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鑽地蜈蚣
第49章 鑽地蜈蚣
聚義樓,燈火通明。
四十多人守在樓外,他們是山中積年老賊,俗稱『老兄弟』,極受曹龍信任,穿最厚的棉襖,吃最香的肉,用最精良的武器,一切待遇從優。
二樓。
堂上坐著兩人,堂下八名大漢分立兩旁。
「三千兩?」
「後半年收成不行,就這麼多。」
「只怕東家會不高興啊。」
「黑風寨兩百多弟兄,張張嘴都要吃飯,曹某實在沒辦法。」
張玉踩著屋檐慢慢移動,靠近一扇窗外,點開紗布,透過小孔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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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稱『曹某』的人,四十歲上下,黃面長須。
與他對坐的,是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穿著一襲圓領青袍,面前擺著三張銀票,臉色有些不虞。
青袍文士繼續道:「黃大戶占了雲霧山周邊的藥園、茶園,聽說每年進項在七八萬以上,才交給黑風寨二千兩地租,是不是少了?」
曹龍端起茶盞,笑道道:「黃老狗後面站著神農幫,只要東家剿了那群耍毒的雜碎,在下把地租漲三十倍,也未嘗不可。」
青袍文士冷笑道:「別忘了你的身份,敢和東家提條件?你以為收服那五十名刑徒,羽翼就豐滿了?信不信,是龍是蟲,全在東家一念之間!」
八名彪形大漢齊齊跨出一步,『鏘』地拔出半截長刀,身上透著精銳鐵血之氣。
曹龍輕笑道:「湯師爺,在東家面前,曹龍永遠是蟲兒,但蟲兒也得吃飯,不能就是死蟲兒。死蟲,還怎麼幫東家撈錢?」
湯師爺冷笑道:「你最好沒耍滑頭,別忘了,伱是怎麼當上寨主的。」
「不會忘,不敢忘。」
曹龍從袖子間取出一張銀票,壓在茶杯底下,笑著移至青袍文士面前:「曹某為人老實,對朋友更實在,八年了,湯師爺你是知道我的。」
湯師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輕嗓子:「看來曹寨主確有難處,那…在下回去之後,向東家稟明?」
曹龍笑道:「夜已深,天寒地凍,山路難走,湯師爺和這各位兄弟在鄙寨休息一晚,我為你們,找兩個上等暖腳物,好好樂呵樂呵,如何?」
湯師爺拿眼一掃,見這八名隨從都有些意動,畢竟半點好處不落,誰願意寒冬臘月出來跑這一趟,他笑道:「曹寨主,這麼多弟兄,兩個暖腳物可不夠。」
曹龍大笑道:「我說的是,每位弟兄,兩個暖腳物,當然了,湯師爺身體好,可以御四個。」
「哦,是嗎,湯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這麼棒,那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相視大笑,曹龍將湯師爺那群人送至門外,安排人招待,他重新回到座位上,臉色逐漸陰沉,過了一會兒,拍了下手,外間進來兩人。
一粗鄙武夫,名叫李忠。
一白衫儒生,名叫陳秀倫。
曹龍對兩人道:「你們怎麼看?」
李忠伸出手掌,往下一揮:「依我的意思,幹掉湯師爺!雲霧山的地勢,就算白羅縣的衙役、萬家團練全來也沒奈何!何況官匪勾結見不得光,東家未必敢動武。」
「幹掉湯師爺?」
曹龍想了想,有些心動,又看向去歲冬天差點餓死前來投奔黑風寨的中年酸儒,他是寨中為數不多的文化人,有時還能出些餿主意。
「師爺,你覺得呢?」
陳秀倫撫須道:「李頭領所說,雖有道理。但依小可淺見,還是操之過急。東家在白羅縣勢大根深,徹底翻臉,就相當斷了官面上的照應。」
李忠冷笑著罵道:「姥姥!每年五六千兩銀子,山寨結餘的八成,就為了買一個官面上的照應?」
陳秀倫輕笑道:「聖人有言,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五六千兩銀子,花得值不值,寨主最清楚。」
