某個大人物的投資，要麼他的身上便是有魔神大人親自賜予他的奇蹟！
如今迷霧森林已經恢復了鼎盛時期的模樣，距離整個迷宮重整旗鼓還會遙遠嗎？
讚美魔王！
魔都果然沒有忘記這塊遙遠的邊疆，魔神陛下果然沒有放棄祂虔誠的子民！
泰瑞爾在心中祈禱著。
與此同時，握在泰瑞爾手中的枯木手杖輕輕動著，發出噼啪的聲響，如同舒展著僵硬的骨骼，重新煥發了青春的活力。
「哈哈哈……這熟悉的感覺終於又回來了。」那開裂的樹皮中發出了一聲暢快的低吟。
恢復生機的不只是那根枯樹枝，還有整片死寂的森林。穿林而過的沙沙聲響就像樹葉的搖晃，那一棵棵沐浴在月光之下的枯樹就好像活了過來似的，重新綻放出生命的力量。
一股龐大的氣息向四周蔓延，隨著那擴散的月光一併籠罩向站在森林中的眾惡魔們。
最先感知到的是瓦爾古爾。
身為昆蟲的它本能地從那比它更巍峨的生命面前感到了顫慄，聲帶不由發出了嘁嘁嘁的低鳴。
在那頭正在甦醒的巨獸面前，它就如同它身上的跳蚤一樣……即便那傢伙並未朝他釋放出獵手的殺意。
那一顆顆嵌在甲殼上的大眼睛四處遊動，最終鎖定在了泰瑞爾的身上，接著他發出又驚又怒的聲音。
「你做了什麼？」
泰瑞爾同樣震驚於手中那根枯木手杖的變化，在他印象中雷吉·德拉貢還活著的時候似乎也沒有這樣。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還是用溫和的語氣說出了心中的猜想。
「沒什麼，只是吾等侍奉的先祖睡醒了而已。」
握在他手中的那根枯木手杖便是「灰風」，同時也是他們這一支暗夜精靈的先祖。
一千年前他們的族人帶著從伊格德母樹掉落的這根枝杈遷徙到如今的雷鳴郡，接著又隨著的時間的推移與艾薩克王朝的擴張被迫從銀月森林遁入群山，後來又投靠初代魔王並隨著他遷入地下……
迷霧森林也正是在那一刻種下的。
毫不誇張的說，整片迷霧森林都是「祂」的根須！
那股純粹的力量已經超越了力量本身，甚至達到了神靈的範疇，無法用凡人的標準來衡量！
與瓦爾古爾不同的是，格拉克則更多詫異於那充盈著整個穹頂的月光。
那股澎湃洶湧的力量，似乎比雷吉·德拉貢還要純粹！還要偉岸！還要勢不可擋！
那個魔王……
真的只是一介人類？！
那傢伙的實力究竟得多強？！
和大多數獸人一樣，肌肉入腦的他幾乎本能地將映入眼帘的一切歸結到了魔王本人的實力上，倒是沒有像泰瑞爾那樣往魔都的大人物甚至是魔神的方向去聯想。
而與他不同的是，心中同樣震撼的「暗影魔將」塔諾斯則是完全偏向了宏大敘事的另一個極端。
對於雷吉·德拉貢背後家族的勢力，他是有所耳聞的，據說那可是魔都赫赫有名的世家之一，距離魔神內閣只有一步之遙。
而現在，雷吉·德拉貢的子嗣非但沒有對「地獄高層的安排」感到不滿，甚至還專程來到這裡，為新一任的魔王站台……
這是何等的權勢！
莫非——
塔諾斯的瞳孔微微睜大，腦海中猛然湧出一種可能性。
這個新來的魔王，站在他背後的家族就連「權勢滔天」的德拉貢家族都感到忌憚！
如果忽略掉客觀事實，這確實是最合理的推測。
不過耐人尋味的是，雖然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但他的臆想卻又意外的比格拉克的腦補更接近真相？
羅炎確實拉到了不少惡魔的贊助，包括他從愛朵尼婭教授那兒拿到的岩漿蟲。雖然他本人並未藉助科林家族的力量，但他能見到愛朵尼婭教授的確是看在凱撒·科林的面子上。
即便介紹信是艾文校長寫的。
塔諾斯的額前划過一滴汗水，心中已經開始後怕。當初為了阻止魔王抵達這裡，他確實是耍了一些小聰明的。
雖然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整個迷宮裡有一個算一個，雷吉·德拉貢死的時候誰不是心裡鬆了一口氣？聽說魔都又派了個魔王過來的時候誰不是如喪考妣？
他不過是做了他們只敢想卻不敢做的事情！
