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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成長之夜(上)

  第102章 成長之夜(上)

  秋光明媚,天高氣爽。

  綿延數公里的火紅楓葉林,與天空、小河、賞楓葉的遊客交織在一起。

  松枝家母女三人,從賞楓的人群中間走過。

  母親依舊穿著保守的黑色和服,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神情高冷嚴厲,看著就是個古板的大家族主母。

  大女兒穿著白色底的和服,背後有銀絲繡的家徽。

  小女兒則身穿校服,短裙長筒襪和黑色樂福小皮鞋。

  三人都氣質出眾,而且容貌非常相似,走在一起的畫面非常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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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臉蛋精緻冷艷,肌膚還很嬌嫩,完全看不出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

  大女兒高挑勻稱,臉龐同款的精緻冷艷,秀髮高高束起來的樣子看著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幾歲,和母親站在一起時就像是只相差了七八歲的一對姐妹。

  小女兒身材纖細苗條,俏臉小巧而精緻,櫻桃小嘴煞是可愛。

  松枝家母女美貌出眾,被譽為三朵金花,在舊華族圈裡可謂無人不曉。

  周圍的客人都滿臉驚艷地望著她們。

  而她們呢,卻面色不悅,冷眼看著前方。

  前方,松枝清顯被小林家姐妹圍著談天說笑,神情非常開心。

  紅色的楓樹,層巒迭嶂,稀疏的針葉樹,就像環繞天空的眼睫毛。

  小林姐妹倆拿著手機,一次又一次拉著松枝清顯合影,或是三人一起,或是姐妹倆合照,或是姐妹倆單獨與松枝清顯合照。

  每隔一段時間,她們就要停下來,一張一張翻看照片。

  「這張太好看了。」

  「啊,這張我很喜歡,松枝君的表情虛幻倦怠!和我真的太般配了。發給同學看看。」妹妹得意地說道。

  松枝清顯:「……」

  「直子你這張更好看,手搭在松枝君的肩膀上,他的表情也很配合……」

  「姐姐你居然用剪刀手?好土!」

  姐妹倆互相取笑和分享,楓葉在她們的身邊如火般燃燒。

  別的兩對姐妹,松枝清顯會更關注姐姐。

  而小林姐妹,他會更關注妹妹。

  倒也不是姐姐不好,而是妹妹太好。

  小林直子的臉,稍稍有些貧血特徵,是一張純淨無暇,還沒被世界染上顏色的孩子的臉。


  她穿著校服,頭戴貝雷帽,腰肢十分窈窕。

  笑起來的時候,像水仙花。

  風吹過來的時候,纖細的身子會和裙擺一起微微搖曳,柔弱得像一棵芒草。

  就是這樣的她,讓人憐愛。

  那嬌弱的身軀上,有著一種讓男人想呵護或者玩弄她的魅力。

  在清水寺舞台上,小林直子拉著松枝清顯一起合照,兩人面對鏡頭獻上微笑。

  隨後,少女把合照發到群聊里,指尖飛快動著,嘴裡不時發出陣陣的笑聲。

  「什麼事那麼高興?」松枝清顯側頭問。

  「和群里的同學聊天,她們看到我和你的合照,紛紛打聽我和你的關係。」小林直子得意地說道,腦袋一歪,像只可愛的小貓那樣蹭了蹭他的手臂,「我把姐姐你的關係說了,她們非常羨慕。」

  「這種事有什麼好羨慕的?」

  「當然會羨慕,我可是有接觸三島的資源啊。學校里這些千金小姐可不能說見你就見你。」

  「這麼說的話,有道理。」松枝清顯點頭。

  「嘿嘿~」

  小林直子撒嬌一樣,腦袋繼續蹭他的手臂。

  額頭接觸他手臂的地方,傳來陣陣熱量,從這個視角看向他的側臉,總想讓她也想用臉去蹭一蹭,慢慢地,少女閉上了眼睛。

  涼風拂過發梢,耳邊的嘈雜聲,奏成一首和諧的搖籃曲。

  這個涼爽的秋日午後,少女昏昏欲睡。

  小林綠子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幕。

  等妹妹鬆開他後,姐姐無縫接上,用默契的配合徹底把他占有了。

  後面不遠處,松枝真佐子臉色陰沉。

  松枝鹿鳴眼神清冷,瞧著被兩個女人環繞的松枝清顯,不屑地哼了聲

  「哎,人家姐妹齊心協力,我們這三人里有兩個傲嬌戰五渣,這怎麼打啊……」松枝清雪嘆了口氣,感到非常心累,也有種越來越難以守住松枝清顯的感覺。

  前有阿潤,後有小林姐妹。

  敵人都不是善茬啊。

  如果松枝清顯真的是自己丈夫,松枝清雪倒不會有一點擔心。

  問題就偏偏出在他不是。

  松枝家母女三人,都是心高氣傲的女子,表面上看著比較平易近人的她,其實是三人中最高傲的那一位……在她眼裡,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笨蛋。

