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1章 當面殺人
第5111章 當面殺人
【下雪了……】
祁連山橫亘東西,南北風物截然不同。
山北秋風瑟瑟、草木枯黃,山南卻微風和煦、艷陽高照,一望無垠的草地上青黃相間,碧空如洗、鳥雀翱翔。
無以計數的戰馬由谷口奔流而出,鐵蹄踐踏土地宛如雷鳴。
一隊吐蕃斥候見到如此之多的唐軍,心驚膽戰之下分出兩人上前詢問,未等抵達近前,前方的唐軍在馬背之上彎弓搭箭,不由分說便將其射殺。
其餘吐蕃斥候一鬨而散。
他們此刻不能為袍澤報仇,更不是逃命,而是趕緊將消息送回伏俟城,唐人已經撕毀合約,悍然開戰!
噶爾部落自有一套快速傳遞消息的手段,說來也是從漢人那邊「烽火傳訊」學來,便是在草原之上隔著一段距離便用木材搭建一個高台,上置松明乾草等物,發現警訊便依次點燃。
如今,斥候將最近一處高台點燃,煙霧沖天而起,遠處下一個高台瞭望得之,遂即點燃。
一座接著一座高台被點燃,空曠遼闊的荒野上一道道煙柱沖天而起。
而在這漫天烽煙之下,六千大唐鐵騎片刻不歇、狂飆突進!
傍晚時分,祿東贊站在伏俟城的城牆上,一雙深目眺望著距離伏俟城最近的烽火台上升騰而起的濃煙,面色古板嚴峻,每一道皺紋之中都夾滿了濃濃的不甘。
這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吐蕃第一智者」,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再不復以往睿智鎮定、洞悉一切的沉穩。
悉多於攙扶著父親的胳膊,面上露出一絲擔憂,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兄弟五人,智謀不比長兄、二凶,勇武不比三兄、五弟,天資平庸、性格沉穩的他,陪伴父親的時間最長,也最是了解父親是何等樣的謀略蓋世、智慧過人,何等樣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此刻父親的身體已經被內心的驚詫、恐懼所掌控,根本做不到以往的淡然……
到底發生了什麼?!
烽火台一座連著一座,燃起的烽火將外敵入寇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迴來,但烽火不會說話,外敵是何人、敵人有多少、距此有多遠、主帥是哪個……一無所知。
但是很顯然,父親通天徹地的智慧已經讓他知悉一切。
「父親,孩兒這就召集部隊、增強防禦,伏俟城城高牆厚,部族上下一心、決一死戰,任誰來犯,都足矣將其擊潰!父親且讓親兵護衛,前往大非川與三兄會和,待到孩兒擊退來敵,再回城不遲。」
烽煙一路由北至南,來犯之敵只能是大唐。
雖然不知大唐因何陡然撕毀協議、興兵來犯,但悉多於知道這必然是一場血戰,勝算極小。
畢竟族中主力正在二兄論欽陵率領之下陳兵紫山口與邏些城對峙,還分出一部分兵力由三兄贊婆率領防禦大非川,伏俟城剩下的這麼一點散兵游勇,如何抵禦武裝到牙齒的大唐鐵騎?
自己死戰拖住敵人,給父親撤走爭取時間……
「唉——」
祿東贊長嘆一聲,枯瘦有如鷹爪的手掌握住兒子的手,感受到兒子手上傳遞來的溫度,自身的顫抖戰慄逐漸平息。
「即便為父捨去族人、親眷,又能撤去哪裡呢?高原莽莽、草地遼闊,已無我噶爾部落立錐之地!或許唯有這碧波蕩漾浩瀚無垠的青海湖,才能埋葬你我父子之骨骸。」
悉多於大駭:「父親,何至於此?!」
祿東贊搖頭嘆息:「本以為能夠瞞得過裴行儉,偷偷摸摸聯合高原上一些部族幫助大食人,只要大食軍隊侵占西域兵鋒直指河西,咱們便可攻守異勢。可現在唐人來勢洶洶,顯然識破了為父的計謀,又豈肯善罷甘休?」
由被大唐脅迫攻打邏些城,轉變成為大唐拉攏咱們穩定河西局勢,自可掙得一線生存之空間……
裴行儉已經被自己騙過,證明了不是自己的對手,那麼現在統軍前來者何人,已經不言自明。
面對房俊……他心中惶惶,未有半分勝算。
倒不是房俊的智慧遠勝於他,而是此子最會「借勢」,大唐如日中天、勢不可擋,房俊自可藉助無雙國勢,堂堂正正的來一場碾壓。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智謀都如同是枯木芻狗,一觸即潰……
「走吧,隨為父去往城外,迎候天兵。」
悉多於略作沉吟,道:「……父親在城中即可,孩兒去往迎接吧。」
無論如何,父親都是噶爾部落的族長,整個吐蕃僅次於贊普的人物,豈能去往城外「開城獻降」?
總要留下一份體面。
祿東贊苦笑:「此戰不可開,敗不能開,勝亦不能開,淪落此等境地,還在乎什麼體面?為父就將所有體面都丟在地上,任憑房俊踐踏!」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就不必遮遮掩掩、猶猶豫豫,喪家之犬一般,還要什麼體面?
與其爭取那一絲不可能存在的尊嚴,還不如將腰彎下去、把頭顱埋在塵埃之中,逆來順受、表示恭順。
「臥薪嘗膽」只有無上之尊崇,何來屈辱?
