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黨爭
第140章 黨爭
「乾爹,昨天陛下在宮中,密會了尹智銘和左鴻江。
談話過程中,屏退了所有人,怕是會對您不利。」
左天軍壓低聲音說道。
自從天元帝去世,閹黨陣營就陷入了慌亂中。
覺察到新君的態度後,原本跟著閹黨混的官員,很多都倒向了另外七位輔臣。
就連司禮監的權柄,也被瓜分走了一大塊。
被宦官們寄予厚望的新皇,不僅沒有給他們提供支持,反而表現的樂見其成。
這樣的變化,讓閹黨核心成員很是焦慮。
「尹智銘、左鴻江,這兩個廢物,皇上也敢用。
看來先帝這次,真的看錯了人!」
左光恩冷漠的說道。
整個大虞都知道,尹智銘和左鴻江是倒閹的急先鋒。
新皇密會兩人,釋放的政治訊號,實在是太過明顯。
註定站在對立面,左光恩也懶得客氣了。
令他想不通的是,在眾多輔臣中他是第一個投靠過去的。
正常情況下,新皇想要掌權,肯定第一時間收下他這個馬仔。
即便是看他不順眼,那也要等到親政掌權之後,再慢慢邊緣化。
因為他的前車之鑑,另外七位輔臣,都表現出了格外的高冷。
並非大家不想親近皇帝,實在是大臣也要面子。
萬一投奔過去,皇帝不肯收,那就把臉丟大發了。
能夠放下面子,直接倒戈的,也就左光恩一個。
新皇想要收服其他七人,都需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
最少要把面子給足,大家才會配合著,逐步移交權力。
坦率的說,這些要求一點兒也不高。
作為輔政大臣,人家只要求一個體面的退場,換成別的皇帝都要樂瘋了。
新皇似乎腦子犯抽,硬是沒有看出這一點。
見面都是公式化,搞得一眾輔臣,不知道皇帝在想啥。
沒有拿到確切的答案,誰也不提權力移交的事,事情就拖了下來。
反正距離皇帝親政還有時間,大不了拖到親政之後,再慢慢移交權力。
大家都按照正常程序走,又不會有什麼損失。
趁著執掌大權的契機,還可以在關鍵崗位上,多安插一些自己人。
即便是皇帝親政,照樣是朝堂上的重要政治力量。
閹黨陣營的小弟,被其他輔臣拉走,一定程度上也是左光恩在刻意放縱。
主要是之前想投奔新皇,又擔心被新君忌憚,才進行了戰略收縮。
畢竟,巔峰時期的閹黨,那是能夠壓制清流集團的存在。
無論是內閣,還是六部,都有他的政治盟友。
這樣的力量,如果不是完全信任的人掌控,哪個皇帝都會睡不著覺。
「左相,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再這麼繼續下去,新一輪的政治風暴,必定是衝著我們來的!」
龐承傑義憤填膺的說道。
若非自己身上的閹黨標籤太深,他也想跳槽的。
可惜政治上最忌諱朝三暮四。
下面的小官可以左右搖擺,沒人會在乎。
他這種閹黨核心人物,如果敢背叛,左光恩肯定不會放過他。
「別叫什麼左相,現在稱呼雜家左公公即可。
非常時期,不要給別人留下把柄。
尹智銘和左鴻江都進了京,肯定是衝著我們來的。
既然清流有意掀起大戰,那麼你們也別客氣。
我記得尹、左二人,在朝堂上還有不少門生。
派人盯著他們點兒,誰和他們聯繫,就先拿誰開刀。
現在不比從前,辦事不能那麼粗糙,必須合情合理的把人拿下。
雜家會去和另外七位輔臣商議,相比雜家這宦官,尹智銘和左鴻江這兩個蠢貨更能拉仇恨。
清流黨不需要那麼多領袖,新皇拉攏了他們,龐亨升和徐文岳就不會向新君靠攏了。
憑他們兩個主張削減軍備,景國良和李原就不可能給他們好臉色。
另外幾位輔臣,當年也沒少被罵,雜家就不相信他們一點兒也不嫉恨。」
左光恩嘲諷的說道。
