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潼關路上風獵獵
第100章 潼關路上風獵獵
山勢連綿,萬峰如劍。
這座雄關北臨大河,南有秦嶺,西邊靠近華岳。
中間唯有一條蜿蜒小道,兩旁谷深崖絕,山高路狹,僅能容下單車通行。
自古以來,此地便是山東諸國進入關中、西域的必經關隘,往西便是刀匪橫行的潼關路。
國朝初年,太祖皇帝在此置潼關衛,扼守秦、晉、豫三省要衝。
時至今日,這座衛城已有百年不聞烽火,更像一座繁榮市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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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站著兩隊士卒,兵甲齊整,觀其站姿儀態卻東倒西歪,毫無鐵血之氣,看起來與販夫走卒無異。
「前面怎麼不動?」
「虎二爺,是城門堵住了,兩輛馬車擠在一處,誰也不肯相讓,兩家掌柜撕打起來,當官的正出面調解,應該快要完事了。」
打聽消息的夥計,回來說道。
坐在車上的漢子跳到車轅上,見前面還排著里余長隊,少說有百多輛車,而天色已經昏黃,看來今天是入不了城了。
「這些砍腦殼的,耽誤老子時辰,真該一人賞他一枚鐵膽,扔黃河裡去餵鯉魚。」
潼關衛畢竟是軍城,天黑之前,必定要關門落鎖。
排在他前面的那支商隊,趕著馬車離開隊伍,向南邊而去。應該是自知天黑前入城無望,打算早些去城外尋落腳的館驛。
三聲銅鑼響。
「時辰已到,關門落鎖。」
「時辰已到,關門落鎖。」
「時辰已到,關門落鎖。」
穿著紅色鴛鴦戰襖的軍將,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踩著城門前丈許陽光出現,見外面還有近五十輛大車,他點了點頭,八名士卒搬來鹿角柵欄,攔在城門前,
有常來往潼關路的掌柜問道:「胡百戶,天還沒黑呢?」
「是啊,還沒到時辰,怎麼提前關城門了?」
離城門近的那幾家商隊,自然是不甘心的,上前來理論。
那胖軍將笑眯眯地道:「潼關城的天什麼時候黑,老胡我說了不算,你們也說了不算,只有王大人說了算。邱掌柜,你也是熟面孔了,有些話還要本官多說?」
潼關衛所隸屬於陝西都司,衛指揮使王德昌在此經營多年,手下五千多號衛所兵將不太頂事,但其耗費重金養了一支三百多人精銳輕騎,作為私人家丁,據說還配備了火器,十分兇悍。
那些商隊掌柜聽聞是王大人的意思,便不敢多說話了,只能自認倒霉。
那胖軍將笑著看向後面那些商隊,向前走了一段,邊大聲喊道。
「諸位,往南走七里,有個回龍集,哪裡館驛酒樓一應俱全,還可以找個唱曲的姐兒解解悶,都別在這兒耗著了。」
虎二爺見狀,低聲罵道:「該死的。我們也走!去那該死的回籠雞。」
四輛滿載藥材、獸皮的馬車,也跟著向南邊而去。
有夥計道:「二爺,聽說那回龍集上的酒館客棧,比起別處貴四五倍。」
另一名有過江湖經驗的夥計看得明白:「方圓幾百里,除了潼關衛,就是回龍集,咱們貨物金貴,受不得雨露,肯定不能夜宿荒野,人家擺明吃定你,二爺,伱說是吧?」
「二爺?」
為首的大漢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看向南邊那條小道,煙塵揚起。
一匹黑騎越過那些商隊馬車。
馬上那人一身白袍,腰懸長劍,丰神朗逸,俊美無雙。
他策馬揚鞭,眨眼間已經奔至山邊。
「二爺,你在看什麼呢?」
「好像……看見一個熟面孔。」
「是二爺的朋友?」
那虎二爺笑道:「有過一面之緣,平陽醉仙樓中喝過三杯酒,沒想到還能在關中見到,江湖路遠,卻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走,快點趕路,天黑之前,二爺我要吃上秦地的回籠雞。」
離潼關衛城不過七八里處,有座雙龍山。
山前有塊空地,建了幾百間青瓦大屋。
酒樓飯館、商鋪賭坊,車馬行當,鏢局寶號一應俱全,這條街上的產業七成屬於雙龍山上的劉家。
雙龍山上有個霸刀門,據說祖上也曾經輝煌過,威震三秦地區許多年,歲月變遷,如今已是大大的沒落了,只剩下兩百號弟子。
燈火闌珊,人聲鼎沸。
很難想像在潼關古道,群山之間,還有這麼個地方。
不過,單靠錯過入城時辰的商隊,絕對支撐不起此地的繁榮。
街上還有幾種人。
一種是山民,他們衣裝打扮迥異,帶著山貨前來回龍集,換回大山不能出產的物件。
蒼莽大山間,難以耕種,不適合漢人居住,但這些胡漢混種的山民,以狩獵、採集為生,在大山深處,結寨自保,逃避賦稅徭役,只要不遇上大的天災,過得還算滋潤。
還有便是江湖客,他們不喜潼關城中拘束,與追求安穩的商隊不同,他們寧願來回龍集過夜。
「客官,住店嗎?」
眼尖的小二,立刻迎出大門外。