  對松枝清顯,雖然談不上喜歡吧,但她也有在認真經營和維護這段關係。


  可眼下他被群狼環伺,隨時都會被搶走。

  心高氣傲的松枝清雪,怎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自從學園祭以來,她就一直在嘗試,看自己要付出到什麼程度才能徹底把松枝清顯留下來。

  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和松枝清顯畢竟是假夫妻。

  她真沒法說愛就愛上他。

  沒有愛情為基礎,那麼真夫妻能做到那些事,她就沒法說服自己和他一起做。

  但對手卻可以睡松枝清顯……

  按照她對松枝清顯的理解,這個在感情方面很單純的男人,要是被那兩個女人其中之一的睡了,那麼他肯定會對她負責到底的。

  「難辦,好難辦……」

  松枝清雪一邊搖頭嘆氣,一邊看看臉色陰沉無能憤怒的母親,一邊又看看表情清冷鄙夷的妹妹,頓時就感覺更心塞了,但凡你們兩個爭氣點,都不至於讓手握領先優勢的我們現在如此被動。

  這怎麼辦?

  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松枝清顯被別的女人睡了,然後離家出走嗎……

  前方,成群結隊的學生離開清水寺,往後山的地主神社轉移。

  此時正是紅葉濃艷之時,幾乎失去了綠色的山,仿佛得了一種因生命力枯竭而過分華麗的病。

  地主神社就位於清水寺內,同樣屬於熱門景點。

  這裡的結緣神的名氣相當響亮,只要是年輕男女,都不會錯過這個地方。

  學生們圍在神社四周,興奮地吵吵嚷嚷。

  在拜殿參拜過後,接著是購買平安符,松枝清顯沒什麼要買的,就跟在小林姐妹後面慢悠悠地閒逛,路上順便滿足女學生合影的心愿。

  神社內最熱門的地點,是戀愛占卜石。

  這是兩顆相距十公尺左右的石頭,據說能閉著眼睛從一邊走到另一邊的話,戀情將能開花結果。

  為什麼要閉著眼呢?

  松枝清顯暗自揣測,說明愛情就是盲目的吧。

  大部隊停留在這裡,女生們興致勃勃地閉上眼睛,圍著占卜石轉圈。

  松枝清顯看了幾眼,就躲在人群外面了。

  小林綠子興致勃勃地排隊。

  小林直子轉頭尋找松枝清顯的身影,發現他坐在一個人少的角落安靜等待,有種很獨特的孤獨感。

  游離於世界之外?

  小林直子一直都記得,他和自己初見的那天。


  那是一個下雨的傍晚,她在四谷站前拉大提琴,因為想念北海道了,所以有些憂鬱地看著站外的黃昏雨水。

  那時候朝她走過來的松枝清顯,他身上的那種孤獨憂鬱的氣質,深深吸引住了她。

  敏感多情的少女心,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是自己的同類。

  再後來,兩人逐漸相識。

  儘管年齡和地位,都存在著差距,但並不妨礙他們內心將彼此放在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

  小林直子脫離人群,走到他這邊。

  小手壓著裙擺,很淑女在他身邊的草地坐下,兩人一起看著對面燒紙的爐。

  「我們就在這裡等姐姐吧。」小林直子說道。

  松枝清顯點點頭,她眼底馬上湧出一絲竊喜,隨後很小心機地朝著他這邊靠了靠。

  兩人的肩膀隱隱挨到了一起。

  火爐里的火算不上旺,零零碎碎的火星子,不時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熄滅。

  好像煙花啊,少女這般想著。

  「我忽然好想看煙花啊,今年的花火大會我都錯過了。」小林直子雙手托著腦袋,視線看向遠方的天空,「暑假的時候,我們班上的同學基本都去了各種花火大會。就我一個都沒出成,沒有誰邀請我去……」

  松枝清顯側頭,看著少女美麗純淨的臉頰。

  她的眼神,帶著一種相當美好的憧憬,是看到了什麼美好的未來嗎?