緊張的局勢,讓他恢復了理性。
尹智銘和左鴻江拉仇恨的能力,沒有他描述的那麼誇張,但不受待見是真的。
沒人想和大噴子共事。
真要讓這兩貨入朝,大家的耳根子都不會清淨。
不過想要按死兩人,也不是那麼容易。
因為長期在野的緣故,尹智銘和左鴻江身上的把柄,著實是不好抓。
僅僅只是口嗨幾句,還不能定罪。
舊帳,當年天元帝已經處理過了,不適合再翻出來。
在遊戲規則內,大家能夠針對兩人的,事實上並不多。
如果沒有依仗,尹智銘和左鴻江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入京。
……
揚州大營。
「大人,最近朝堂上風聲不對,閹黨和清流又打起來。」
剛剛訓練完大軍的李牧,剛脫下身上的鎧甲,就收到了這個壞消息。
兩世為人,他最討厭的就是黨爭。
這種政治對立,最後都會發展到為了反對而反對。
大家都忙著黨爭,誰也沒心思做事,妥妥的禍國殃民。
「蘭先生,仔細說說看。
京中發生了什麼,讓這兩幫人又幹了起來。」
李牧好奇的問道。
現在可是八大輔臣並立的時代,權力制衡到這份兒上。
正常情況下,朝堂應該保持平穩才對。
「尹智銘和左鴻江進京,發起了倒閹大戰。
坊間傳聞,這是陛下在幕後支持。
現在雙方的官員,天天在朝堂上打嘴仗。
截止到現在,已經有七名閹黨官員落馬。
被捕的清流黨人更多,尤其是尹左二人的學生,更是被一網打盡。
隨著衝突的擴大,其他派系也慢慢捲入。
陛下看熱鬧不嫌事大,幾次龐閣老出手壓制,都被他給破壞了。
現在混亂,有向地方蔓延的趨勢。
許多清流一系的官員,迫於輿論壓力,也紛紛加入戰場。
眼下的局勢,對閹黨來說非常不利。」
蘭林傑平靜的說道。
跟著李牧混了一年,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少年。
看待問題,早已經沒有非黑即白的觀念,不再認為清流就一定正確。
「我記得呂閣老和史閣老,同閹黨的關係不錯,他們沒有出手麼?」
李牧疑惑的問道。
喪失皇帝支持的閹黨,鬥不過清流是必然的。
大虞又不是大唐,宦官的勢力,沒有猖獗到獨攬大權的地步。
看似掌控著廠衛,但廠衛想要殺人,必須獲得皇帝的許可,才能夠發揮最大殺傷力。
不然就要按照遊戲規則來,先要找到證據之後,才能夠去拿人。
以閹黨現在的名聲,即便是拿到了證據,外界都不一定信。
拿捏大虞官員,最好的手段,就是反腐。
只要深入查,就沒幾個清廉的。
相互爭鬥了那麼長時間,清流也不是傻子。
能藏的都藏了起來,留在明面上的浮財,很難做實罪名。
以李牧自己為例,獲得的錢財全部變成了軍隊。
其他官員自然也有相應的手段,將見不得光的錢,逐步變成了乾淨的家產。
以往廠衛能夠收穫不斷,那是先抓人,再尋找證據。
詔獄中大刑伺候,沒有幾個人能扛得住。
就算官員不交代,下面經手的管家、僕人,也會把問題交代出來。
「大人,兩位閣老已經和閹黨完成了切割。
從目前搜集到的情報來看,他們並沒有被閹黨綁定。
所謂的閹黨成員一說,其實多是清流黨人,為了排除異己給硬扣的帽子。」
在開口解釋的時候,蘭林傑還暗自慶幸。
幸好自家只是小鄉紳,入不了清流集團的眼,大家不肯帶他玩。
真要是加入到清流集團中,靠黨內的提攜入仕。
他這種沒背景的小角色,就是黨爭中的最好炮灰。
同樣是進詔獄,有些人進去後,很快就被撈了出來。
有些人進去之後,就直接一命嗚呼。
所謂的同窗、座師,這些關係都只能在順風局中用,遇到逆風的時候,不被落井下石都算良師益友。
「傳令下去,揚州營中的將領,一律禁止討論朝政。
接下來這段時間,本官的身體會不舒服,不方便見外客。
