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患得患失
第72章 患得患失
松枝真佐子最近有些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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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新書的熱賣,使得她輸掉了賭約。
為此,從十號開始,她的心情陷入了忐忑中。
害怕不來。
更害怕亂來。
這幾天來,她白天始終都沒什麼精神,腦袋昏昏欲睡。
結果到了晚上,反而清醒得很,經常輾轉到半夜才睡著。
早晨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聽見庭院裡有鳥兒在叫,便無端端地感到高興,內心湧起奇怪的期待。
處在這種狀態中,感覺身體都似乎沒了重量,會像氣球那樣往空中飄去。
但只有她一個人患得患失,這份歡喜就是空的。
身體漂不到幾米高就會像氣球那樣炸開,落回地面的她,只剩下忽忽若失的無名悵惘。
坐立不安,想要活動身體,但卻頹唐使不出勁來。
連瑜伽都沒法練了。
松枝真佐子覺得,自己這種惺忪迷惘的惆悵心緒,完全像古典故事裡幽閨傷春的小女人。
啊,好可恥啊!
她心想,自己堂堂一個貴族之家的主母,怎可如此嬌弱扭捏……
是生是死,都快點來吧……
她內心如此懇求著,可一直到了十四號這天傍晚,松枝清顯都沒提這件事。
他該不會忘了吧?
吃晚飯時,松枝真佐子好幾次想開口。
但話到了嘴邊,又猛然覺得這是很不要臉的事,所以又趕緊把話咽了回去,整頓飯都一言不發。
「你去茶室和沐浴間打掃一下。」
吃完晚飯後,松枝真佐子和松枝清顯說道。
松枝清顯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默默點了點頭。
過了十多分鐘,松枝真佐子也走去茶室。
此時天色還未全黑,茶室里沐浴在血色的夕照之中,顯得有點荒涼,他正獨自面向庭院的方向揮動掃把。
可能是由於夕陽太過哀傷了,他那副比任何時候都孤獨的身影,烙印進了松枝真佐子的靈魂深處……站在門檻邊上凝望著他,仿佛第一次看穿了他的孤獨本質。
於是乎,她的心被強烈的內疚所折磨,想走上前安慰他。
然而,他的孤獨是那麼牢固,旁人無縫可鑽。
松枝真佐子不得不止住腳步。
滿腔柔情,反覆蹂躪著理性,讓她只想跪下來和他道歉。
只要他能原諒她,她什麼都可以做。
可思緒翻騰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從小到大養成的要強性格,還是阻礙了她放低姿態認錯道歉的念頭。
這時候,松枝清顯發現站在昏暗中的她,便回過頭來說:「有事嗎?」
「掃乾淨了吧?」松枝真佐子眼神威嚴。
松枝清顯點點頭:「掃乾淨了。」
松枝真佐子脫了鞋子,赤著腳踩上茶室的木地板。
松枝清顯站在一邊,低下頭來。
那高貴冷艷的臉蛋,眼神一如既往地冷漠,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
松枝真佐子走了一圈,來到他面前,微微抬起腳底。
還是有一點點灰。
「我說過,任何縫隙都不能留下灰塵,過來好好看看,這裡為什麼我的腳會髒?」她眼神冷漠,聲音里不夾雜著任何一點情緒。
「只是打掃了,還沒抹乾淨,所以是會這樣的。」松枝清顯解釋道。
松枝真佐子掃了他一眼:「還要我教你怎麼抹?」
「我知道了……」
松枝清顯覺得有些奇怪,今晚她的火氣莫名有些大。
好像是回到了他剛剛入贅進來這個家那時候一樣,他幹什麼,她都會看不順眼。
可這幾個月來,她的態度已經明顯有所改善了。
今晚怎麼吃火藥了?
