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宮中問話
「來了一個,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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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帶著怒氣說道:「朕好不容易做了些事,這些人又在這裡臧否!」
「來,衛師傅,這兩個表文你都看看。」
衛臻沒有立刻出言安撫正在氣頭上的皇帝,而是起身緩步走到桌案前,雙手輕輕拿起高柔的表文。
博聞強識如衛臻,大略瀏覽一遍、也就將內容全都記住了。放下高柔的上表後,又拿起徐邈的那份。如同高柔一般,徐邈的表文也是直接投入宮中的,並未經過中書。
看過後,衛臻將其平穩的放在桌案上,並未弄出任何聲響。
曹睿說道:「朕知道校事歸於中書不妥,這不是都收到朕自己身邊了嗎?」
「朕特意避開了籍貫,讓潁川的辛毗管轄洛陽校事、讓關西的楊阜管許昌、讓揚州的陳矯管河北。」
「朕還忍耐孫資,將其放往外任而不是免職。朕顧全大體,為何廷尉和御史台卻不能顧全一下?」
衛臻連忙說道:「陛下還是不要動怒為好。廷尉與御史台只能看見孫資外放、校事轉屬,藉此機會抨擊中書與校事,他們並不知曉陛下的一番苦心。」
曹睿抬眼看了看衛臻:「如衛師傅一般識大體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徐邈抨擊中書攬權、高柔指責校事縱肆。這兩人早不說晚不說,偏要趕在朕調動的時候說。」
「他們是不是以為朕早就不滿中書和校事了?」
衛臻拱手道:「天子之心,臣下如何能揣摩透澈?不過是以微末之事大略猜測罷了。」
「臣認為,還是要給這兩人大略說明一下的。」
曹睿輕哼一聲:「事事都要朕說,難道不說清楚、這兩人便不曉事了嗎?」
「朕意已決,將徐邈和高柔的上表留中不發。且看這兩人還有什麼動作。」
衛臻嘆氣道:「陛下莫要動怒了,臣看過這兩篇表文,也都算這兩人職責所在。」
「徐邈徐景山在御史台,是位居御史中丞之下的治書執法,本就負責監察百官。」
「徐邈在上表中提到,中書久居陛下左右、執掌機要又常常幫助陛下處理國事,並非社稷之福。大臣權責太重,國家就會危險。左右近臣過於親近,君王就會受到蒙蔽。」
「若是近臣趁著陛下疲憊之時有所裁斷,臣子們看到他們能左右事務,就必然會向他們靠攏。一旦有了這樣的開始,對官員的評價和聲譽就會有所偏頗,曲意逢迎的小人就會得志。」
「洛中的官員聞『中書』之名,唯恐有隻言片語得罪中書,以防其在陛下面前有所讒言。」
曹睿皺眉道:「徐邈的意思我看懂了。但他說這些話到底是想做什麼?想讓朕罷了劉放和孫資,還是想讓朕取消了中書省?」
「他沒有提及如何改變,反倒只是在這裡說中書如何如何不好。」
「沒了中書,也會有侍中、也會有西閣東閣。這種事情如何能斷絕的了?」
「陛下……」衛臻剛要說話,就被皇帝打斷了。
曹睿說道:「讓徐邈再次上表自辯!朕倒要看看,若按他的說法否了中書,他有什麼好的制度!」
衛臻勸阻不住,只得應下,隨即又說起高柔上表的內容來。
衛臻說道:「陛下,高柔的上表則是說,朝中官員各有職司,選用校事並非信任臣子的舉動。而且十餘年來,如盧洪、趙達、劉慈等校事以自身愛憎、擅作威福,著實非當初武帝設置校事的本意。」
曹睿面色不悅的說道:「早幹嘛去了,偏要等到朕收校事的權責時再說。」
「高柔不是廷尉嗎?讓他拿出證據來,校事都做了什麼非法之事。」
衛臻也只得應下。
……
第二日,高柔面色凝重的坐在廷尉府的大堂中,手上所執毛筆的筆尖上沾滿了墨,卻遲遲未能下筆。
廷尉監王觀捧著三卷竹簡過來:「高公,校事劉慈涉案的材料已經整理好了,請高公過目。」
高柔沒有抬頭:「放在這裡吧,辛苦偉台了。」
王觀答道:「這是屬下分內之事。劉慈在黃初年間,除了吹毛求疵、可罰可不罰的案子之外,真正造成的冤假錯案大約有近千個。」
見王觀將竹簡放在桌案上後,高柔從頭到尾認真瀏覽了一遍,隨即長嘆一口氣:「如此劣跡斑斑,校事之害遠大於其利!偉台,明日隨我一同入宮可好?」
「我要向陛下面陳此案!」
王觀面色嚴肅的拱手道:「高公行事,屬下自當相隨。」
傍晚時分,正是大臣們下值回家的時候。