  「我也沒去看。」松枝清顯說道。

  小林直子朝他看來:「明年一起?」

  「好呀。」

  「拉鉤~」

  一大一小,指尖勾在一起。

  少女眼裡湧出喜意,銀鈴般的笑聲,驚動了枝頭上的小鳥。

  離開清水寺前的最後一處景點,是個漆黑的佛堂,據說在裡面轉一圈就是所謂的「胎內巡禮」。

  裡面沒有燈光的,只有入口處有一簇火把提供微微的光亮,參拜者摸黑完成儀式後,可以得到菩薩的保佑。

  小林姐妹倆一邊聽工作人員講解,一邊「嗯,嗯」地點頭,然後迫不及待地拉著松枝清顯進了佛堂。

  走下樓梯,轉過拐角後,光線立刻暗了許多。

  往前走幾步路,便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松枝清顯在黑暗中摸索著往前走,感受靜謐的氣氛,以及前方姐妹倆的腳步聲。

  忽然,消失了一道腳步聲。

  只有一個人往前走,另一個人停了下來……


  松枝清顯本以為是小林綠子,結果走近了,那溫熱的身子靠了過來的時候,從那貧瘠的觸感來看,居然是妹妹……

  「咦?」他發出驚訝的聲音。

  「啊,抱歉,這裡實在太暗了,我有點害怕……」小林直子用顫抖的語氣說道,兩隻手摸著他胸膛和臉部,確認他的位置。

  但其實在鄉下長大的她,根本不害怕漆黑。

  可松枝清顯不知道啊。

  在他眼裡,少女直子是世界上最純淨的美少女。

  「別怕,沒事的,我保護你。」

  男子漢心爆棚的松枝清顯,直接將她攬在了身前。

  柔若無骨地窩在他的懷裡,黑暗中,少女貧血的小臉蛋上,露出小狐狸般狡猾的笑容來。

  「你好瘦啊~」

  「你喜歡豐滿的女人?」

  「也不是啦,我喜歡健康的。」

  「你覺得我怎麼樣呢?」小林直子用可憐兮兮的語氣問。

  攬著她的身體往前走,松枝清顯答道:「在和我關係好的女孩里,我覺得你是最純潔可愛的。」

  「是真的,還是為了討我歡心哄我?」

  「是真的,不騙你。」

  「和你關係好的女孩有多少個?」

  「滿打滿算,也就五六個吧。」

  「好多!」

  少女有些不滿地嘀咕了聲。

  慢慢轉了一圈,一片漆黑的視線內出現入口處的火光,下邊有一塊石頭被照亮。

  「好像要一邊轉這塊石頭,一邊許願。」小林直子說道。

  前方,小林綠子轉完了一圈,在石頭前面小聲許願:「希望妹妹和媽媽身體健康,希望松枝君萬事順意,快點被我泡到手……」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松枝清顯朝她看過去時,發現她的發色有些綠。

  一個好端端的人,髮絲怎麼會變綠?

  這詭異的一幕,嚇得松枝清顯趕緊放開了妹妹的腰肢。

  討厭討厭,如果姐姐不在就好……妹妹離開依依不捨的懷抱後,非常小心眼地對著姐姐發出了抱怨。

  輪到她許願時,摸著石頭轉了一圈,虔誠地施了個禮,心中祈禱:

  「神啊,請保佑我們一家和松枝君身體健康,保佑姐姐和松枝君事業順利,保佑我學業進步,精通任何事情,保佑姐姐快點把松枝君搶回來我們家。然後,讓給我……」


  一陣風從入口吹進來,門口的火把嗚嗚作響。

  吹進了黑暗佛堂的風,發出森嚴的響聲,讓人感到似乎是佛聆聽了少女的祈求。

  提出這種任性的祈求,佛不會怪罪吧?