肯定是吃錯東西拉肚子了。
松枝清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了她一番,拿出抹布和水桶,開始擦拭地板。
庭院上空夕陽如火,美得無以復加。
松枝真佐子來到躺椅邊,像往常那樣躺下來,欣賞天空上的晚霞。
那被煙燻了似的憂鬱的日落,叫人覺得哀傷。
光線漸弱,漸朦朧。
松枝清顯擦拭著地板,不時看她一眼。
臉色微微映著晚霞的她,眼睛美麗而又明亮。
晚風微微吹亂了她的頭髮。
在松枝清顯眼裡,不說話的她,完全就是一位女神。
松枝真佐子幾度回頭觀察,眼神里有種旁若無人的陶醉。
當她眼睛微眯,臉朝著一側轉過來時,那一剎那,她的臉上清晰地呈現出濃艷的肉感之美。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襯托她的美麗。
了不得啊,這怕不是妲己轉世吧……松枝清顯為她送上最高評價。
這一晚,到最後什麼也沒發生。
夜深人靜時,獨自躺在床上,松枝真佐子渾身燥熱,輾轉難眠。
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做了個夢,夢醒了後迷迷糊糊地睡去。
這一晚的睡眠,就宛如粳米粉做的麵條。
沒有黏性,根本拉不長,一夜醒了五六次。
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才沉沉地睡去。
一覺醒來,是個大晴天,時間已經到上午十點了。
家裡只有她自己。
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洗漱,吃點東西。
剛到中午,忽然接到了個電話,由舊華族組成的組織,霞會館向她發來邀請,請她下午兩點前往豪德寺參加一場茶會。
霞會館的邀請……
松枝家已經有十年的時間,沒有接到他們的電話了。
而且以前有幸參加過的幾次,都是邊緣人物。
這一通電話,主母大人頓時充滿了豪情。
恢復家族榮光,仿佛就在眼前。
她坐在化妝鏡前,拿起一個綠色小瓶,將滴在掌心上的幾滴百合花香水,鄭重地往鬢角上抹了抹。
認真地抹了口紅,隨後又覺得太艷了,用帶花邊的手絹將口紅揩掉。
不施粉黛的臉孔,依然是冰肌雪膚,飽滿的雙頰和健康的血色讓她看上去充滿活力。
今年四十歲的她,容貌高貴冷艷,卻有著一顆純潔心靈。
她家教嚴謹,潔身自好,從不做有損門楣的事……
當然那是以前。
以後誰知道……
仔細打扮過後,穿上和服,前往豪德寺赴會。
託了阿清的福,這一次,她不再是邊緣人物,而是成為了貴族茶會上的焦點,但凡是到了場的人,都親自過來和她攀談,語氣中透露著熱切與羨慕。
這些舊時代貴族的殘黨,最看重名望了。
現在的日本,名望最高的群體,當然是大作家。
積壓在心頭上近十年的憤懣,一朝清空,春風得意的松枝家主母,眼裡看什麼都覺得可愛。
離開茶會後,情緒還是沒法平靜下來,她乾脆走進商店,買上了一堆可有可無的零碎東西:草莓味的牙膏、五顏六色的毛巾、6色原子筆……
買完,回到家後,她忽然心血來潮。
首次打開了松枝清顯的房間。
作為「單身」男人的屋子,這個房間整潔無異味。
被子迭得整整齊齊,地面沒一點垃圾。
牆壁有些老化,地磚雖然泛黃,但拖洗得很乾淨。
書桌上的小物件,擺放得很整齊,地球儀擦得一點灰塵都沒。
「沒有電腦,沒有電腦椅,閱讀燈也要買一個……」松枝真佐子記錄下缺的東西,又急忙趕去家具賣場。
東西雖然挑好了,但也因為快下班了,要到明天,也就是6號才能配送上門。
結帳的時候,她也感到了肉疼。
可一想到松枝清顯見到這些時的驚訝表情,她又覺得這錢花得很值。
買完東西回到家,又到了傍晚時分。
這天傍晚有些起霧了,黃昏與霧的區分很不明顯,天色朦朦朧朧的。
松枝真佐子的情緒還是很亢奮,怎麼也坐不住,在茶室前的躺椅上躺了一陣後,起身去庫房拿竹耙子,將庭院裡的落葉和枯草耙攏點燃。
濃煙滾滾而起。
隔著火光,她的姿影模糊了,剛剛迎接秋季的微涼晚風吹動她的頭髮,在霧中顯得格外美麗。
「姐姐!」
門口處傳來叫聲。
松枝真佐子看過去,眼裡頓時浮現出了嫌棄。
立花美穗子自然是看出了她的不歡迎,不由得苦笑了下,感到一陣陣的苦澀。
但忽然間,姐姐的眉眼間浮現笑意。
她下意識回頭看去。
夕陽落在了坡道下方,晚霞嫣紅似爐火。
青年先是露出了腦袋來,在殷紅背景的映襯下,清爽的脖頸、寬闊的肩膀、健碩的軀幹、修長的雙腿,都慢慢從坡道下往上浮現出來。
人影自然是松枝清顯。
他背對著夕陽,影子在腳下朝前拉伸,踏著悠閒卻不遲緩的腳步走回來。
「我回來了。」
松枝清顯走進敞開的大門。
沒看另外一個人一眼,直直走到真佐子面前,笑容里有種肉眼清晰可見強勢風範,那風範就猶如灑滿陽光的葉叢那樣璀璨奪目。
松枝真佐子的視線,與他的年輕奪目的笑臉碰在一起。
「自己去準備好了再來找我。」松枝清顯微笑著說道,聲音裡帶有晨風般的清爽。
這一瞬間,松枝真佐子感到了一陣氣絕般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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