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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終為人事

  第167章 終為人事

  先帝處死鮑勛之時,廷尉高柔稱鮑勛按律應該服苦役五年。

  而包括廷尉正在內的廷尉三官,則認為鮑勛應該罰金二斤。

  這種私相維護的做法,直接讓曹丕暴走,想辦法立即處死了鮑勛。廷尉三官,也被曹丕稱為『十鼠同穴,一網打盡』。

  維護鮑勛的廷尉正現在還在詔獄中呢,司馬芝的神情也在一瞬間惶恐不已。

  

  司馬芝聲音顫抖著說道:「稟陛下,臣以為廷尉會依照律法將犯人審問後定罪,而不是直接處死。」

  「好。」曹睿點頭看向司馬芝:「司馬卿,雖然此事你做錯了,但此事之過不在你的身上。」

  「不見黃門之事,你做的有功無過,此事朕也有數了。」曹睿擺了擺手:「卿回去吧。」

  司馬芝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陛下是讓臣……?」

  「回去,回你的河南尹府衙繼續當值。」曹睿笑了一聲:「還讓朕送你嗎?」

  「臣不敢。」司馬芝行禮之後,緩緩告退。

  臨行之前,甚至都沒敢看司馬懿和董昭一眼。

  司馬芝此次入宮,如同在驚濤駭浪中行舟一般,心無時無刻不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此刻已經顧不得在心中怪罪族兄給自己安排的這個事端了。

  司馬芝走出北宮的南門時,向宮內深深望了一眼。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真不知自家族兄和伯父是如何在宮中度日的。

  司馬芝走後,曹睿笑著說道:「朕沒有治司馬芝的罪,諸卿是不是也有些許詫異?」

  「剛剛司空說司馬芝未及時稟報,衛尉說他無罪,司隸校尉說他擅殺,朕認為都沒說到點子上。」

  「董公,」曹睿看向董昭:「卿年紀最長,朕記得卿是在座四人中,唯一按照傳統的仕途升上來的吧?」

  「回陛下,正是。」董昭點頭說道:「臣當年被郡中舉為孝廉,至洛陽入三署為郎後,中平六年被任命為鉅鹿郡的廮陶長。」

  「中平六年,當時漢靈帝還在,袁紹還未占據河北。」曹睿點了點頭:「當時河北是個什麼樣子?」

  董昭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後說道:「廮陶縣是鉅鹿郡的郡治所在,而鉅鹿郡又是當年黃巾賊的根據所在,張角就是鉅鹿人。」

  「臣當了廮陶長之後,縣中郡中都是一片殘破,亂賊盜匪橫行,實在難堪。」

  曹睿點了點頭:「司空呢?溫縣當時如何?」

  司馬懿答道:「董公所說的中平六年之時,臣也不過十歲而已。溫縣地處河內,雖然河內受到戰亂波及稍微少些,但也賊寇不斷、匪亂頻仍。」


  「這就是了。」曹睿說道:「漢朝時士人、宦官、外戚在朝中打個不停,吏治混亂、天下動盪,一方太守殺個幾十幾百個人、滅幾家宗賊,能算得了什麼大事呢?」

  「黃巾亂後,遍地兵禍盜賊難以抑制,若一方太守不殺伐果斷,又如何保得住一方平安呢?」

  伴隨著皇帝的話緩緩說出,在場四人的心思卻不盡相同。

  曹真回憶起的是自己自幼便在軍中征戰的往事,董昭想到了自己初仕河北時,見到的貧苦民眾和不法豪強。

  而司馬懿和衛臻二人,卻是在揣摩著皇帝的心意。

  「在亂世中,如此作為也是在所難免,反而應當表彰。」曹睿嘆了一口氣:「但現在都是太和年間了,大魏都立了七年了,如何還能像以前一樣不講法度、只論威權?」

  「河南尹司馬芝殺獄中嫌犯,不過是其人還在以過去的做官常識、在今日有此作為。實在稱不上是他的過錯,朕也不能不教而誅。」

  曹睿看向司馬懿和衛臻二人:「司空、衛師傅,朕欲要使各州、郡、縣的長官都按法度行事,應當如何規範?」

  司馬懿這才發現,皇帝有一個隱藏起來的小習慣。

  相比於直接處罰各種當事人,皇帝似乎總是去想制度中是否有缺陷,而並非立即去找大臣的麻煩。

  『不能不教而誅?』

  看來司馬芝此次處於可罰、可不罰之間,實在是被皇帝優容對待了。

  司馬懿拱手說道:「陛下,臣認為在規範官員按法度行事之前,應當先修律令。」

  「臣也認為當今法律繁瑣冗長,雖飽學之士亦難以學盡,因此往往只能憑藉心意去斷案。」衛臻也贊同道:「各條款之間往往有衝突不符的情況,彼此矛盾之下,又怎能作為依據呢?」