  如此想著,少女有些慌,連忙深吸一口氣暗自說道:「如果不能單獨擁有松枝君的話,那就讓我和姐姐一起嫁給他吧……」

  離開了清水寺,眾人走在山路上,前往下一處集合點。

  山路崎嶇,秋風吹拂,楓葉盛放如火。

  女生們走走停停,一路都在拍照。

  遠遠跟在後面,松枝真佐子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了。

  「哎~」

  松枝清雪又嘆了一口氣。

  攤上這麼個傲嬌老媽,真心累啦。

  「你在這唉聲嘆氣幹什麼?」松枝真佐子把心裡的火氣轉移到女兒身上,「那是你選的男人,你不去阻止他和別的女人遊山玩水,在我面前轉悠什麼?是指望我這個當媽的去幫你把男人搶回來?」

  「也不是不行。」松枝清雪如有所思。

  「……」松枝真佐子氣得胸都疼了。

  這兩個女兒,都那麼不省心,尤其是大女兒!

  「阿清很快就會被別的女人拐走了。」松枝清雪幽幽地說道。

  「嗯?」

  這一下子,不僅是母親,就連一向討厭松枝清顯的妹妹都看了過來。

  「他認識的女人里,有個叫阿潤的,是個和藹可親的大胸女子,從各方面都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妻子人選……」

  松枝清雪換上了一副被男人拋棄的哀怨眼神,稍稍添油加醋地說出了松枝清顯和阿潤的愛情故事。

  聽完這話,母親和妹妹都陷入了沉默。

  母親的眼神,明顯是憤怒,外加慌亂,有些不知所措。

  妹妹神情的就沒那明顯,但也複雜得相當微妙……那不廢話嗎,她大腿內側現在都還滿是沒能洗掉的正字呢。

  「你就不能想想辦法留住他?」松枝真佐子慌亂的眼神看向女兒。

  「怎麼留?留不住啊,人家和那位阿潤小姐兩情相悅,我能怎麼辦?我和他連真正的夫妻都算不上好吧……」松枝清雪一副很頭疼的樣子。

  松枝真佐子咬咬牙:「那你和他當真正的夫妻不就好了。」

  「……?」

  妹妹一臉驚愕。

  這樣一來,姐姐艾草豈不是也等於她也……


  聽了母親的話,松枝清雪苦笑一聲:「我和他感情還不到真正夫妻的地步,沒法做出來。母親呀,做好失去他的心理準備吧,只要阿潤小姐一主動,他就留不住了。而且我看呀,很快咯……」

  這番話,讓松枝真佐子咬著下唇,眼神逐漸危險。

  ※

  下午的時候,學生們又陸續參觀了兩處寺廟和一個神社,在黃昏到來時準備踏上歸途。

  陽光垂落在西邊,即將落下地平線之時,卻也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時刻,連帶著西邊的天空也變成了被燒紅的琥珀,有一種清澈純淨的美感。

  停車場的橡樹下,松枝清雪和母親妹妹告別,朝著松枝清顯看過來。

  「我得連夜回東京咯,你和母親還有妹妹玩得開心點。」松枝清雪鑽進了藍鳥的駕駛室。

  黃昏光線模糊,她微微低俯著優美的側影,那香冷的鬢髮,以及稍微乾燥的朱唇,都有了一股憂鬱的美感。

  透過暗淡的車窗,觀察她的面顏,宛然看著一位畫中麗姝。

  車窗搖下來,松枝清雪的小臉趴在窗口上,笑吟吟地看著他:「我有種奇怪的預感,當我們在東京見面時,你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松枝清顯略微感到不對。

  松枝清雪那一雙伶俐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絲非比尋常的光焰,搭在方向盤上的指尖上震顫了起來。

  「有點莫名其妙了。」松枝清顯評價道。

  松枝清雪嘻的一笑。

  頭上的橡樹,被一陣風吹動。

  枯黃的葉子兜兜轉轉。

  一片樹葉,從夫妻中間落下。

  松枝清顯下意識伸手去接,但風似乎更大了,將枯葉吹向遠方。

  接著,地面上的枯葉,接二連三被吹走。

  看著越來越少乾淨的地面,松枝清顯的心裡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再見啦~」

  松枝清雪擺擺手,尼桑藍鳥朝著東邊而去。

  風在微微吹拂,她在夕陽下離開了,她不僅是從松枝清顯一個人身邊消失,而是一剎那從整個世界消失了……很荒謬的感覺,對吧?

