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

  大年三十,天氣冷的厲害,村子裡一片寂靜,除了貪玩的小孩這時候還願意出來亂跑,街頭巷尾幾乎已經見不著什麼人了。

  「宋大嬸兒,今日你得給我一個說法!」

  

  屋子裡,花奶奶正坐在窗口的床榻上正繡著一條牡丹帕子。

  外頭那道風風火火的嗓音才剛剛落下,院子裡就有了紛亂的腳步聲。宋奶奶的手上頓了一頓,將手裡繡了一半的帕子輕輕折了起來,放在了一旁的籃子裡。

  「唉!「宋奶奶輕嘆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裡思索著,不知小丫頭這次又闖了什麼禍回來。

  宋奶奶走到門前,一眼就瞧見了一個婦人拖著一個小男孩進來,那男孩子額頭上還在流血。

  宋奶奶心下一驚,怎麼還傷著人了!

  男孩子似乎是不情願來的,掙扎著想要往外跑,被他娘拽著跑不掉,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這兩人,正是這碧溪村的村長媳婦李秀珠和她兒子——陶舒。

  宋奶奶壓下心中的驚詫,和藹的瞧著陶舒:「舒兒別怕,我家那混帳丫頭做了什麼,你跟宋奶奶講,宋奶奶替你做主!」

  李秀珠聞言,語氣也不自覺的軟和了下來,嘆道「我知宋嬸兒是個明事理的,就是村里隨便拉出個人來,也沒有一個不說宋嬸兒的好的。若是些別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也就不來找您了。」

  李秀珠說著,情緒漸漸地有幾分激動了,語氣也不自覺的拔高了幾分「只是這次,小丫頭也忒過分了些!你瞧她給我家舒兒砸的!舒兒是我們家裡的獨子,自小是什麼罪都沒受過的,還是頭一次傷成這樣,我這做娘的,看著實在是心疼!」

  宋奶奶朝著院門外的牆角淡淡的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進來說吧!孩子傷的厲害,我這裡有瘀傷藥,先暫且給他擦上壓一壓。」花奶奶臉上露出溫和的笑,語氣柔和的說道。

  宋奶奶一邊給小陶舒擦著藥粉,一邊聽著李秀珠講著事情的經過。

  「這小子,開始問他還不肯說,非得他爹嚇他再不說就要打他,這才說了是他在河邊玩,小丫頭往冰上丟石子兒玩,丟偏了,恰巧砸中了他。雖也不是故意的,但宋嬸兒還是應該教育教育你家丫頭,免得再闖下什麼禍事來!」

  宋奶奶陪著笑「說的是!這件事確實是錦兒的錯,回來我定當好好教訓她,明日我再去好好向舒兒賠罪!」

  「宋嬸兒客氣了,小孩子打鬧麼,不必這樣較真,花嬸兒好好說說她就是了。天色也不早了,還得回家做飯,我們就先回了。」


  「好!真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這瓶傷藥先給孩子拿著用吧!「宋奶奶把剛才給花舒擦的藥粉塞進李秀珠的手裡,歉然說道。

  「沒事兒!我們就先走了」對方態度這麼好,李秀珠也不好再繼續揪著不放了,只得裝作大方的擺了擺手,牽著陶舒回家去了。

  另一廂,宋綃在門外看到李嬸子帶著陶舒在他們家,便知道是陶舒不守信用供出了她,心裡氣的厲害,決定不請他吃烤魚賠罪了。

  此時家是回不了了,這會兒一時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她只好漫無目的的在外面溜達,走著走著,就又走到了河邊。

  宋綃站在河岸的高處,遠遠的向下望去。

  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孩子蹲在河邊,正艱難的舉起一塊西瓜大小的石頭猛然向著冰面砸去。

  這是在破冰?宋綃不由得有些好奇,天寒地凍的,村子裡連個人都難見到,全都躲在家裡取暖,怎麼還有人這時候出來破冰捕魚呢?