就在塔諾斯心中惶恐不安的時候，布蘭希婭則是望著那盈滿月光的天穹一語不發。
相比起其他三位魔將，她的反應還算是淡定，只不過那雙紫色的眸子裡的驚訝卻是藏不住的。
那確實值得她驚訝。
畢竟雷吉·德拉貢是藉助迷宮核心的力量才點亮的這片穹頂，換句話說也就是借用的魔神陛下的力量。
而現在，迷宮核心才剛剛部署，影響的領域甚至都還沒有擴張到迷宮的第四層。
無論他是通過什麼方法辦到的這件事情，這都足以稱得上是奇蹟了。
想到這兒的布蘭希婭不禁對這位魔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改變了一開始的主意。
絕境城其實並不在乎迷宮的統治者是誰，生活在那兒的惡魔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穩定的環境休養生息。
她提出的訴求也正是圍繞著這一點。
如果新來的魔王不是個戰爭瘋子，而是真正在乎生活在這邊陲之地的魔神子民們，那麼有一位魔王對她來說也不是個壞事兒。
然而現在的問題不是她怎麼想，而是作為魔王大人對於她同僚們的短視似乎已經感到了失望透頂。
如果地獄再換一個魔王派來這裡，恐怕很難比他更友好……
想到這裡的布蘭希婭眉頭輕輕皺起，不禁陷入了思考。
得想個法子把他留下來才行。
站在現場的眾人神采各異，甚至就連配合羅炎演這齣戲的希諾都被映入眼帘的景象給震驚了，沒想到那個人類玩意兒還有這本事。
他的心中不禁嘆服，或許魔神陛下是對的，那傢伙確實是個人才，能辦到他辦不到的事情。
想來也正是因此，魔神陛下才會選中他。
就在所有人都驚嘆不已的時候，唯獨一隻惡魔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
那便是坐在樹梢的茜茜。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懷疑過羅炎真能辦到，即便她比其他人都要清楚那傢伙真正的實力。
「呵呵，愚蠢的綠猴子，」俯視著呆愣在原地的格拉克，茜茜毫不掩飾臉上的嘲笑，猩紅色的眸子微微閃爍著紅芒，「現在你知道我的魔王大人擁有著何等的偉力了吧？好好感謝魔神陛下吧，如果不是因為魔神陛下將他派來這裡，你這種低等的玩意兒一輩子也沒機會和他說上話！」
格拉克沒有回答。
不過那划過額前的汗水，卻已經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和底氣不足。
至於塔諾斯就更不用說了，那個混血影魔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起後路了。
就在茜茜身後不遠處的叢林中，一群小惡魔們正嘰嘰喳喳的吵鬧，望著蔓延整個穹頂的月光發出興奮的叫嚷。
「好漂亮……」睜大雙眼的米西仰望著穹頂，眼睛就像挪不開似的徹底黏在了上面。
坐在她旁邊的尤西則是放肆的大聲笑著。
「咯咯咯！不愧是魔王大人！簡直太強大了！簡直太邪惡了！」
尤其是看著那個討厭的獸人吃癟的樣子，她簡直恨不得當場編一首打油詩唱出來。
站在現場的希諾見氣氛醞釀的差不多了，於是收斂了臉上的驚訝，重新做出莊重的表情，咳嗽一聲開口。
「魔王大人說了，他會讓迷宮第四層恢復日夜的輪替，並讓夜晚的時間比白天更長。」
「至於其他的，你們自求多福吧。」
這是寫在手上的最後一句小抄。
有了上次的教訓，希諾這回可是一次也沒敢摸下巴，生怕摸著摸著又給寫在手上的小抄蹭掉了。
總算將這齣戲演到了最後，撂下這句話的他頭也不回的轉身走向了身後的樹林。
看著轉身離開的希諾，正思索著對策的布蘭希婭陡然一驚，連忙出聲喊道。
「請等一下！」
希諾停下了腳步，瓮聲說道。
「還有什麼事嗎？」