  曹睿皺眉:「修律?要不要將廷尉高柔叫來問一問?」

  司馬懿答道:「廷尉一職只不過是按律執法罷了,與修律一事並無相關。」

  「那還有誰精通刑名?」曹睿略顯遲疑的問道。

  司馬懿拱了拱手:「臣雖然不專精刑名,但對律令一事變化的源流,大略還是通曉的。」

  「可以,可以。」曹睿笑著點了點頭,看向司馬懿說道:「司空來說說,現在大魏用的漢律是個什麼情況?若是改、又將怎麼去改?」

  司馬懿緩緩說道:「回陛下,自漢高帝平定天下後,相國蕭何置《漢律九章》,叔孫通又增加《傍章》十八篇,張湯又加《越宮律》二十七篇,趙禹又加《朝律》六篇。」

  「如此數百年來,各家大儒皆為律令註解,到了桓靈之時,可以依照的律令已經不計其數,遠遠超過數百萬字了。」


  曹睿一邊聽司馬懿講述,一邊在心裡搖頭起來。

  數百萬字?在這個以竹簡為主要文字載體的年代裡,誰能讀的過來?除非是神仙了。

  「所以要簡化律令?只留一部可以作為依據的律令?」曹睿插話道。

  「陛下所言甚是。」司馬懿點頭道:「自魏國建立以來,所依照的法律基本都是鄭玄的章句,衛覬衛伯覦又一直執掌典禮制度,此事陛下可以命衛覬來做。」

  河東衛覬,曾與司馬懿之父司馬防有舊。而且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衛覬與司馬懿之間的私誼也是極好。

  「衛覬?」曹睿皺眉:「他都多老了,還能做事嗎?」

  司馬懿側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氣定神閒的董昭,隨即說道:「衛覬也只比衛尉董公要年長一歲而已,只是讓衛覬把關、又不是讓他親自去做,大體還是無礙的。」

  曹睿未置可否的輕輕頷首,隨即看向了其餘三人。

  「大將軍覺得如何?」曹睿問道。

  律令之事本來也與軍事無關。不過既然皇帝問了,曹真還是硬擠出來一個點子。

  「陛下,不妨將軍中的律令也修一下?」曹真提議道。

  軍律?曹睿想了一下,修一下倒也無妨,還可以總結一下軍事理論。

  「軍律用誰來修?」曹睿問道。

  「陛下,不妨以辛毗辛佐治為首,來修軍律。」曹真答道:「武帝修《軍令》、《步戰令》、《船戰令》之時,辛毗都在幕中協助武帝。」

  「臣認為若修軍律,沒有比辛侍中更合適的人選了。」

  辛侍中?曹睿眯眼回想起與辛毗相處的點滴過往,一時間覺得倒也不錯。

  「那就用辛侍中來修軍律吧!」曹睿答道:「既然是大將軍舉薦,那稍後大將軍自去和辛侍中說。」

  「臣遵旨。」曹真拱手。

  對面的司馬懿看著曹真舉薦了辛毗,一時間心中又開始盤算了起來。

  辛毗雖然也是潁川人,卻與鍾、荀、陳這些潁川高門並非一路。

  建安二十二年,武帝命曹洪統軍鎮守下辨之時,就命辛毗和曹休為曹洪的參軍,替曹洪執掌軍事。

  黃初三年,先帝命曹真督西路軍進攻江陵之時,辛毗當時正是曹真的上軍大將軍軍師。

  辛毗此人的政治傾向,實在不像是一個典型的士人,反倒與曹休、曹真、曹洪這些人都關係密切。

  曹真以大將軍之重,在皇帝面前舉薦辛毗。皇帝也因為與辛毗彼此熟悉,而爽快的接受了提議。


  自己怎麼就沒有這般要好的人物在陛下身邊呢?

  只有個蔣濟還算有可能,不過蔣濟現在去揚州了,揚州正是用武之地,或許也更重要些。

  劉曄?

  看來日後應該與劉曄多親近些才是。

  曹睿看向董昭:「董公以為如何?」

  董昭說話更直接些:「臣以為此事急不得。修律一事影響重大,未來數十上百年都會受益於新律令,慎重些總是沒錯的。」

  「臣建議應該在眾臣間舉行朝議,廣泛議論之後再開始進展。」

  「衛師傅呢?」曹睿向衛臻問道。

  衛臻答道:「臣也是和董公一般看法。」

  曹睿點了點頭後看向司馬懿:「司空怎麼說?」

  司馬懿心中略顯無奈,看來今日的人選是定不下來了:「臣也贊同,事緩則圓,修訂律令確實要慢慢來。」

  「那就待下次朝會再與大臣們講吧!」曹睿拿定主意之後,又接著剛才的案子接著說道。

  「諸卿都是朕的心腹之人,朕與諸卿也直接說了。

  曹睿說道:「今日『無澗神』淫祀一案,其實說到底是四件事情:淫祀、宮內宮外交通、後宮下令外朝之官、以及司馬芝濫殺。」

  「淫祀一事,朕已經讓陳矯給各州郡擬詔,以宣揚正祀、杜絕淫祀。」

  「宮內宮外交通,曹洪之罪朕明日自會與曹洪來論。」

  「至於後宮下令,朕也處死了那個黃門,希望可以警示一二。」

  「司馬芝濫殺嫌犯,朕也從寬待他、並決心要修改律令了。」

  曹睿環視眾人:「行政之權,在朝堂上微微動用一下,影響的百姓何止千萬。」

  「還望諸卿慎之又慎!」

  四人紛紛行禮:「臣謹記陛下教誨。」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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