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訣別

  第205章 訣別

  從首都而來的飛機破風而下，四平八穩地降臨在了停機坪上，與此同時，機艙裡面的指示燈光亮起，顧一凌拿好自己的隨身行李，還沒下飛機，不出意外，在機艙的過道又碰見了程雪。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程雪老是夠不著座椅上空的行李架，見顧一凌正好走去，便請他幫忙。

  顧一凌輕輕鬆鬆就幫她把上面的東西拿了下來，感覺到程雪有些崇拜的目光投來，忽然間他竟是有一絲受用，因為這樣的目光他幾乎從未在十年後的林筱身上感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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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林筱十分獨立，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幫她做，她自己反而能完成得更好。他無從下手。

  程雪臉上如春花燦爛：「謝謝你。」

  顧一凌瞟了她一眼，不經意地點點頭：「沒事。」

  不止這一次，過去在學校里，顧一凌每次幫程雪解決語句上的難題時，程雪似乎都會瞬間化身為顧一凌身邊的小迷妹。

  明明才兩個小時不見，程雪看見顧一凌卻很激動，歡快地走過來，嘰嘰喳喳地在他耳邊說起話來，不時還誇他兩句，有說有笑。

  一開始還聽她說了幾句，然而從託運帶拿完了行李箱以後，顧一凌才意識到林筱今天要來機場接他，便再也無心聽她說了些什麼，僅僅只用目光一直在接機大廳里接踵的人群中，搜索著某個人的影子。

  程雪問：「等下你是怎麼回去啊，坐地鐵還是打車？」

  顧一凌說：「有人來接我。」

  程雪情不自禁地下意識問：「誰啊？是你爸爸媽媽嗎？」

  顧一凌也下意識地搖搖頭說：「不是。」

  程雪忽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然而恍然大悟的那個瞬間，心裡不知名的失落泛起：「我知道了……是那個姐姐來接伱嗎？」

  顧一凌沒回頭，還在尋找著：「是。」

  話音剛落，顧一凌卻停下了腳步。

  此時是下午五點過十分，冬天天黑的早，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林筱正站在接機大廳人群里最前排的位置，筆直的像一顆樹。

  夕陽打在她的身上，泛起美好的光影。明明之前不久還很喧譁的機場，轉瞬間，所有吵鬧的聲音似漸遠去。

  是啊，林筱在人群中，似乎總是最為出類拔萃的那一個，如同自身附帶輝光效果，能叫人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找到。

  他看見她。

  她也看見了他。

  顧一凌的目光溫柔。

  林筱的眼神含笑。

  終於，南城之中，再見面。在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裡，他們有太多的牽絆，太多的不舍，太多的離奇際遇，可能在倆人的一生里再也忘記不了，如同刻在腦海里的磨盤，恰如其時地推動起來，那些過往如走馬燈一樣在腦袋裡跑起來。

  顧一凌始終堅信，曾經那個不停叫他小顧的十八歲女孩子，仍舊活在他的心上，他們曾經共同相伴穿過暴雨。

  雖然她現在長大了，但倘若繼續愛著現在的她，便是對所有過錯最好的彌補，一切為時不晚。

  程雪這一剎那也有呆滯，她認出來了，前面就是那個叫林筱、讓顧一凌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美麗而端正，出色而驕傲。如果用男人的話開玩笑地講，她便是女人中的蘭博基尼或者法拉利，在她面前的其他女人仿若陡然間都被比了下去，變得黯然無光。

  「筱筱、筱筱。」顧一凌喊著她的小名，就像忽然間解放了天性一樣，心裡不要太樂，拖上行李箱，背上書包，朝她歡快地一路小跑過去。

  程雪跟在後面，說不上來的心情，手裡拖著行李箱，卻像是拖著自己的心一樣，沉甸甸的，難受又糾結，此時居然不知道路在哪裡，不知該往哪兒去，心裡卻是隱隱作痛。

  那樣一面的顧一凌，程雪幾乎也前所未見，忽然感覺他像什麼？像小孩。

  程雪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在她眼中，顧一凌在學校里一直是沉著而勇敢的，話雖不是特別多，但也合群，總是能一語點睛地說出最樂的那一句話。平日裡十分正直，每次都可以耐心地解答著她的問題，而且打遊戲很棒。