白袍劍客牽著馬,停在客棧前,看向那塊招牌,神情有些詫異。
「同福客棧。」
店小二在旁笑道:「關中地區,許多客棧都以『同福』為名,原是說漢高祖與楚霸王約為兄弟,立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誓言。只是同難容易,同福難,後人感懷,故而以此為號。」
「把馬餵好,草料中要加黃豆、雞蛋。」
那白袍劍見韁繩扔過去,輕輕一笑,走進同福客棧。
店小二高興地接過馬韁,作成這單生意,不枉自己胡言亂語一番。
客棧中沒有一個徐娘半老的女子,櫃檯前站著個老年掌柜,正在撥弄算盤。
樓間升起了四盞燈籠,光照明亮,兩三桌客人正在喝酒。
「要一間上房,再要些酒菜。」
那夥計問道:「酒菜送到房間,還是在大堂用?」
「就在這裡。」
張玉找了空桌坐下。
其他幾桌的人,看了他一眼,也沒過多在意。
這裡就在潼關衛眼皮底下,還有霸刀門在,縱使有窮凶極惡之徒,也不敢掀起什麼風波,回龍集雖然魚龍混雜,但總體上還維持著寧靜。
「客官,酒菜來了。」
店小二托著木盤,將一壺酒,一碟臘肉,一碟花生米,一碗麵條,依次放在張玉面前。
客棧畢竟不是酒樓,若想吃得更好,倒可以托小二去外面酒樓買。
「客官慢用,這是您的房牌,甲字五號。」
張玉點了點頭。
旁邊那桌坐著三名男子,其中坐在主位上的一人衣著華貴,穿著上好的絲綢袍子,白面無須,不像尋常的江湖客,說話的聲音有些尖細,似乎是故意如此,不想讓別人聽見他們對話的內容。
那白面男子用了半碗面,就上樓休息。
兩名護衛模樣的人,見他離開,稍鬆口氣,又要些酒菜,隨意吃喝起來。
天黑之後,同福客棧反而更加熱鬧起來,掌柜又讓夥計升起了四隻燈籠。
客棧中陸續有人進來,都是因為潼關城落鎖,來此投宿的江湖客、商人。
一用哨棒挑著包裹的漢子走進客棧,衣服寒酸,他走到堂間,摸著乾癟的肚子,環顧一圈,看見了熟人,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早聞兩位哥哥在秦王府勾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今日有幸遇見,真是小弟福氣啊。」
「原來是劉庸兄弟啊,好久不見,請坐吧。」
那兩護衛看見來人,有些無奈,但礙於過去的情分只得請他坐下。
「那小弟就攪擾了,小二加副碗筷。」
劉庸將哨棒和包袱放在腳邊,拉了張凳子坐下,拿過筷子,風捲殘雲吃了起來,沒多久桌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兩位哥哥,吃啊,別客氣嘛?」
劉庸放下筷子,摸著嘴巴上的油漬,笑看向兩人道。
周伯雄笑道:「這麼多年了,兄弟還是這麼好胃口。」
劉庸打了個飽嗝,笑道:「我娘說過,行走江湖,名氣要大,野心要大,胃口更要大!」
三人都是西安府人士,沾了些遠親,同在武館練過拳,後來那兩位走了門路,投入秦王府做護衛,如今已經有了起色。
那叫劉庸的漢子,嚮往江湖快意恩仇,在關中各地闖蕩數年,如今看起來無甚著落,連個肚圓都沒能混上。
三人敘舊一番,說了些往日交情,很快就熟絡起來。
那叫劉庸的落魄漢子,精於世故,說話好聽,每一句奉承馬屁都拍在了周家兄弟心坎上,又把自己身段放得極低,雙方頓時無話不談起來。
「原來兩位哥哥是去揚州採買婢女回來,這可是樁美差,辦好了,秦王一定大大有賞賜,說不定得個正兒八經的官身,那可以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周仲達搖頭道:「唉,我們也是這番心思,為了這樁差事,還費銀子走了門路。」
劉庸察言觀色,見兩人面色不虞,問道:「兩位哥哥的差事,可是辦得不順?」
周伯雄道:「蘇州乃是錦繡繁華地,就說那些鹽商,哪一個不是富可敵國,我們帶的銀子,連一個頭等瘦馬都採買不到,只買了四個次等的,回去之後,不受罰就是天幸了。」
大明各地藩王,沒有實權,且嚴禁與地方官員交往,素來以侵占田畝、漁色美人為主業。
關中的秦王,傳了三代,序宗譜是今上的叔叔,且他當世子時就在京城居住,與尚在潛邸的皇帝結為至交好友,頗為受寵。但奈何相比蜀中、洛陽、江南等地,關中還是相對貧瘠。
劉庸眼珠子一轉,察覺到了機會:「兩位哥哥,小弟倒是有個注意,讓兩位不止能交差,還能大大出彩。」
周伯雄見劉庸窮酸至極,還要置喙秦王府的事,心中有些不悅,他暗藏譏諷的笑道:「哦,兄弟在哪個窯洞子裡認識什麼絕色美人不成?那絕色美人,兄弟留著享用也就罷來,我們可不敢獻給秦王殿下。」
「兩位哥哥是才趕回潼關的吧,還不知道這回龍集上有樁大事,這幾日來的人才尤其之多。」
「何事?」
「霸刀門明日要在聚雲樓中發賣絕色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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