  她放輕了腳步靠近,站在一個剛好能看清那人的動作,又不至於驚動他的地方。

  站在這個角度,宋綃也看清了對方的樣子,約莫七八歲的年紀的男孩子,樣貌生的清秀可愛,只是身上的衣衫似乎過於單薄,讓他的面色凍的有些青白。

  哪裡來的小傢伙,她沒見過,難道是別的村上的?宋綃心裡納悶道。

  深冬里的冰面結的厚實,石頭砸在冰面上,只留下一個幾乎可以忽略的小坑,接著便順著冰面滑走了,他只好撿起來再砸,這次的石頭落下去,砸的又不是同一個位置了。

  宋綃一邊皺著眉頭看,一邊在心裡想,這人好笨啊,這樣的砸法,得多久才能砸開啊。

  男孩子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樣不妥,於是蹲下身子,兩手抱著石頭一下一下向下砸去。

  宋綃隨著眉頭舒展開來,認可的點了點頭,順帶著向他投去欣賞的目光,這和笨蛋倒還是挺善於變通的,知道此路不通便繞路他行的道理。

  這麼大的石頭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到底是過於沉重了,此時男孩子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面色也因為出了力氣添出了些紅潤之色。

  所幸你功夫不負有心人,如此數下,「咔嚓」一聲,冰面裂開,露出一個兩根成年人手臂粗的口子,男孩子鬆了一口氣,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

  宋綃看的認真,想知道這個笨蛋下一步會怎麼做。

  男孩子站起身,利落的將右臂的袖子高高的挽起,接著跪伏在冰面上,猛然將胳膊伸進了新砸開的冰口,顧不上冰湖刺骨的寒冷,手邊便有一陣滑膩的觸感,他猛地將它抓進了手裡,低頭看向手心,的確是條魚,只是身量小的可憐,還沒有他手掌大。


  宋綃被他這一系列操作驚的說不出話來,便看著他將那條還不到巴掌大的小魚放進身旁的木桶里,再次將手伸進了冰湖裡。

  宋綃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這樣是不行的!」

  蕭意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胳膊也從冰湖裡收了回來,凍的青青紫紫的胳膊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他側頭望去,只見河岸上站著一個小姑娘,身穿簇新的紅色短襖,腳著一雙黑色長筒棉布鞋,一雙眼睛烏黑髮亮,唇如染脂,神采奕奕。

  窗外有翠鳥的啾鳴聲,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竹屋,在地板上勾勒出一方光亮。

  竹屋裡瀰漫著淡淡的藥草香,躺在床上的女子皺了皺眉,悠悠轉醒。

  心口靠右三寸的位置傳來火辣辣的疼,她單手捂著傷口,另一手強撐著坐起身子,解開衣衫低頭看去,傷口處已經纏上了純白柔軟的細布。

  她攏了攏衣襟,將扣子重新扣好。

  鼻息間是濃郁的藥草香,她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角落裡有一個格外厚重的木架子,上面擺的都是些瓶瓶罐罐,屋子的中間有一方簡樸的木桌,配上兩把椅子,僅此而已。

  女子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露出暢意的笑來,她就說嘛,她宋瀟福大命大的很,怎麼會那麼輕易就死了。

  但是似乎哪裡不對,很快她就覺察到了事情的怪異之處,她閉上眼睛回想,當時,她帶著一支十幾人的精英隊,中了箭後跌落懸崖,之後呢?

  當時層層魏軍包圍之下,自己帶領的隊伍毫無抗衡之力,怎麼會允許她逃出生天。

  門「吱呀」一聲被從外面推開,宋瀟斂起了神色,目光投向門口的位置。

  進來的是一個約莫七八歲左右的小童,手裡端著一碗藥,看到女子坐在床邊,略帶驚訝道:「你醒了?」

  不待宋瀟回應,小童隨即又笑了起來:「醒了就好,姑娘傷的很重,莫要妄動,我這就去叫主人過來。」

  小童說罷,將藥碗放到桌上,扭頭就匆匆向外跑去。

  跑到門邊,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笑道:「對了,我叫天冬。」

  說罷,這才帶上了門出去了。

  宋瀟略微鬆了口氣,方才那名為天冬的小童穿著是標準的燕國人士的打扮。

  宋瀟扶著床柱下了床,儘管動作已經儘量小心,但還是難免牽扯到了傷口,她疼的忍不住「嘶」了一聲。

  她緩緩走向桌邊,坐在了椅子上。

  「咚咚!」門外傳來輕柔的敲門聲。


  「進來!」宋瀟放下藥碗,抬頭望向來人。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外面進來,來人是一個年輕公子,身姿挺正,站在那裡宛如一棵臨風而立的翠竹,清清泠泠,讓人不忍褻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宋瀟的腦子裡倏爾閃過這句詩,她晃了晃神,隨即很快回過神來。

