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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大運快到頭

  第333章 大運快到頭

  等人都走了,皇帝單獨把李孜省留了下來。

  「李卿,你也聽到了,雖然朕知道你應允了他人,不會泄露其身份和立場。但朕仍舊希望你……再去尋他一試。」

  朱見深面帶淒哀地說道。

  李孜省神色冷峻。

  他心說,來瞻判斷說陛下尚能存活半年,算算時間,目前應該還剩下四個月左右。

  但現在看起來,恐怕很難堅持四個月那麼久。

  張來瞻推算天機這方面從來不會讓人失望,那就是說,我的大運很可能就剩下最後這四個月世間了。

  大運快到頭了啊!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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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孜省恭敬地回道。

  「另外。」

  朱見深又道,「宸妃最近心中有些苦悶,鬱結於心,不得開解,朕無從寬慰,伱稍後先去見見宸妃,看看她有什麼想法和需求,能滿足的就答應她,不能滿足的……待回來後我們君臣再細聊吧。」

  「啊?」

  李孜省很意外。

  皇帝居然讓自己這個外臣去見內宮嬪妃?

  這算什麼道理?

  關鍵是……宸妃就是邵妃,三個皇子的母親,她要跟我說的無外乎是關係皇室傳承的大事,難道皇帝不知道我應該在內帷之事上避嫌嗎?

  「李卿,眼看六月快到了,朕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事,是該提前做準備了。」

  朱見深動情地說道,「無論如何朕都不會負你。你將來也會跟今日一樣榮耀。」

  李孜省心想,這話你說了可不算,要是你的繼任者非要拿我開刀,你的任何約束在他那兒都是扯淡。

  ……

  ……

  交泰殿內。

  朱見深特地安排邵妃跟李孜省在這裡相會。

  為保證這次會面順利進行,皇帝特地讓首席秉筆兼提督東廠太監韋泰跟了過來,算是給李孜省掃清心理上的障礙。

  李孜省也明白,讓他直接去東六宮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交泰殿會面已算他越雷池好幾步了。

  「見過李先生。」

  風姿綽約的邵妃,在李孜省面前顯得溫文爾雅,乍一看就是個江南水鄉走出來的溫婉女子,跟李孜省以前見過的萬妃純粹就是兩種風格。


  因為萬妃眼神中帶著一股狠厲,是自帶一股殺氣的女人,而眼前的女子就好像與世無爭的瑤池仙子,孤芳自賞,他大概明白了,皇帝為什麼會對此女那麼偏愛,因為這女人真的是要背景沒背景,要手段沒手段,唯獨就是有一副清新脫俗的容貌和氣質,讓皇帝覺得自己好像個出塵的半仙一樣。

  李孜省趕緊回禮:「臣參見娘娘。」

  「嗯。」

  邵妃伸手示意了一下。

  李孜省一時沒明白過來,,茫然地看了看左右。

  韋泰上前提醒:「李仙師,娘娘的意思是讓您坐下來敘話。我先到外面等候,就不打擾二位了。」

  以韋泰的意思,我不偷聽你們談話,皇帝也沒打算讓我聽。

  只要你們在裡面不做出什麼讓我為難的事情,我全當在外面看風景。

  我不給你們為難,你們也別讓我為難就行。

  ……

  ……

  交泰殿內。

  李孜省先對邵妃表達了一番關切之情,甚至還表示要讓人帶一些東西送到宮裡來,轉交給邵妃。

  邵妃頷首道:「李先生有心了。」

  李孜省嘆息:「娘娘深得陛下之心,孝敬娘娘就是孝敬陛下……此乃臣下的一點兒心意,娘娘大可不必太往心裡去,只要娘娘不嫌棄就好。」

  說到這裡,李孜省臉上掛著和熙的笑容,等於是為接下來的對話開個引子。

  他很清楚,這是給邵妃一個台階下。

  老李可是非常懂得揣摩人心,皇帝為什麼讓他來見邵妃,他大概能猜到。

  易儲?

  好像有點兒過了!