曹龍一時兩難,拿不定注意,只是想起那三千兩銀票,實在心痛。
陳秀倫猜出寨主的幾分心思,便道:「寨主,兩日後便是您四十大壽,何不邀集黃大戶、周邊山寨頭領,共聚黑風寨,收些禮金,以彌補損失?」
李忠笑道:「陳師爺這主意不餿,我看行!主要是黃大戶,定要讓他好好出血。」
三人議定,分遣嘍囉下山送請柬,曹龍心中稍微寬慰。
張玉從窗戶縫裡收回目光,他聽得真切,這黑風寨背後似乎是白羅縣某位官員,明面上的寨主曹龍,原來只是傀儡。
「官匪一家,自古如此。」
「看來這條『鑽地蜈蚣』別有心思,不甘為傀儡,而那位東主,連手下師爺都敢欺瞞他,估計沒什麼過硬手段,能切實威懾到曹龍。」
黑影從二樓躍下,正好落在後院,他正要離開,突然看見井邊巨大的石墩子,足有四五百斤重。
「觀曹龍呼吸舉止,不似有高深內功。」
張玉環顧四周,無人,便也不急著離開。他走到石墩子前,雙臂發力,紋絲不動。
「莫非曹龍真是項王重生,天生神力?」
他紮下馬步,催動內力到筋脈之中,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移動半步,卻聽見石墩內傳來細微的響聲。
「果然有鬼!」
張玉摸索片刻,找到一處插銷,半拔出來後,鐵砂頓時從孔中湧出。他心中瞭然,便把插銷裝了回去。
「原來是障眼法,石墩是空心的,裡面灌滿鐵砂。」
雲霧山二十里外,破廟中。
「使者大人。」
兩名在廟外巡邏的野狼幫弟子,見張玉回來,忙拱手施禮。
「可有布置暗哨?」
「回大人,樹上一個,林中一個,以響鑼為號。」
「好,繼續巡邏。」
走入廟中,三十多名野狼幫弟子,紛紛起身行禮。
「大人回來了。」
「大人……」
「大人……」
武聖廟計殺趙懷恩,黑松林逼退彭蒼虎,再將野狼幫這些殘存火種,從絕境中帶到平陽府南邊,已經讓張玉收穫了威望。
「大人辛苦了,吃鵝腿。」
劉大錘皮糙肉厚,用了金瘡藥後,背上那些傷痕已經結痂。他坐在火堆旁,正在烤一條鵝腿,見張玉過來,笑著遞了過去。
「你的傷如何?」張玉也不客氣,接過鵝腿,大嚼起來。
「大人放心,『鐵頭狼』的江湖綽號,不是白給的。大人一聲令下,說砍誰,老劉我就砍誰!一點也不耽誤事。」
篝火堆上的鐵壺裡騰騰冒著熱氣,趙夏舀出『醉倒牛』,倒入陶碗,遞給張玉,輕聲道:「大人喝口酒,殺殺寒氣。」
張玉接過酒,一飲而盡,
劉大錘看著兩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趙大哥在世時,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兒能找個好夫君。少幫主今年已有二十二歲。
這些年,趙夏一方面操持幫中事務,另一方面,尋常鬚眉男子也不入她的眼,一直拖成了大姑娘。
劉大錘心道:「使者大人相貌俊美,身手不凡,雄才大略,倒也算得上良配。看少幫主做派,未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過於矜持,魚兒可就跑了,老劉得找機會為他們添上一把火!」
趙夏笑道:「照大人所說,曹龍原來是個假把式。」
張玉吃完酒肉,摸了下嘴巴,繼續對兩人道:「雲霧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周邊還有諸多茶園、藥園,好好經營,錢糧可以無缺。」
「山頂的黑風寨更是現成的基業,只要奪過來,我們這個冬天就不用四處流浪了。」
他說完,見兩人都盯著自己,便問道。
「你們有什麼意見?」
趙夏雙目泛著異彩:「都聽大人的。」
「我同意這門……這妙計!」
劉大錘見兩人看著他,一時慌神,差點將『我同意這門婚事』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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