  看到宋瀟坐在桌邊,年輕公子輕輕皺了眉,似乎是有些擔心道:「姑娘傷勢嚴重,此時不宜下床活動。」

  宋瀟擺了擺手,道:「無妨,敢問可是閣下救了我?」

  年輕公子點了點頭,看著她對自己的囑咐渾不在意的模樣,眉頭蹙的更深了,正欲說些什麼,便聽女子問道。

  「是什麼人把我送到這裡的?」

  「你中了箭,在河邊昏迷了,是我家公子路過救了你,把你帶了回來。」

  門外傳來一道脆生生的童聲,正是剛才那個名為天冬的小童。

  天冬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額上有著一層細汗,臉蛋紅撲撲的,他長吐了一口氣,接著面向沈大夫,把他常用的藥箱恭敬的遞上。

  宋瀟面色一正,向著年輕公子正要躬身,卻牽扯到了傷口,只好抱拳道:「多謝!」

  沈大夫神色平靜:「不必多禮,換了別人也一樣會這麼做。

  宋瀟聞言,抱拳爽朗笑道:「看來沈大夫不僅有著醫者之仁心,還格外的謙遜。」

  女子的視線掃了一眼窗外,而後若無其事的看向沈大夫道:「對了,還未來得及自我介紹,陳瀟!沈大夫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沈致!」對方微微頷首,簡潔回道。

  沈致剛從藥箱中取出一方薄薄的絲巾,就被女子抬手制止,女子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明顯比手部白皙的手腕:「江湖兒女,不必在意這些虛禮,沈大夫直接診治就好。」

  沈致抬頭,正對上女子含著笑意的眸子。

  女子的唇色因為失血而變得有些蒼白,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卻是清澈明朗,與沈致的視線對上:「沈大夫,是有什麼不妥嗎?」

  沈致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只是在搭上女子的手腕時卻低了頭,沒人能看清他此時的神色。

  天冬看了看沈大夫,又看了看對面的女子,只覺得似乎哪裡怪怪的,但是卻又說不上來,有些不解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片刻,沈致收回了手道:「脈象已經平穩,只是傷口過深,傷及筋脈,又貼近要害,需得靜養些時日。」

  說著又看了一眼宋瀟,顯然知道對方是個不太聽勸的,於是加重了語氣道:「陳姑娘若想身體能夠恢復如初,在半年內還是不要再動武了,否則可能會落下終身的疾症。」


  「沈大夫,你快過來看看!」門外有人在喊。

  沈致朝著宋瀟點了點頭,步履匆匆出門去了,天冬整理好藥箱,拎著藥箱緊跟著離開了。

  「主上!」一道身影從窗外閃進屋內。

  來人是個青年男子,一襲麻衣,身形魁梧有力,面容剛毅,身上還帶著常年在外闖蕩的江湖氣,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辦事不利,讓主上陷於危難,傷及貴體,還請主上責罰!」

  「不干你事,當時你也不在薊州,再說了,身在沙場,哪有不受傷的!」

  宋瀟卸了力靠在椅背上,神態帶著幾分慵懶,抬手道:「起來吧,白姜,我有事問你。我昏迷幾天了,遠威軍現行至何處?」

  被叫做白姜的男子答道:「主上自追著帖木兒行至崖邊,接著中箭落崖,距離現在已經七天了,徐將軍圍著山找了五天都沒有找到,只好留下一支精銳隨他繼續在附近搜索,當下遠威軍已在陳小將軍的帶領下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了,按照時間來算,現在應當已經到了青州地界了。」

  末了,又補了一句:「主上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棘州!」

  宋瀟聽完,神情放鬆了下來:「既然如此,那就沒我什麼事兒了,我要在這裡養養傷,順便四處逛逛領略一下哪裡來著——哦,棘州的風土人情。」

  女子從桌上隨意抽出兩張紙,揮筆刷刷寫下幾行字,隨便折了一下便遞到白姜手裡:「上面那封傳給聖上,下面的傳給阿蕪。」

  「是!」白姜領命離去。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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