「我想，我們和魔王大人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布蘭希婭在臉上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而且你看我們來都來了……至少讓我們見一面魔王大人吧？」
「那位大人可是很忙的，你以為他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希諾用鼻孔看著她，語氣傲慢地說道。
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倒是不用他刻意去假裝，畢竟他在魔都的時候整天就是這副欠打的樣子。
布蘭希婭只感覺頭皮發麻。
「可是……」
希諾瞄了一眼手上小抄中間的位置，用威嚴的聲音繼續恫嚇道。
「那位大人說了，混沌之門就開在你們的臉上，而你們非但沒有感到一絲慚愧，反而仍然在惦記著手中的權柄。知道為什麼混沌會盯上你們嗎？就是因為你們心中的輕慢和褻瀆給了它們可乘之機！」
「這樣的你們根本不值得拯救，不如就用你們的血肉去餵養它們，讓它們在奧斯帝國的後方肆虐，說不定還能讓你們發揮一丁點兒作用！幸運的話，混沌會把你們的靈魂一併吞進肚子裡，這樣也好過讓你們重新回歸魔神陛下的懷抱，污染轉生殿的靈魂池！」
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森林中迴蕩著，希諾將恐魔的恫嚇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雖然在場的四位魔將實力在他之上，但實力這東西從來都不是絕對的概念，況且這四位自己還在腦補，而那些腦補的東西就已經將他們嚇得冷汗直冒。
布蘭希婭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一時間無言以對，不知該說什麼。格拉克的臉上則是露出了慚愧的表情，就好像真的意識到了恥辱一樣。
前一秒還在咯咯笑著的尤西忽然笑不出聲了，瑟瑟發抖地看向了坐在旁邊的米西。
「米，米西……」
看著這個腦子不聰明的同僚，米西無奈地說道。
「你又怎麼了？」
尤西緊張地說道。
「魔王大人……他不會真的要丟下咱們吧？」
她可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種三天餓兩頓的生活了。
米西心裡其實也拿不定主意。
「不知道誒……不過你也不用這麼擔心，米西覺得他應該是不會丟下我們的大王不管的。」
前一秒還在萎靡的尤西聽到這句話忽然又振奮了，伸手一把抱住了米西的肩膀。
「他會把大王帶回魔都嗎？！會把我們也帶上嗎？！魔都的東西好吃嗎？聽說那的肉多的吃不完甚至用來鋪路是真的嗎？」
「呃呃……那我就不知道了。」那小腦短路的發言連著跳了幾個維度，差點兒沒把米西的腦袋給干宕機了。
而就在幾隻小惡魔竊竊私語講著小話的時候，瓦爾古爾看向了希諾，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請看在我們都是魔神子民的份上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是啊……」布蘭希婭也緊跟著說道，「請魔王陛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會向他證明我們的忠誠！」
「如果你們真這麼想，就不該懇求我或者懇求他的憐憫，而是去證明自己值得拯救。」
希諾面無表情的說道。
「混沌的大軍正在集結。」
「如果你們真的希望他留下來幫助你們解決這裡的爛攤子，那就讓他看到你們的決心。」
所有的台詞都背完了，這下希諾不得不走了。
將四名魔將扔在了原地，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片樹林，朝著通往迷宮第三層的高塔走去。