……
秋風瑟瑟,明月高懸,月光傾瀉在草地上,隨風起伏的枯草有如海浪,數千大唐鐵騎在夜色之中疾馳前行,好似一片潮水洶湧澎湃,馬蹄轟鳴,震人心魄。
祿東贊坐在城下的長亭里,看著狂飆突進至眼前的大唐鐵騎,目光中流露著不甘,但更多卻是艷羨。
在吐蕃,哪怕想要得到一把鐵壺都是難事,軍中甚至難以裝備制式戰刀,若是哪一個軍官得到一身鐵甲,簡直羨煞旁人。
而在大唐,每一個唐軍都被武裝到牙齒,精鋼打造的制式橫刀,明光鎧、山文甲幾乎校尉之上軍官人手一套,戰馬的嚼子都在月光下散發著鋼鐵的光芒。
這樣的軍隊,如何戰而勝之?
這樣的國家,幾時才會衰敗?
烏黑的鐵甲、閃亮的鋼刀,好似烏雲一般籠罩在祿東贊心頭,見不到一點光亮。
……
看著馬前迎接的悉多於,房俊翻身下馬,正欲上前,被身後的程處默拉住。
「大帥,讓我先去試探一下。」
程處默很是緊張,雖然對麾下將士的戰力有著充分信任,但畢竟深入虎穴,稍有差池便會導致慘敗。
最⊥新⊥小⊥說⊥在⊥⊥⊥首⊥發!
房俊笑了笑,似乎沒見到馬前的悉多於,對程處默道:「兵書戰策上說的那些自然都是至理名言,但也不能墨守成規,而是要活學活用。咱們此來,雖然做好了剿滅噶爾部落之準備,可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何樂而不為呢?祿東贊在吐蕃身份尊貴、聲望卓著,若能使其衷心敬服、誠心依附,當可消弭於一場刀兵。」
悉多於心中戰慄,不敢出聲。
果然唐人來者不善……
程處默不再多言,而是摁著腰間橫刀行於房俊之前,試圖以身體遮擋有可能射來的暗箭。
房俊笑呵呵的緩步而行。
直至亭外,程處默摁刀而立,緊張的觀望四周形勢。
房俊則走向亭中,亭外有兩名吐蕃兵卒,其中一人上前:「還請越國公解下佩刀,方可入內。」
房俊二話不說,抽出橫刀,狠狠朝著對方脖子斬去。
沒人想到他會在祿東贊面前揮刀,加之力大無窮、刀速極快,所有人未等反應,鋼刀已經斬斷脖頸,一顆頭顱滾落地面,鮮血從胸腔之中噴濺而出。
所有人先是愣在當場,繼而在場吐蕃人勃然大怒,一片「嗆啷啷」的拔刀之聲,殺氣騰騰的圍攏過來。
程處默心裡罵娘,卻半點未曾延遲,箭步來到房俊身前,抽出橫刀,只要有人敢於上前便廝殺一場。
「都住手!」
亭內,原本安然穩坐的祿東贊霍然起身,站在長亭的圍欄邊,將幾乎撲上去廝殺的兵卒喝止。
然後目光灼灼的盯著房俊,扶在圍欄上的雙手青筋暴突、指節發白,顯然極力壓抑著心裡的憤怒……
「越國公身臨伏俟城,卻當著老夫的面悍然斬殺兵卒,當真以為老夫不敢下令將你斃於此處?」
周圍兵卒聞言,紛紛踏上一步,齊聲大喝:「殺!」
氣勢迫人,怒目而視,仿佛擇人而噬的猛獸。
程處默握刀的手很穩,但面色發白。
房俊卻視如不見,將染血的橫刀丟在地上,雙手負於身後,微微仰起頭,微笑道:「大相膽子比天還大,既然心中並無親族之羈絆,無所謂噶爾部落之生死存亡,又有什麼不敢做呢?」
祿東贊略作沉默,繼而道:「越國公帶兵前來,威逼伏俟城,是打算徹底撕毀當初之協議嗎?」
房俊「呸」了一聲,罵道:「老賊豈還要一些臉面?你自己打著什麼主意,真以為能夠騙得過大唐?你敢再說一句是大唐撕毀協議,我現在就下令攻陷伏俟城、屠滅噶爾部落!」
雖然置身於群敵環伺之中,動輒有性命之憂,可程處默依舊對房俊的膽氣佩服得五體投地。
真就吃准了祿東贊逆來順受、投鼠忌器?
祿東贊扶著圍欄站在亭內,目光從房俊頭頂越過,看著遠處黑壓壓矗立的大唐鐵騎,抿著嘴,半晌無言。
氣氛壓抑,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終究,祿東贊緩緩吐出一口氣,擺擺手:「都退下吧,還請越國公入內敘話。」
殺了房俊又有何用?
甚至於殺了這六千鐵騎又有何用?
祁連山之北,尚有裴行儉、程咬金、牛進達,大唐頃刻之間便可聚集十餘萬甚至數十萬大軍,噶爾部落的結局只能是灰飛煙滅、血脈無存。
唐人有句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徒逞一時之英雄,卻要承受不能承受之惡果,何其蠢也?
生死存亡面前,所謂的氣節、尊嚴,不值一提……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