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爭論
王宅,小花園中。
王可貴坐在小輪車中,在王秦氏的幫助下,用僅剩的一隻右手親自在給幾株玉蘭花澆水施肥。
他的傷口基本已經癒合,斷掉的左手也處在恢復階段。心情也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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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許多家僕和夥計都被派往了駱駝場,這些天來,家裡變得冷冷清清的。但王可貴卻並不覺得孤寂,他知道兒子在帶著他們幹大事。
老總管金關林每日都會來匯報一番,說是捲菸的流水一直都在創新高。這幾天的走貨已經達到了每日千兩以上,不止是供應岢嵐道西路的偏頭關和老營堡,甚至還把買賣做到了東邊的寧武關。
更甚者,有些墩堡出現了牙商之間的競爭。那些牙商為了搶貨,竟直接派人前來自提,連夥計都不用派遣,他們直接就給包辦了,還預付了貨款,好像根本不愁這些東西賣不出去。
每天聽金關林說起這些信息,是王可貴最為開心的事情。原本鬱結的心情得到了舒展,阻塞的念頭也得到了通達。連身體都覺得好轉了許多,比任何藥物都管用。
雖然他也有聽老總管說起過,河曲有許多的商家已經開始購買淡巴菰來模仿,或許市面上很快就會出現同類型的產品。
不過王可貴對此並不擔心。他知道兒子對此早已做好準備,專門提前預備了好些款式,用於他所說的『疊代』。
而且,他隱隱覺得,兒子對於商品的理念,還有對市場的把控,似乎很有天賦。他辦事得體,御人很有一套,懂得恩威並施。還總有一些很新奇的想法冒出來,連自己這位商場老手都望塵莫及。
論經商,王可貴自問在河曲不說是首屈一指,最起碼也是名列前茅。不過他認為自己就算掌握了捲菸的配方等信息,或許都無法跟上兒子的節奏,更別說其他局外的人了。
此時,一個女婢進來稟報導:「老爺,三少爺回來了。」
「哦?鈞兒來了,快讓他進來,快讓他進來。」王可貴立刻說道。
老實講,兒子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駱駝場,有日子沒回家裡了。王可貴嘴上不說,心中倒頗為想念。
一會兒的功夫,王少鈞穿青緯羅暗補子直身,頭上戴條深青色披巾,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的步伐沉穩有力,走路帶風,跟之前孱弱的樣子全然不同。只是眼袋凸起,眼睛帶著血絲,顯然這幾天也是十分勞累。
王可貴將手中的花鏟交給王秦氏,身子前傾,想要迎接兒子,卻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不會走路,只好又靠回椅背上,
他有些心疼兒子的勞累,說道:「鈞兒,現在正是買賣要緊的時候,忙你的就行,若是沒事的話,不用來看我這糟老頭子。」
王少鈞微笑道:「這幾天諸事繁忙,不曾來向父親請安。今天,是想來跟父親商量一件事情。」
「哦?什麼事情?」
王可貴心中有些高興,看來兒子遇到事情時,還是願意跟自己商量的。
「關於納官的事情。」
「哦,這個事情啊。」王可貴微微一笑道:「這幾天看你忙,就沒有提這件事情。我讓老金去問過了,羅圈堡,樓子營,還有河會堡,都有百戶的位置。只是你不是武舉出身,得先尋摸一些軍功安到你身上,才能上報兵備陸大人,讓他給你安排個營堡托籍。若你心急,我這幾日便可讓老金去辦理。」
王少鈞沉聲道:「爹,這幾個地方我都不想去。」
「哦?那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了,說說看。」
「我想去保德州。」
「啊?」
王可貴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坐直了身體,肅容道:「鈞兒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那保德州人生地不熟的,就一個守御千戶所,軍戶也都逃得差不多了,你去那裡做百戶,只能和叫花子們為伍。更關鍵的是,那裡可有土匪出沒啊!」