  皇帝最近沒再提過易儲之事,但要是邵妃突然提出非分之想,他也不會覺得太突兀,因為邵妃跟萬貴妃之間的良好關係,顯然邵妃很擔心將來他們母子會被登基後的太子給徹底清算。

  邵妃順著李孜省的話意道:「妾身得陛下恩遇,平常吃穿用度皆都不缺,勞李先生費心了。」

  李孜省道:「娘娘不必客氣,臣就是想為娘娘做點兒事,盡一點心意。可惜就這……還……沒什麼機會。」

  「妾身缺的不是身外物。」

  邵妃馬上就感受到李孜省的「誠意」,順勢提出自己的見解。

  李孜省心說,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你想要什麼,跟皇帝不方便說的直接跟我說的就行了,回頭我自然會轉交給陛下,看看如何解決。


  「娘娘您需要什麼……臣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您請講。」

  李孜省拱手道。

  邵妃神情顯得有些淒哀,道:「妾身與三個皇兒,平常用度並無缺乏。可是……陛下總在妾身面前提到,將來太子登基後如何如何,妾身也很想知道,如何才能為陛下分憂,能讓他早日康復。」

  李孜省心想,這女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原來心機也很深沉啊。

  我都把話暗示到這程度了,你卻先問皇帝的病情,體現出你對皇帝的尊敬和關心,這是發自真心呢?

  還是故意在我面前裝樣子?

  李孜省道:「陛下的病情的確是……久拖不愈,但陛下乃真龍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娘娘不必太過擔心……

  「有時候陛下滿懷憂慮,擔心這擔心那,其實大可不必,這不一切都沒發生嗎?臣一定盡心竭力找人為陛下診病。」

  說到這兒,李孜省心裡又在想,我讓張來瞻幫皇帝治療,不等於是在坑太子麼?

  張來瞻全靠太子起勢,這次他恐怕很難再幫我吧?

  邵妃啜泣道:「有些事,妾身實在不敢想,陛下真有何不測的話,那我們孤兒寡母……嚶嚶嚶……」

  說到這裡,邵妃居然真的哭了起來。

  一點都不像是裝的。

  李孜省心說,當娘娘的就是不一樣,有些話也能直接說出口,這要是換作一般的大臣,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還說什麼陛下有何不測……

  「娘娘不必擔心。」

  李孜省趕緊往殿外瞅了一眼,好像是在找人為自己做見證。

  可不是我把邵妃弄哭的,那個誰,你要為我作證啊!

  而眼下門口的韋泰正在跟邵妃身邊的常侍太監對話,根本就沒心思搭理裡面二人。

  其實這很好理解,韋泰知道,你李孜省膽子再大,還敢當著那麼多近侍太監的面,把皇帝得寵的妃子怎麼著不成?

  皇帝都放心讓你們見面了,我們這些人還摻和幹啥?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唄!

  邵妃道:「妾身最近一直向上天祈求,讓陛下龍體及早康泰,就算拿妾身的命去換都可以。」

  「唉,娘娘對陛下感情至深,實在讓人佩服。」

  李孜省寬慰道,「不過娘娘您不必太過擔心,臣會想辦法的。至於娘娘的三位皇子……如今年歲都不小了吧?先前陛下曾跟臣提過,會儘快為三位小皇子封王。」

  邵妃搖頭道:「妾身跟先生說的並非此事。」


  話雖如此,但李孜省卻明顯感覺到,邵妃在提到這件事時臉色明顯好了很多,不像先前那麼悲切了。

  李孜省當然明白,邵妃是在為自己的將來打算,而她三個兒子封王顯然就是事情在向好的方面發展而走出的第一步。

  李孜省暗忖,陛下在我們這些臣子面前,一直沒有對其自身病情發表過多評論,但顯然在邵妃這個枕邊人跟前已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是人家夫妻情深的體現,所以邵妃跟我說這些,可能是以為我深得陛下器重,早就得到陛下如此情緒反饋了。

  李孜省突然又想到什麼,心中感慨,太子差就差在其早年喪母,沒有一個陛下枕邊人為其說好話。

  如此一來,太子豈不就成了皇宮上下的公敵?