  可別是什麼flag啊。

  松枝清顯轉頭看回去。

  夕陽灑在松枝真佐子的臉上,她那豐潤白皙的脖頸和眼眸都籠罩著一抹幽藍的光暈,美麗的臉龐似乎帶有慍色與決絕,讓人不禁想要給她一個擁抱。

  ※


  從第二天,也就是29號開始,京都開始進入了秋雨綿綿的日子。

  雨水很細,早晚又有很大的霧。

  綿綿的秋雨仿佛整個關西都覆蓋了,路上行人身影匆忙,似乎都有著深深的疲憊與倦怠感。

  在這個不知道秋雨如霧,還是霧如秋雨的深秋時節,松枝清顯幾乎每天都從早忙到晚上,把京都周圍的幾個城市都跑遍了。

  新書見刊在即,他不得不配合宣發工作,根本沒有時間陪真佐子和小鹿遊玩。

  遠在東京,新潮社本部,依然沒傳出什麼動靜,完全不向外界透露一點口風。

  除了三島親自在關西地區賣力宣傳外,新潮的其他部門好像都失憶了那樣,一點兒動靜都沒傳出來。

  其他出版社的同行,都十分不理解。

  「他們本部幾乎是0宣發,這是要幹什麼?」

  文藝春秋的例行會議上,東條總編問出了心頭最大的疑惑:「他們到底怎麼想的?只讓作者自己去簽售會上宣發,是打算放棄三島了?這不應該啊,他們的豪言壯語喊了才多久?誰能告訴我,新潮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總編的問題,讓眾人面面相覷。

  新潮是業內龍頭,一向是行業運營的翹楚,如今卻在力捧的作家新書面試前搞這種操作,著實讓同行摸不著眼球。

  「我有朋友在那邊上班,確實是一點宣發都沒有。」一個編輯舉起手說道。

  「是在籌集資源?」

  「也許要等11月才開始宣傳?」

  「又或者說,三島是他們的煙幕彈,他們還藏著真正厲害的作者?」

  「這不可能……」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後面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不會是要留著資源,對我們實施反狙擊吧?」

  這個可能性,讓整個會議都沉默了。

  東條總編的臉也瞬間陰沉下來。

  「要反狙擊我們,可不是簡單的事……」

  「三島再厲害,也只是個寫戀愛小說的新人作家,我們主推的可是揭開國民傷疤的戰後文學,從劇情厚度上看,這不比三島厲害多了……」

  「而且石原財團給的宣發資源那麼大,經過我們的反覆推測和論證,《太陽與高塔》絕對是一本暢銷書,三島才爆了一本《潮騷》,難道他還能本本都爆?」

  在座的編輯們,都理智地分析著當下的情況。

  從網絡上的熱度和曝光率來看,《太陽與高塔》是穩壓三島的。


  十一月的首戰,在文藝春秋的編輯們看來,是一場勝算比較大的局。

  當然了,有信心歸有信心,可他們也不敢說出什麼打包票的話來。

  理由很簡單。

  因為那個是新潮。

  因為那個作家的名字,是三島。

  新潮代表著悠久的歷史,三島代表著輝煌的現在以及無限可能的未來。

  整個文藝春秋,在不依靠外部資源的正面對決的情況下,目前只有一個人擁有和三島對壘實力,但那個半步文豪的文壇大佬,最近沒有發書的計劃。

  會議室的編輯們說著說著,最後都沉默了下來。

  一個荒誕的念頭,慢慢確定在眾人心頭。

  「不會真的是精準反狙擊吧?」

  前期先讓你造勢,你聲勢大達到最大頂點,也就是兩本書都發售之時,他們再一鼓作氣集中宣發背刺你的後方……這種做法想要有效果,就必然要做到質量上的碾壓才行。

  新潮的人就那麼有信心,三島能碾壓石原清司嗎?

  沒看到兩本書前,誰也不能確定啊。

  「可惡啊!」東條總編狠狠地錘了下桌子。

  新潮什麼都沒做,就讓他感覺到如此難受……

  眼看著手下的情緒逐漸受到了影響,東條總編咬咬牙:「新潮又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之前難道贏得少了?這一次有石原財團幫忙宣發,我們哪有輸的理由?你們定下心來,按照計劃制定去做,宣發方面我會向上邊申請,再多弄點預算……」

  這一席話,讓士氣開始有了回升。

  這一次,一定要贏啊。

  前前後後忙活了那麼久,總不能敗給一個新人作家吧?

  那他們文藝春秋的臉往哪擱?