王少鈞從容解釋道:「父親,那裡人雖然少,競爭卻也少很多。雖然地處偏遠,但優勢在於地處廣闊嘛。至於土匪這種事情,我既有官身,又在那裡練兵屯田,興建防禦工事,就算土匪來了,也不足為懼。」
王可貴直勾勾的看著兒子,推心置腹勸道:「我說鈞兒啊,為父讓你納百戶,只是求個官身,有個託庇。莫非你還真的打算練兵不成?我得提醒你,練兵那是個無底洞,就憑千戶所發給你的那些剋扣過的幾兩碎銀子,你能練出什麼來?退一步講,就算練出來了,你們也只是守軍,又要到哪裡去掙軍功?須知,戰場上的棍棒無眼,刀槍無情!」
王少鈞有預感父親可能不會同意,但沒想到竟反對得如此堅決,他決定搬出老祖王世臣出來,一臉真誠道:「父親,您當初不是說讓我以先祖恆德公為榮耀嗎?我現在就是要奮勇追趕先祖的腳步啊!」
然而王可貴一聽此話,突然變得惱怒起來,他身子前傾,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卻無法做到,急的直拍扶手,呵斥道:「追趕個屁!逆子,你可知道,恆德公和他的弟弟恆恪公死得有多慘?兩位先祖為國捐軀,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咱們這些後輩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嗎?你若真的想去練丘八,門兒都沒有,我絕不同意!」
王少鈞絲毫沒有退讓,緩緩搖了搖頭,沉聲道:「父親,您想安穩,可這世道,安穩得了嗎?遼東的建奴,還有察哈爾的虎墩兔就不說了。西邊的陝西府連年大旱,早已出現了人吃人的情狀,不出一年,必定大亂。若沒有自己的勢力,咱們掙下的這萬貫家財,早晚歸於旁人。這件事情,我心下已定,您若不幫忙,我只好去找大爺來辦。」
「你....你這個逆子!這是來和我商量的態度嗎?」王可貴再次勃然大怒起來。
王秦氏看父子兩人又吵了起來,在一旁弱弱說道:「都消消氣,此事....可以從長計議嘛。」
王少鈞看父親確實氣的厲害,只好說道:「父親,您消消氣,我先回駱駝場了,那裡一堆事情,明天再來給您請安。」
說罷,他對兀自板著臉的王可貴躬身行禮,轉身離開。
眼真正看著王少鈞離開,王可貴頹然靠在椅子上,一臉無奈道:「這個逆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點都不讓人省心。早知道這樣,我絕不向他說起納官的事情。」
王秦氏在一旁輕聲道:「我看少鈞他似乎早有此打算,就算您不提,他恐怕也會提。不若就成全他吧,保德州偏是偏了點,好歹沒在邊關。他這行商的本事,還有您護持,自也餓不著。」
「我是因為地方偏僻才不讓他去嗎?我是怕那邊山裡的土匪來搶他啊!」王可貴臉上露出擔憂之色道。
他是經歷過土匪的劫掠的,那種遭遇,他絕不想讓兒子再經歷。
「保德州那麼大,您給他找個好位置不就得了嘛。」王秦氏開導道:「看他這個樣子,您若不幫他,他一定會去找大爺。他可不會像您這樣為少鈞想得周全。」
王可貴思索了一下,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個逆子啊,我倒情願他在青樓鬼混,勝於這麼作死的折騰。」
王秦氏抿嘴一笑道:「老爺嘴上如此說,只怕心裡在夸少鈞有鴻鵠之志呢。」
「鴻鵠之志?年紀輕輕不知道天高地厚罷了。」
王可貴搖了搖頭,朝門外喊了一聲:「老金,你過來一下。」
金關林連忙走進來,沉聲問道:「老爺,您吩咐。」
「持我的拜帖,去一趟岢嵐州,拜訪一下糧道的於大人,告訴他,我兒打算去保德州,讓於大人千萬在保德州尋個好位置,離河曲近一些,離南邊的土匪遠一些。」
「那我帶多少銀子合適?」金關林問道。
王可貴想了一下,咬咬牙道:「一千兩!從公中的帳上取。請於大人好好向兵備陸大人打點下,務必找個好地方。——老夫可就這一個兒子!」
「是,老爺。」金關林微一躬身,轉身離去。
王秦氏看到自己的勸解奏效,抿了一下嘴唇,又說道:「老爺,不如......咱們給少鈞配個丫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