如果有官場中人來拜訪,就找藉口婉拒吧!」
李牧果斷下令道。
人不在京師,同樣會有麻煩上門。
作為官場上有名的中間人,隨著黨爭的升級,肯定會有家屬找他幫忙撈人。
現在京中局勢不斷變化,搞不清具體情況,他可不會傻乎乎的介入進去。
為了不捲入風波中,李牧也只能戰略性「生病」。
「大人,您恐怕避不開。
按照慣例,新君繼位過後,各地官員將輪流進京拜見新君。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您將是第二批次。
哪怕二批次滿了員,第三批次進京的官員中,也一定會有您的名字。」
蘭林傑提醒道。
官員入京的順序,同樣代表著身份地位。
第一批次進京的,主要是各地的總督、巡撫,以及一些戰功彪悍的總兵。
第二批次進京的,就輪到了布政使、各省都司,以及一些正三品以上的實權武將。
作為代理參將,李牧劃入二三批次均可。
具體名單,由禮部負責確定,中間會根據實際情況調整。
比如說現在的遼東前線,打的那麼激烈,肯定不能把負責人調離。
風平浪靜的揚州,明顯沒有必須留在原地的理由。
「能躲多久算多久,其他問題等進京之後,再視情況而定。
這次進京的時候,需要低調一些。
新君不喜歡奢靡,採辦的禮物,提前安排人送過去。」
李牧略顯不爽的說道。
最喜歡地方官進京的,自然是掌握實權的京官。
每次過去,都要送上一份冰炭孝敬。
像李牧這種去年剛進京述職,今年又要過去的,都是妥妥的倒霉蛋。
一眾衙門走下來,沒有幾千兩根本打不住。
那些想要跑官拉關係的,需要的開銷只會更大,花掉幾萬兩都輕輕鬆鬆。
……
京中,尹府。
「尹兄,情況似乎有些不妙。
我們掀起的聲勢看似很大,實際上並沒有打到閹黨的命脈上。
其餘幾名輔臣的態度,更是令人發愁,他們隱隱在抵制我們。
包括龐亨升和徐文岳,他們明明答應好,結果只是跟著喊了幾句口號。
繼續這麼下去,我怕這次行動,又會以失敗告終!」
左鴻江憂心忡忡的說道。
有過政治鬥爭的都知道,聲勢浩大不等於一定能贏。
恰恰相反,高過了頭的聲勢,還會反噬到自身。
換個皇帝,看到清流集團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估摸著早就跑去支持閹黨了。
新皇雖然依舊支持他們,但其他幾位輔臣,卻對他們起了心思。
本以為能夠靠大義,強行裹挾龐亨升和徐文岳參戰,結果這兩貨直接上來就划水。
口號喊的驚天動地,具體行動的時候,就啞了火。
不光自己不出手,還帶著嫡系小弟,跟著一起划水。
並非完全不出手,清流集團掀起的浩大聲勢,就是這兩人的功勞。
沒實權人物點頭,光他們兩個鄉野遺賢,可沒法組織起這麼多人一起反閹。
偏偏龐亨升和徐文岳在搞出聲勢之後,就直接隱身,把他們兩個推到了前台。
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在懸崖邊上跳舞。
稍有不慎,跌落懸崖,就會粉身碎骨。
「沒有辦法,我們高估了陛下的力量。
誰能夠想到,那幾位都不買帳呢!」
內心深處,尹智銘早就忍不住罵娘。
本以為拉著皇帝倒閹,那是十拿九穩。
誰能夠想到,皇帝加入之後,反而讓他們陷入劣勢。
新帝不光在朝中沒有嫡系,同幾位輔政大臣的關係,也是一團糟。
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閹行動,除了民間支持者雲集外,朝堂上更多的都是喊口號。
眼看閹黨牆就快要倒了,結果在一旁的眾人還在看熱鬧,硬是忍著不上前去推最後一把。
折騰一陣子之後,突然發現光他們的力量,推倒不了眼前的牆。
「大忠似奸!