  於是,新一輪的轟轟烈烈的造勢行動,又開始了。

  #諸多教授傾力推薦#

  #一份獨屬於日本人的傷痕記憶#

  #和魂永不屈服#

  圍繞著芥川獎的爭奪,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持續打響。

  隨著十一月到來,各方都打出了自己手裡的牌。

  在十月的最後一天,《太陽與高塔》的劇情內容完全爆料了出來。

  文藝春秋稱《太陽與高塔》為一本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戰後文學。

  這本書講述了一個普通青年在戰後那個艱苦頹廢的年代追求理想與愛情的虛構故事。


  其中有段很魔幻的劇情。

  主角喜歡的女孩,被一個米國大兵侮辱了,主角利用自己的機智與謀略成功殺掉了大兵,在被追捕的過程中,處處得到頂著巨大壓力的日本警方的幫助,最後成功改頭換面,過上了新生活。

  殺大兵的那段劇情,主角就跟開了掛一樣,誇張得可以。

  從文學的角度上來看,是一坨屎。

  但從商業角度上看,這就是佳釀了,民族情緒這種東西一直以來都是上層人愚弄底層時用得最順手的道具。

  文藝春秋做了最後一次爆料,新潮這邊還是保持沉默,讓整個業界都陷入了一種風雨將來的緊張感。

  ※

  三十一號這天下午,松枝清顯造訪金閣寺。

  住持熱情地接待了他,並提供了許多當年的資料和照片,讓他得以窺見當年那場縱火案的全貌。

  實習僧為什麼要縱火?

  他後來的結局又是怎樣的呢?

  林承賢的父親也是一名僧人,在鶴舞附近小漁村的一座小寺廟裡當主持。

  父親常年體弱多病,到林承賢上中學時,病情惡化。

  為了兒子今後的生活,父親給素昧平生的金閣寺住持寫了一封信,懇請其將兒子收作徒弟。

  當時的金閣寺有一項新人培養制度:徒弟中的佼佼者,可由寺里出資,供他上大學。

  金閣寺住持收到信函後,同意收下這個沒見過面的徒弟。

  不久後,林父過世。

  林承賢進入寺廟學習,高中畢業,寺廟出錢送他去大谷大學繼續學習佛教專業。

  這本應該是個美好的故事。

  然而,林承賢有個與生俱來的缺陷——嚴重口吃,為此沒少被同齡孩子欺負。口吃令他自卑、內向,不善交際。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性格缺陷愈發嚴重。

  上了大學後的林承賢,覺得自己一定很不招周圍人待見,寺里長老們也肯定很討厭他。

  過分的自卑敏感,導致原本優秀的成績一落千丈,讓他認為周圍的人更瞧不起他了,然後成績就更差了……

  背負著父親期望,養育母親的責任,林承賢過得愈發艱難。

  靠著眾多遊客帶來的巨額門票收入,金閣寺紅紅火火,運營收入屢創新高……但在寺廟內部,僧人的地位遠不如運營創收的工作人員。

  林承賢觀察著這一幕,對世界感到了質疑。

  他既是金閣寺資助制度的受益者,又是金閣寺經濟創收機制的質疑者。


  虔誠禮佛的僧人,面對能賺錢的運營者卑躬屈膝,這與他所理解的宗教信仰、僧侶作為之間,出現無法填滿的溝壑。

  孤獨、焦慮、困惑、迷茫……所有一切交織一起,林承賢內心的信仰崩塌了。

  他選擇放火,毀掉金閣寺,也毀滅自己,讓世人知道他厭惡這個世界。

  1950年,7月2日凌晨。

  實習僧人火燒金閣寺。

  這場火災沒造成人員傷亡,但金閣寺七百二十多年的歷史幾乎全被葬送在大火里。

  大火起來後,林承賢吞下安眠藥,剖腹自盡(未遂)。

  案發後,警方將林母請來警局問話,以便更加詳細了解他的作案動機。

  得知兒子犯下滔天大罪的母親,精神遭受重創,在回去的路上撞火車自殺身亡。

  1950年12月28日,京都法院判決林承賢服刑7年。林犯案時,就已患上精神分裂症。入獄後,精神分裂症狀愈發嚴重,同時,肺結核病發,於1956年3月7日病死在接受治療的醫院。

