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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

  第64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

  王子虛覺得寧春宴的腦迴路不同尋常。但他是成熟的已婚男性。成熟的已婚男性不跟未婚的小女生一般見識。

  「找我什麼事?」

  「我就是想跟你說,你太舉輕若重了,應該舉重若輕。」

  寧春宴身子靠在車窗前,頭上戴著墨鏡,發動機聲音很響,她必須提高音量以蓋過嘈雜聲。

  王子虛問:「什麼意思?」

  「我剛才想了想你一直沒有過稿的原因。你把文壇看得有點太神聖了,心理壓力就很大。其實投稿是很輕鬆的事,你要跟玩兒似的,玩著玩著,就上了。我就是這麼登上《九月》的。」

  王子虛苦澀一笑,低聲說:「可是,我人生里的一切事,從來沒輕鬆過……」

  「你說啥?」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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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寧春宴聽到了。她只是不能理解王子虛的不輕鬆是個什麼概念。最後她說:

  「那只能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你能被世界溫柔以待了。」

  「別了。那還挺噁心的。」

  可能是因為他是單親家庭,世界從他幼年時起,在他眼裡便是猙獰的。這麼磕磕絆絆活到30歲了,突然說要對他溫柔以待,當然挺噁心。

  它還不如一直猙獰下去,沖他露出獠牙,涎水淋漓,醜陋又貪婪,這樣他就能毫無心理負擔地一拳把它鼻子來打扁。雖然只是在他幻想中。

  王子虛轉頭看她:「你真想辦雜誌?」

  寧春宴點了點頭:「對。我想了好多天了。」

  「為什麼突然想辦雜誌?」

  「大概就是,突然找到人生目標了吧。」寧春宴說,「『小寧啊小寧,伱不能再無所事事下去了』。類似這種想法。」

  王子虛說:「小寧,你還是無所事事下去吧,你有所事事的話,很容易把自己折騰到破產。」

  「呵!」

  寧春宴輕蔑一笑,揚起頭沖他露出高傲光滑的脖頸,神態像天鵝:「是不是因為姐姐天天對你嘻嘻哈哈,你不知道姐姐的能耐了?姐姐在文壇還是有點號召力的!」

  「姐姐是誰?」

  「是我!」

  「我相信你的號召力,不相信你的經營能力。」

  「我能找到有經營能力的人就行。」

  王子虛說:「我剛才聽你說小王子,小王子又是誰?」


  寧春宴驕傲地扭過頭:「說了你也不懂。」

  「你說了我肯定能懂。」

  可能是錯覺,寧春宴臉上有點發紅:「是我偶像!行了吧!」

  王子虛問:「你想為你偶像辦個雜誌啊?」

  寧春宴說:「追星不行啊?」

  王子虛說:「你偶像會覺得你這種行為挺傻的。」

  「也不全是為了追星啦。只是我的理想被觸動了。」寧春宴用很低的聲音說。王子虛沒聽清。

  她抬起頭:「對了,你真把你那篇《野有蔓草》的底稿給刪了呀?」

  「刪了。」

  「那什麼,」寧春宴撓了撓臉,「我不小心把你底稿給帶身上了,忘了還給他們編輯部。」

  王子虛猛然扭頭:「你現在才說?」

  寧春宴擺了擺手,說:「別急別急,我現在也懶得回去了,我回家幫你謄到電腦上,電子版發給他們。你以後還是留個底稿比較好,哪怕是電子版的。」

  王子虛眼神溫和起來,他感覺自己真的被世界溫柔以待了。

  寧春宴又問:「考慮投到別的雜誌嗎?」

  「不是說不讓一稿多投嗎?」

  「沒事,你投給《西河文藝》這種發行量不過千的小雜誌,影響不了什麼的,」寧春宴說,「我建議你投給《山城》。要是能在《山城》登,你可以在西河橫著走了。」

  王子虛說:「好,我會考慮投一下試試的。不過,還是豎著走比較舒服。」

  寧春宴加了一腳油,開到王子虛前方五米遠時,伸出頭對他說:「最近西河有個徵文比賽,你留意一下。」

  王子虛聽說過。是「夢想」為題材的。委辦宣傳部和文協牽頭的比賽,他嫌自己太負能量,感覺不太適合參加。

  「你參加嗎?」王子虛問她。

  「參加啊,」寧春宴說,「我是評委。」

  說完,發動機嗡鳴,保時捷絕塵而去。王子虛又想到第一天見她的場景,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天氣,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他對寧春宴其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就好像《伊豆的舞女》和《春風沉醉的晚上》,故事裡的男女主角萍水相逢,發生一段很美好的邂逅,但是僅止於此。

  在這個世界上你知道,有些曇花一現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和你有更大交集,只是一期一會,然後相忘於江湖。多年以後也許你會回想起這個人,心中浮現如蘭花般的淡淡悵惘,心裡貪婪地想著怎麼當時沒有與他共度更多日子呢?


  王子虛在地上發現了一根彎得恰到好處的樹杈,可能是路旁香樟樹上掉下來的,他撿起來,拔掉多餘枝幹,筆直一根,握在手裡,如同握著一把備前長船的太刀。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成熟的已婚男性一邊念白一邊揮舞長刀,斬斷了路旁一根雜草的莖,姿勢瀟灑利落,在被路人注意到之前,他把刀扔在地上溜了。

  ……

  晚上,寧春宴戴上了防藍光的平光鏡,她用蘭花指,輕輕將眼鏡推到鼻樑上。優雅至極。鏡子裡的人知性又美麗,她滿意極了。

  她把冷萃咖啡和王子虛的稿子放在辦公桌上,稿子厚厚一沓,三萬字還是有些分量。一字不漏地錄到電腦上,可能得花上好幾個小時。

  肯為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花上人生中寶貴的幾個小時,寧春宴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偉大了。她暗戳戳地想,那個結了婚的王子虛,你就為姐姐的大恩大德感動得痛哭流涕吧。

  寧冰儒走進來,皺了皺眉:「大晚上喝什麼咖啡?」

  寧春宴捂著嘴小小打了個呵欠:「加個小班。」

  「寫論文?」

  「……唔,論文容後再議。」

  寧冰儒拿起她手旁的稿子,讀了一段,眼前一亮:「這你寫的?」

  「不是,別人寫的。我覺得有意思,想幫忙投到《山城》去。」

  她回頭看父親:「你覺得怎麼樣?」

  寧冰儒點著頭道:「我看了前幾段,你這個朋友是科班出身吧?」

  寧春宴搖了搖頭:「野路子。記憶超強,天賦驚人。就是年紀有點大。」

  寧冰儒把稿子放了回去:「你先謄,明天我再來看看吧。」

  父親出門後,房間恢復了沉默,寧春宴掰了掰手指,等電腦打開文字軟體時,她刷了會兒手機。3分鐘後,她才轉頭去拿稿子。

  在手觸碰到稿子的一剎那,她如同渾身過電一般,狠狠呆在那裡,心跳速度一瞬間飆升到極高水平。

  父親將那稿子放下後,紙張交迭在一起,在作者署名的那一行,遮遮掩掩,露出「王子」的字樣。

  過了足有一分鐘,寧春宴感覺靈魂才重新回到身體上,她將稿子拿起,被遮掩的部分露出來,顯示出「王子虛」完整的名字。

  寧春宴釋然地笑了:「什麼嘛!」

  但是轉念一想,她又皺起了眉頭,手指划過稿子上黑白分明的字句,心中的憂慮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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