目送著那隻恐魔的背影消失在霧的盡頭，泰瑞爾看了一眼手中的枯木手杖，隨後打破了現場的沉默。
「說來慚愧，站在遠處觀望的並不只是你們。我們很早就發現了他的到來，並且很早就在遠處看著他了……甚至難免地懷有一絲看笑話的心態。」
「我們並不認為他是一名合格的魔王，不只是因為他太年輕了，更是因為他以前從未來過這裡，對我們而言完全是個外人，代表的也並非是我們的利益，而是地獄的利益。我們開始覺得他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從哪來回哪去……然而事實卻證明是我們錯了。」
「就在我們抱著懷疑觀望的時候，他已經肩負起了身為魔王的責任，帶著願意跟隨他的惡魔重振旗鼓，一層接著一層的結束了迷宮的混亂，收拾了雷吉·德拉貢和我們一起弄出來的爛攤子……是的，今天的局面並不全都是德拉貢的錯，也有我們的責任，只是我們忘記了而已。」
「我是在冷眼旁觀的時候意識到了這一點。而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竟慚愧的發現……來自地獄最深處的他為這個迷宮做的事情，居然比生活在這裡的我們還要多，而那些事情本來是我們的責任。」
說到這兒的時候，泰瑞爾輕輕嘆息了一聲，隨後漸漸嚴肅了臉上的表情，用莊重的聲音說道。
「灰風部落會召集所有戰士聽從他的調遣，無論他是否仍然願意帶領我們繼續走下去。」
「噩夢之鄉也是一樣，我們永遠聽從他的號令，」茜茜把玩著指甲，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我們隨時做好了擊退來犯之敵的準備，無論是來自地表的敵人，還是來自混沌界的敵人……不像某些尸位素餐的軟腳蝦們。」
「注意你的言辭，噩夢之鄉的小惡魔，我們鬥嘴從來不用嘴皮子，而是用牙齒。」
瓦爾古爾吐出一寸凝著白霜的吐息，用帶著警告意味的聲音說著，隨後轉動了那山嶽一般的身軀。
「寒霜氏族同樣效忠於那位大人……我會帶著我的族人們在迷宮的第五層集結，不管你們來不來。」
「絕境城同樣聽從魔王大人的調遣，我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毫不臉紅地說出了這句話，布蘭希婭放下了抱在胸前的胳膊，意味深長地看了旁邊的獸人戰士一眼，「我想格拉克·血刃應該不至於這時候往我的腰上捅刀子吧？」
「你把我想成了自己？」格拉克·血刃黑著臉說道，「我會帶著我的族人一起出征！」
這時候，沉默許久的暗影魔將塔諾斯在反覆權衡之後，終於也開了口。
「也算我一個好了。」
布蘭希婭的嘴角翹起了一抹笑容。
「看來我們達成了一致……雖然我總覺得我們早就該這樣了。」
聽說迷宮上層的小嘍囉們還召開過一個什麼叫「頂峰會議」的玩意兒，而他們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開誠布公的商量過。
塔諾斯看了她一眼，一句話沒有說，身影緩緩融入了周圍的霧裡，片刻的工夫便消失在了這片森林。
「說那麼多廢話，不如多帶點傢伙，」格拉克冷笑了一聲，嘲笑說道，「希望等我看到絕境城的部隊的時候，別又是一群運輸輜重的哥布林。」
布蘭希婭呵呵呵地笑著，毫不相讓地盯著他的眼睛。
「彼此彼此。」
那些都是在雷吉·德拉貢與坎貝爾大公作戰時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迷宮裡的惡魔們從來沒有團結過，而此刻他們似乎又一次貌合神離的凝結在了一起。
泰瑞爾不禁心中默默祈禱。
不只是為了灰風部落的命運，也是為了這片迷宮，以及那位他還算看好的魔王。
希望這次會有所不同吧……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