司馬懿的馬車經過了御史台,早就等在街邊轉角處的徐邈左右看了一眼,趁著馬車停下的幾瞬空當,沒有絲毫猶豫的上了馬車。
徐邈略帶焦急的問道:「仲達,仲達!如之奈何啊?」
司馬懿看了一眼徐邈:「景山兄急什麼!難道是天塌了不成?」
徐邈沒好氣的說道:「我如何能不急啊!上午時分,陛下讓我上表自辯。方才下午時,又有使者來到御史台,要我明日進宮面聖。」
司馬懿笑道:「面聖就面聖,有什麼好怕的?你又沒說錯什麼,如何會擔心陛下責怪你?」
徐邈皺眉:「是沒說錯,中書權重確實不妥。可陛下要我說明到底該如何解決問題。若是不符陛下的心意,恐怕也逃不了斥責啊。」
司馬懿說道:「陛下是如何讓你上表自辯的?你且細細說與我聽,勿要遺漏半個字。」
徐邈認真說了一遍後,司馬懿沉思片刻,向徐邈囑咐了幾句,徐邈的神色也逐漸放鬆了些。
快到司空府時,馬車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停下,徐邈就這樣下了馬車。臨走之前,司馬懿還拍了拍徐邈的肩膀。
……
翌日,北宮,書房中。
曹睿坐於桌案之後,八名臣子前後分坐在兩側的椅子上。
西閣的曹真、董昭,東閣的司馬懿、衛臻,以及四名侍中,悉數在場。
曹睿語氣平淡的說道:「方才衛師傅所讀的兩封上表,諸卿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紛紛點頭。
曹睿點頭:「今日朕召你們來,一則是要與你們商討徐景山和高文惠的上表,二則是要與你們做個說明。」
「先宣徐邈進來吧。」
角落裡站著的鐘毓拱手行禮,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的工夫,候在外面的徐邈便走了進來。
徐邈躬身行禮:「臣徐邈拜見陛下。」
曹睿點了點頭:「今日朕召你入宮,就是想讓與朕、與諸卿說明一下你的想法。」
徐邈神色鎮定的拱手:「臣遵旨,定當言無不盡。」
曹睿指向辛毗:「辛侍中替朕來問。」
辛毗領旨後起身,走到了曹睿桌案的側邊,拿起桌上放著的一張左伯紙。
辛毗輕咳一聲,隨即問道:「請問徐御史,前日上表的時候,為何不通過中書,而是直接投遞到宮中?」
徐邈看向皇帝,拱手答道:「回陛下,臣乃是彈劾中書,豈有讓中書傳訊的道理?」
曹睿說道:「徐卿是怕中書收到你的上表之後,將其隱匿起來,從而使朕看不到嗎?」
徐邈從容答道:「臣並非此意,臣只是以為彈劾中書,便不好再通過中書上表。」
曹睿看向辛毗:「辛侍中,大魏可有規定臣子上表的渠道?」
辛毗想了想說道:「回陛下,並無此規定。」
「那好,今日便有了。」曹睿緩緩說道:「臣子給宮中上表,以後只能通過中書。中書乃是負責上傳下達的部門,不可作為擺設。」
「遵旨,臣記下了,稍後便告知中書。」辛毗答道。
說起來有些搞笑,規定中書權責的詔書,還是要由中書來簽發的。
曹睿又問:「徐卿在上表里說的,若君王聽信左右,則會受到蒙蔽。徐卿在這裡說的左右都是誰?」
「說的是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嗎?」
徐卿深吸一口氣:「陛下,中書在宮中為近臣,自然是包括在內的。」
頓了幾秒後,徐邈說道:「陛下,臣以為不僅是中書,西閣、東閣也一併在內!」
「臣句句都是發自肺腑,若陛下一直將大臣聚於宮中、聽信左右,長此以往,滿朝臣子都只知中書、西閣、東閣,而不知陛下了!」
「大臣的威權過重,則臣民們必然會畏懼大臣、而輕慢陛下,還請陛下明察!」
司馬懿前幾日與高柔商談,本是想讓高柔檢舉校事、再讓徐邈彈劾中書,從而在整體上減小中書省的權責。
宮中向外朝發號施令,要麼是通過中書下詔傳旨,要麼是通過東閣向尚書台傳達政令。
先帝曹丕在時,雖然在尚書台重用陳群、司馬懿二人,但也用中書省來分尚書台之權。
今日司馬懿所為,也只是將權柄收於尚書台罷了。
但令司馬懿詫異的是,皇帝非但沒有聽從徐邈的諫言、順著外放孫資的時候削弱中書省,而是讓徐邈下令自辯。
那麼風向就很明顯了。
陛下不滿的,看來只是孫資本人,而非中書省這個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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