能夠成為輔政大臣,誰甘心放棄手中的權力。
同為八大輔臣,扳倒了左光恩,也是在削弱輔臣的特殊地位。
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不幫忙也是正常的。
怕就怕他們幾個串通一氣,想要長期把持朝政,那就麻煩大了!」
左鴻江忍不住怒罵道。
「把持朝政,還不至於。
他們八人的權力太過分散,私底下政見分歧又大,根本沒法統一立場。
真要是串通一氣,你我二人早就進了詔獄,搞不好墳頭都能看到草。
估摸著是我們和陛下的關係,讓他們看著眼紅,想借閹黨的手阻擾我們入朝。
想要打破他們的陰謀,眼下怕是需要有人犧牲了!」
尹智銘略顯為難的說道。
「尹兄的意思是?」
左鴻江疑惑的問道。
為了反閹,清流黨已經犧牲了不少人。
如果單純死幾個人,就能夠搞垮政治對手,那根本不是事。
「我們的優勢在地方,不在朝堂。
獲得不了眾輔臣的支持,光靠朝中的政治鬥爭,根本無法扳倒閹黨。
為今之計,只有發揮我們在地方上優勢。
抓住閹黨的把柄,搞出一場轟動朝野的血案,把閹黨釘死在裡面!
如果搞出來的事情足夠大,沒準還可以連龐亨升那老賊,一併給踢出朝堂!」
尹智銘狠了狠心說道。
不是他想突破政治底線,著實是現在的局勢,必須施展盤外招才能夠獲勝。
「尹兄,你該不是想在遼東戰場上,搞事情吧?
此事不妥!
朝中各方都盯著,我們的人若是出手,很難不留下破綻。
一旦追查出來,到時候最先和我們翻臉的,就是陛下!」
左鴻江急忙搖頭道。
遼東大戰涉及國運,如果在這上面出手,傳出去之後他們就死定了。
「左兄,想哪裡去了。
我豈是這種,不顧後果之人!」
尹智銘的駁斥,沒有發揮作用。
左鴻江那不信任的眼神,直接說明了問題。
兩人相交三十多年,相互之間實在是太過了解。
「咳咳……」
「其實,我是想在礦稅上做文章。
閹黨四處下派礦稅監斂財,早就鬧的士紳們不得安寧。
只需要一點兒火種,就能夠把矛盾引發。
恰好白蓮教最近比較活躍,我們只要稍微推上一把,就會有人去引爆。
只不過一群邪教份子,縱使舉兵造反,也成不了氣候。
為了震動朝野,所以需要左兄在廣西任職的學生,出手幫上一把。
在出兵鎮壓的時候,動作不要太快,給事情發酵留下時間!」
借咳嗽掩飾尷尬之後,尹智銘直接拖出了計劃。
「如果是廣西發生叛亂的話,倒也不是無法接受。
只是尹兄,你如何確定局勢,能夠在我們的掌控中。
萬一造成的亂子太大,後面收不了場,又該怎麼辦?」
左鴻江皺著眉頭詢問道。
理論上來說,廣西地處偏僻。
即便是發生混亂,對大虞造成的傷害,也相對較小。
問題是廣西南邊,還有一個不安分的鄰居。
倘若朝廷沒有及時鎮壓叛亂,讓人家給趁火打劫了,那就是一場大麻煩。
「左兄,其實選在廣西,也是迫不得已。
大虞朝的這些省份,很多都不能碰。
尤其是北邊的行省,因為支持九邊大戰的緣故,各省的壓力都很大。
民間積累了太多的民怨,最近幾年又時常遇上天災。
一旦生亂,就不是短時間能夠結束的。
東南各省是財稅重地,更加不能發生意外。
西南的情況略好一些。
可自古都有『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後治』的說法。
雲貴川甭管哪裡生亂,最後都會波及到蜀中。
萬一歷史重演,後面沒法收場!」
尹智銘一臉為難的解釋道。
底線可以突破,但風險必須考慮上。
本質上,他的目標是為了上位。
如果計劃順利的話,現在黨爭中挖出來的坑,未來都要他們自己上去收拾爛攤子。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