  ******

  顧一凌走上去，把行李箱放在一邊，一把就把林筱抱住了。

  顧一凌面露喜色：「筱筱，想你了，終於見到你了。」

  「小顧。」林筱看著他，笑了，但同時也看見了他身後打扮得有些艷麗的女孩。

  那個女孩扎著馬尾辮，看起來不過十八左右，長相中有南方人的含苞待放，也有北方人的豪爽大方，這讓林筱回憶起了自己在大學時期中的那些陽光漂亮的女孩面孔，青春的氣息讓人垂涎三尺，十分誘人。

  她曾經聽戴小雨說過，顧一凌在學校里和一個女生喝酒，想必便是這個女孩了。

  程雪也看見顧一凌搭在林筱腰間的手，臉色閃了好幾次，不自覺地縮了縮回往前邁出腳，可最後還是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豪邁地往前走去。

  程雪：「姐姐，你好。」

  這道聲音在顧一凌的背後響了起來。

  顧一凌的心裡忽然揪起，他原以為程雪已經走了，沒想到她現在卻迎了上來。

  儘管程雪一直在他耳邊強調，他們之間只是同學和好朋友而已。

  但顧一凌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他一直不太明白程雪是什麼意思，所以有擔心程雪此時會說一些「過分」的話，於是有些緊張地起來。

  顧一凌的腦子裡已經開始腦筋急轉彎，如果程雪真在林筱面前說了什麼「過分」的話，該怎麼救場。

  然而出乎意料，程雪卻表現的十分坦誠，一點都沒有添油加醋，聲音里也有一些尊敬：「姐姐您好，我和顧一凌是同專業的同學，我們是好朋友，又因為都是南城老鄉，所以才結伴一塊兒回來了。」

  「對啊，同學，好朋友，就只是這些。」顧一凌鬆了口氣，趁機掐話補充。

  不過程雪確實也是實話實說，顧一凌一開始只怕她會把沒的說成有的——他承認，是自己錯怪程雪了，也許程雪說的是真的，她只是把自己當成了最好的朋友而已。

  林筱笑，眼中不見波瀾，語氣自然平和，卻十分簡潔：「你好，我叫林筱。」

  程雪說話的時候卻有意無意地在看顧一凌：「我知道，那天晚上我見過您的，既然沒什麼事啦，下了飛機，我就先走了。」

  林筱卻忽然開口：「沒人來接你嗎，你住南城哪裡，馬上要晚上了，你一個女孩一個人回家也不方便，要不然我捎你一程，一塊兒回去吧。」

  程雪搖頭，沒有緣由的下意識拒絕了林筱的好意：「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現在到我們那兒的地鐵都開通了，回去也特方便，然後我爸也會在地鐵站門口等著我的。」

  顧一凌看了兩眼林筱的表情，連忙說：「也好，那程雪你回去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程雪最後笑了笑：「明年見哦，顧一凌。」

  顧一凌：「哦哦，那好，明年見。」

  現在只剩下顧一凌和林筱兩個人了。

  兩人回到車上，顧一凌好久沒開過車了，讓林筱開的車。他坐在副駕駛，拉上安全帶，過了好久，連紅綠燈都經過了三個，也沒等到林筱的聲音。

  可顧一凌耐不住寂寞了，偷偷地瞥了林筱兩眼後說：「你看吧，筱筱，我和她的關係真得特純潔，只是因為家都在南城，才一塊兒回來的。」

  林筱只是握著方向盤，專注開車，並不說話。

  顧一凌以為她真的生氣了，接著賣力地解釋著：「筱筱，你聽我說，我們就只是好朋友而已，你沒聽見她說嗎，我們只是好朋友……好朋友，而我和你不一樣，你是我女朋友……女朋友，你忘了嗎，之前我當著全校都說了的，這一點包括程雪也知道。」