  李孜省道:「臣明白,娘娘一心為陛下龍體著想,臣其實跟娘娘一樣的心思,臣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確保陛下的病情不至於惡化。」

  「那就拜託先生了。」邵妃起身來,斂身向李孜省行了一禮。

  李孜省受寵若驚,趕忙還禮。

  邵妃坐下後,續道:「先前陛下提到,讓吾兒祐杬拜先生為師。」

  「啊……這……這個……」

  李孜省突然想起來,這事以前梁芳不就跟自己提過麼?

  看來邵妃為了她兒子,也會採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只是自己的處境……

  沒你們看到的那麼好啊!

  邵妃問道:「先生不願意嗎?」

  「臣自然願意。」

  李孜省趕忙表態,「此事,臣會跟陛下提請,希望臣有幸能教導四皇子,跟他一起……進步。」

  說到這裡,李孜省猛然意識到,都這會兒了,連陛下都不提易儲之事了,難道我還要趟渾水給四皇子當先生?

  這不是給自己挖坑嗎?

  邵妃兩眼通紅,梨花帶雨道:「跟先生敘說一番,妾身心中鬱結寬解不少,希望先生一定要把陛下的病掛在心上,讓陛下……早日康復。妾身就當是為天下黎明蒼生,感謝先生了。」

  「娘娘您不必如此。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

  李孜省緊忙還禮。

  ……

  ……

  一場會面,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結束。

  李孜省隨韋泰往乾清宮走,路上韋泰一句話都沒問,好像對這次會面漠不關心。

  而李孜省也在琢磨,邵妃見我,到底是為什麼?


  還要讓陛下特地安排一番?

  這莫說易儲了,就連為她兒子封王之事,她也一句沒提,還是我主動說出來的……難道因為我說過了,所以她就自動避開了這話題?

  回到乾清宮。

  朱見深將其他人屏退,跟李孜省單獨敘話。

  朱見深咳嗽兩聲道:「李卿,宸妃如何跟你說的?」

  李孜省道:「回陛下,邵妃娘娘對陛下的病情十分關心,希望臣能盡心盡力為陛下診病,基本上……就是在說這件事。」

  「哦,沒別的了麼?」

  朱見深問道。

  李孜省一咬牙,道:「陛下,臣斗膽直言,宸妃娘娘是否有其他的顧慮,所以才……」

  朱見深嘆道:「唉!李卿啊,這是咱君臣單獨面對之時,有些話,朕也就不與你遮掩了。朕這身體是如何,自己最為清楚,這病就算是能勉強熬過這個夏天,也未必能熬過殘酷的冬日啊。」

  「陛下……」

  李孜省趕緊想出言糾正下,卻被朱見深伸手給打斷。

  「李卿,病在誰身上,誰對此最為知悉。你不必說那些寬慰之言,現在太醫院和你背後的大夫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儘量延緩朕的病情發作……對於這一點,朕是心知肚明的。」

  朱見深直言不諱道。

  李孜省聽到這兒非常難過,鼻子酸酸的,帶著哭腔道:「陛……陛下,您……您會好起來的……」

  朱見深淡淡一笑,問道:「若是好不起來呢?」

  李孜省不知該如何應答,眼淚頓時忍不住往外涌,很快乾癟的臉頰上全都是滾燙的淚水。

  朱見深一雙眼睛也通紅,他沒說什麼,隨手拿起一張帕子,遞給李孜省,示意李孜省好好捯飭下,等李孜省抹去熱淚,才又接著道:

  「所以,朕讓你去見邵妃,其實就是為了朕病情不愈,甚至將來……嗯嗯……李卿,你覺得若是將來朕大行後,太子會善待他們母子嗎?」

  朱見深好像是在拿一道奪命題考驗李孜省。

  李孜省道:「臣不敢回答。」

  「朕讓你回答,你必須回答。」

  朱見深堅持道。

  李孜省低下頭:「以臣所見,太子仁孝,無論對陛下,還是對宮裡各位娘娘,都是畢恭畢敬,且發自真心,他定不會辜負各位母妃,也不會辜負諸多弟妹。」

  朱見深點頭道:「其實朕也是這麼想的。太子別的或許不行,但其寬厚仁慈之心,卻是有目共睹。但問題是,將來那些朝臣,不會為難他們母子嗎?」


  李孜省感覺到皇帝的話,有為將來發生之事去揣摩和定調的意思。

  說白了,皇帝有意要託孤了。

  李孜省一臉認真地回道:「陛下,就算朝中有那不開眼的臣子,自詡清明且立場剛直,要對本朝事追本溯源,但也為難不到宮裡的娘娘和皇子身上去。臣認為,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

  李孜省心裡還在想,你所說的這種情況,倒是極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你卻說會發生在你老婆孩子身上,這怎麼可能呢?