  【金閣寺,是世間最美。】

  【人類總是嚮往美,呼喚美,創造美。】

  【然而,美總是脆弱的。】

  【面對邪惡,美,不堪一擊。】

  【這是人生的悲劇。】

  【故而,我觀「火燒金閣寺」,滿心如秋風悲涼。】

  【我們的青春屹立於令人目眩的峰頂,金閣也和我們一樣屹立於相同的峰頂,面對面說著話。】

  當晚,松枝清顯將這段話,連同《金閣寺》剩餘的全部稿件,一同發給了新潮編輯部的村上總編。

  隔天,十一月一日到來了。

  經過石原財團的輪番信息轟炸,日本各大書店門口都排起長龍,一些原本不那麼暢銷的書籍,也因此收穫了寶貴的曝光機會。

  在這場各大出版社都參與進來的文學大戰中,最受矚目的,無疑是新潮和文藝春秋。

  《新潮》與《文藝春秋》;三島與石原清司。

  兩人之間的對峙,就像是楚河漢界一般,將每個書店都劃分成兩半。

  另外幾大出版社在年末推出的都是自己家要入圍芥川獎評選的大作,個個都有著不錯的粉絲積累和宣發資源,他們的粉絲也擠爆了書店。

  各路讀者一波一波湧進來。

  書架上的書一本一本被買走,店員不停地補貨。

  這一場盛大的文學狂歡,簡直是前所未有,電視台的記者在各大書店門前報導,電視台里的評論專家神情激動地高呼:「屬於日本文學的盛宴到來了」。


  在首日的銷量大比拼中,《文藝春秋》大獲全勝。

  憑藉著超規格的宣發,和挑動民族情緒的技巧,再加一次發行6萬字的量大管飽政策,《文藝春秋》在首日就賣出了超過8萬冊,銷量穩居五大純文學雜誌第一名。

  《新潮》位居第二,銷量5萬出頭。

  另外的三家,2萬-4萬區間。

  首日的銷量數據,松枝清顯在第一天晚上就收到了,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又不是只比一個月的事,後面還有十二月,還有單行本。

  想要獲得芥川獎,單行本的銷量和口碑才是真正的主戰場啊……

  二號這天,松枝清顯去大阪參加了好幾場簽售會和活動,回到京都的時候,都快傍晚了,他也累得夠嗆,直接趴在客房的沙發上睡著了。

  忙碌過後的疲憊,氣溫舒適,在柔軟的沙發上陶醉於一人獨睡的幸福之中。根本不知失眠為何物的青年,逐漸被一股瘙癢感弄醒了……

  慢慢睜開了眼睛。

  松枝真佐子蹲在他面前,白嫩的指尖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了,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微笑,眼裡有著非常強烈的母性光輝。

  「很累?」

  像是溫水一點點滲出似的,松枝真佐子轉動水汪汪的眼睛,嗓音輕柔:「其實……我也了解過最近的事,打聽了下,好像說對手的銷量更好……這對你評獎有影響嗎?」

  松枝清顯被她這溫柔的模樣給弄得愣了下,有些不適應,笑著搖了搖頭,「呃……才剛剛開始呢,沒那麼快能下定論。不過最近幾天確實累啊,沒辦法,誰讓我沒有一個財團作為後盾呢……」

  「不如,今晚放鬆一下?」

  「怎麼放鬆?」

  「去祇園吧,找個藝伎伺候一下。」松枝真佐子說著,隨後不自然地垂下眼帘,「我……我帶你去。」

  「……啊?」

  松枝清顯的面色,古怪至極。

  祇園,京都最大的藝妓區,真佐子要帶他去找藝伎?

  「我先去洗個澡。」松枝真佐子說著,回房間裡去換浴衣。

  屋子裡非常安靜,松枝清顯甚至能夠聽到那沉重的黑色和服從雪白香肩滑落的聲音。

  那優雅的綢料劃破了空氣,墜落在榻榻米上,落地的瞬間窸窣作響。

  感覺還是好怪異……

  松枝清顯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冰箱前拿了罐可樂,大口喝了下去。


  感受著碳酸汽水在口腔里的刺激,他的腦子逐漸清醒了過來。

  窗外已經完全被夜色籠罩,星光在天空中閃爍,傍晚的月亮淡淡地映照著整個京都。

  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了。

  睡了差不多有4個小時,身體雖然還松松垮垮的,但沒什麼疲憊感了。

  他走回到房間。

  地面是真佐子脫下的衣服。

  房間裡還有著女人氣味,這幅靜物畫實在太完美了,衣箱邊上搭著輕如羽毛的白色網眼手套,華麗的和服腰帶從椅子上拖到榻榻米上,垂下的絛帶穗頭晃動不停。

  松枝清顯彎腰,將地面的衣服撿起,這衣物的香味和微微殘留的體溫都很清晰。

  「這女人,不會真要帶我去找藝伎吧……」青年的臉色始終古怪。

  「我洗好了。」

  剛出浴的松枝真佐子,眼睛明亮而濕潤,微微噘起的嘴唇很誘人。

  身上還是穿著黑色和服。

  如果,她換上鮮艷的紅色和服,會不會很誘人?