  林筱已經感覺顧一凌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依然沒說話，她想他自己冷靜下來。

  其實林筱自己也要承認——當她看見顧一凌和那個女孩一起有說有笑地從機場走出來時，雖然清楚明白顧一凌絕不會辜負自己的心意，但那一刻確實有一瞬的落寞。

  那個剎那，林筱忽然想起來了，她把這個從十年前來的小孩接回家第一天時的想法：那會兒，她漸漸收斂了自己心中的愛意，看著還是個十八歲小孩的顧一凌，把這種「愛意」無奈地轉化為了對他的關心，決心在他面前扮演「姐姐」或者是「長輩」的身份，送他去讀大學，供他長大成人，讓他找到自己未來的路，或許他以後會遇到其他喜歡的人，她也無從干涉。

  這算是給當年他們倆人之間的愛情故事畫上最後一個句號，一切便算作結束了。

  可惜，事與願違。

  她沒想過，自己對他的愛，終究是不能被簡單地認作是親情。

  她愛他，比自己想像得更加劇烈……而且這小孩也不老實，依然喜歡變成了姐姐的筱筱。

  此時保時捷上，林筱的心念如電——其實，把顧一凌送到大學以後，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她起初的心愿已經完成了吧。

  顧一凌看著她，忽然有些鬱悶、掃興、氣餒，他自己已經沒法平靜了，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負面情緒不斷破碎、重組而混合，像龍捲風一樣掃過他的內心，不斷鬱結，讓他瞬間失去了興致：「林筱，我知道你總是多想，不過我已經跟你解釋得很清楚了。之前我們都互相表明心意很久，我和你才是男女朋友，難道你就不能信任我一回嗎？而且我在大學裡有一個兩個女性朋友又怎麼樣了，我們都只是很純潔的關係，難不成你還要限制我的自由嗎？」

  「我什麼時候限制你了，我有說過沒信任你嗎。」林筱忽然開口了，也忽然剎車了，把汽車甩在路邊停了下來，聽見他罕有地咬牙切齒直呼她的名字，也是頭一次的氣得發狠，「顧一凌，我從開始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也從沒生氣過，更沒讓你解釋，你對號入座幹什麼，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嗎?」

  明明要見面了還很高興的，顧一凌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會和她吵起來，這麼一年以來，他始終對她小心翼翼地，他們從來都沒吵過一句，可今天為什麼會吵起來，顧一凌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亂嗡嗡地再吵，煩得要命：「林筱，之前你說我上了大學以後，你就把不把我當小孩了，可你現在還是把我當小孩，我知道，我這個小孩現在說什麼都是錯的，行，是我自己做賊心虛，行，是我對號入座，林筱……你林筱你……」

  他聲音突然抖得說不出來了，他不知道明明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為何會讓情境急轉直下，演變到了此時的境地。

  他說不出的後悔，他知道自己錯了，不該那麼生氣地直呼她的名字。

  「下車。」她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手指不易覺察地輕輕顫抖著。

  「你讓我下車？」顧一凌忽然愣住了，狂躁的情緒倏地平復過來，輕得仿佛一片落葉一樣輕巧地落下來。

  林筱不說話了，其實這兩個字說出口的瞬間，她已經後悔到了極點，可是那所剩無幾的驕傲讓她沒有回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忽然和顧一凌吵起來，她以為自己隨時隨地都能包容他那叛逆時期任何一點小情緒。

  她錯的離譜。

  「好，我下車。」顧一凌的手指也顫動著，緩緩地推開了她的車門。

  十分鐘前，他明明還想著馬上就要回到林筱的家裡了，看見小怪獸……

  他從電梯門出來，一直走到2701的門口，經過她的臥室，走過她每天走過的路，是一件何曾幸福的事情。

  十分鐘後，幻想破裂，他的眼圈轉瞬間紅了起來，把車門完整地推開，然後頹唐地垂下雙手，走了出去，關上她的車門。

  冬天的街道冷得嚇人。

  這時，林筱車上的車載電話打來了。

  曹董事長：「小林啊，聽你說，你明天那考上京大的小男友，是不是就要來公司里設計app了，上次你在會議上力排眾議，讓他來試試，雖然他資歷偏小，但我覺得不管成與不成，這都是一個很好的鍛鍊機會……」

  林筱沉默了片刻，壓著顫抖的聲音說：「明天他可能來不了。」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