  大臣難道還要把你的妃子和兒子拉出去千刀萬剮不成?就算他們想,太子也不會這麼幹的。

  自古以來,有過這種行徑的都是通過非法手段繼位的新君,比如說秦二世胡亥,又比如說隋煬帝楊廣,所以你要是真的擔心你老婆孩子的話,還是想想怎麼讓太子更加安分守己才是。

  朱見深沉聲道:「誠如你所言,就算新君登基,想要燒一把火,這把火也不該牽扯到內帷,尤其在我大明更是如此。但問題是,朝中對萬侍有成見的人不在少數,他們將來一定會拿萬侍的事來大做文章。」

  李孜省堅持己見:「可是陛下,太子仁厚,應該不會去翻舊帳的啊。」

  朱見深繼續搖頭:「這就要提到紀侍之死了……說起來,這都已經過去多少年了,祐樘這孩子一直都缺少母親的關愛,朕甚至不知,他是真的已經忘了母親還是說一直在隱忍,只待將來有一天把這件事翻出來重新說一說。」

  李孜省心想,你稱呼萬妃和紀妃都是用「侍」來替代,足見你對她們感情之深,可到了邵妃那裡,再得寵你也只是稱呼她為「宸妃」。

  那位過世很久的紀妃娘娘,據說根本不得寵,怎會在你這裡……如此特別?就因為她是太子的母親麼?

  朱見深道:「萬侍是不在了,但宸妃還在,總會有宵小舊事重提,妄圖把紀侍之死聯繫到萬侍身上。那時候……你讓宸妃母子,如何面對朝中人的洶湧輿情?」

  「臣……一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李孜省好似表態一般道。

  「嗯。」

  朱見深微笑著點頭,「有你在,朕就放心了。不過李卿,其實你自己……也很危險啊,你知道嗎?」

  李孜省道:「臣一心為朝廷辦事,不會顧慮自己安危。」

  嘴上這麼說,李孜省心裡卻在想,我考慮自己的將來,可比陛下你想的多多了。

  我能不知道自己以後會成為朝堂公敵?

  像我這樣的佞臣,就是靠皇帝的寵信才有今天的,您一倒,我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朱見深用惋惜的目光看著李孜省道:「所以說,你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朕準備下月初,給五皇子行冠禮,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認為合適。」

  李孜省附和道,「五皇子年歲也不小了,到了能獨當一面時。」

  「可他還是個孩子啊……」

  朱見深喟然長嘆。

  「……」

  李孜省頓時無語。

  我順著你的意思說,你咋還帶把說出去的話往回咽的?

  朱見深道:「朕還打算,給幾個稍微年長些的孩子封王,算是給他們謀一個好的出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孜省再想,你確定是在問我意下如何?

  不是通知我一聲?

  「臣認為妥當。」

  李孜省這次只回答問題,不再增加個人意見。

  「呵呵。」

  朱見深開懷一笑,道,「李卿,你是個實在人,這是朕覺得你有本事的地方,身處朝堂這麼個大染缸內,你能堅守本心,屬實難得。朕還打算讓四皇子和五皇子,一道拜你為先生,你同意嗎?」

  李孜省恭聲道:「臣無異議。」

  這件事,李孜省知道根本由不得他來做選擇。

  皇帝等於是把四皇子和五皇子託付給他,大有託孤之意。

  但李孜省心裡卻在想,陛下,您是不是託付錯人了?

  我可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

  「朕實在是為他們母子的未來擔憂,這是朕最放心不下的地方。」朱見深一臉憂愁道,「宮裡其他事情,都能得到妥善安置,唯獨這一件……」

  說到這兒,兩眼都紅了。

  「陛下您放心,臣就算粉身碎骨,也會力保宸妃娘娘母子安全。」李孜省用堅定的口吻表態。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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