  松枝清顯忽然很想看她穿艷俗的大紅色和服。

  「你要不要洗?」松枝真佐子問。

  他搖搖頭:「不了。」

  「那等我一會,就出門吧。」松枝真佐子回房間,關著門,過了大概十分鐘,才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手提包出門。

  外面還下著小雨。

  夜晚的京都,別具風情。

  他們所居住的酒店,周邊保留了眾多江戶時代的建築,屋頂是磚瓦,門前的街道鋪著青石板。

  松枝清顯撐著把紙傘,慢悠悠地走在被夜雨濕淋的青石板路上。

  傘里還有美艷的真佐子。

  兩個舉著單反的遊客,對著他們一路追拍。

  纏綿不斷的秋雨中,黃色燈籠綿延到夜色的盡頭,點綴著古樸的祗園建築群。

  三三兩兩穿和服的藝伎為了趕場,行色匆匆地小步走在石板路上。

  她們身上的懷古風情,一個不經意的躬身,嬌柔秀美的線條,令人心情愉悅。

  兩人肩膀挨著,撐著紙傘踏走在夜雨中,心情都很複雜。

  兩側店鋪閃爍著通透的亮光,沙沙話語聲的話語聲被雨幕侵染,傳過來時像是隔了好幾層濾紙那樣朦朧不清。

  松枝真佐子一路都低著頭,匆匆趕路。

  到了祗園後,花錢訂了包廂。


  說是包廂,其實也就是臨湖的觀眾席,一面對著舞台。

  客人可以一邊觀看表演,一邊享受地道的懷石料理,也算是雅事一件。

  當然了,來這裡的最大的樂趣,還是在於藝伎全心全意的侍奉。

  松枝清顯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前方是一個隔開觀眾席和戲台的小池塘。

  在細雨中搖曳的篝火,與黝黑池水交相輝映,畫面非常幽玄。

  「你和藝伎要幹的事,我不方便圍觀,所以你自己在這裡吧。」松枝真佐子幫他點了餐和藝伎後,便轉身出來,站在門口和他說道:「我現在去機場,今晚就回東京了,你不用等我。」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松枝清顯一臉詭異。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知道啊。

  包廂門口,松枝真佐子站著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了一個穿著紅色和服的藝伎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道。

  藝伎心頭疑惑著怎麼這包廂里有女人,卻也不敢多問,低眉順眼地答道:「夫人,我叫熏子。」

  松枝真佐子仔細端詳著她,瞧見她長著一張冷艷的瓜子臉,氣質頗為嫵媚,心念微動,吩咐道:「過來,我有事吩咐你。」

  「好的,夫人。」熏子低眉順眼地應道。

  ※

  包廂里,松枝清顯左看右看,觀察這裡的環境。

  左右兩邊牆壁,是屏風隔開的包廂,隱約傳出男子粗狂的笑聲和女子溫柔的服侍聲。

  包廂正前方是戲台。

  松枝清顯看過去,上邊在演戲劇。

  「呼~」

  秋風忽然變大。

  冰冷濕潤的晚風擾亂篝火,暗夜之中,仿佛雨水燃燒了起來。

  伴隨著將軍出征的急促鼓點聲音,手上端著木餐盤的兩個女人,緩緩走進包廂。

  「今夜,我先回東京了,剩下的時間就讓藝伎熏子來伺候你。」松枝真佐子居高臨下地說道。

  片刻後,房間裡就只剩下兩人,穿著大紅色和服的藝伎朝松枝清顯走過來。

  她身材高挑豐滿,和服裙擺華麗地拖在地上,觀感華美。

  高貴冷艷的尖臉,被篝火映得紅彤彤的,像是世界上最尊貴的美人;與其說她是藝伎,倒不如說是一位皇后更為恰當,那種母儀天下的氣質可太能挑起男人的欲望了。

  可問題是……

  松枝清顯目瞪口呆地看著藝伎,感覺腦子不夠用了。

  半晌後。

  「……來真的啊?」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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