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8章 授人以柄
第5108章 授人以柄
房俊倒也並未避嫌,隨意道:「當下帝國之核心,便是一切以經濟為主,況且兄長仕途之終點必然不會是涼州主簿,所以不必在意其他,只一心一意種好棉花足矣,只需使涼州的經濟取得長足進步,兄長自然居功至偉,他日重歸中樞,入三省乃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
現如今的大唐,頗有一種後世某個階段「經濟指標高於一切」的意味,固然有諸多弊端,甚至產生一些無法彌補之損害,但世間從無完美之政策,任何政策都只能有所側重、有所取捨。
只是當下世人尚未意識到,輝煌、快速的經濟發展背後,將會醞釀出怎樣的資本變革……
崔神基連連點頭,繼而感嘆道:「白迭子早已載於史冊之中,河西、西域各地之種植歷史更是以數百年計,有人將其移栽花盆之內充作觀賞,有人將其當作雜草一般剷除,卻從未有人想到此物居然能夠紡成線、織成布,成為撐起一方經濟、行銷遍於天下之寶物!」
他對房俊心悅誠服:「太尉詩詞雙絕、冠於天下,功勳赫赫、戰無不勝,可謂『文武兼備、驚才絕艷』!但下官卻最為佩服您『格物致知』之道,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儼然仙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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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大笑道:「宇宙之初,物理之道便已經放在那裡,吾等只是去發現其中之道理、規則,而後加以利用而已,算得什麼神仙手段?兄長如此吹捧,在下汗顏無地啊!」
「二郎太過謙虛!」
他見房俊毫無上位者的架子,一口一個兄長很是親近,自然也將稱呼由太尉變成二郎。
一時間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遠處馬蹄聲響,由親兵通報盧國公與涼州刺史一併前來,房俊便與崔神基起身,來到亭外。
未幾,程咬金與郭廣敬聯袂而至。
二人翻身下馬,上前迎接……
房俊先與郭廣敬相互見禮,而後向著程咬金一揖及地:「侄兒拜見叔父,叔父一把年紀還要為國戍邊、金戈鐵馬,身披舊創、忠義護國,實在令吾等晚輩敬佩讚嘆、自愧不如。」
「哈哈!你我叔侄,親如一家,在老夫眼裡,你與我那幾個兒子一般無二、無分彼我!快快起來,不必多禮。」
程咬金哈哈大笑,上前握著房俊的肩膀將其扶起。
一旁,郭廣敬、崔神基、甚至程處默都眼皮跳了跳,暗暗讚嘆程咬金臉皮厚如城牆。
按理說,他這話的確沒問題,房俊可不就是其子侄輩?
然而以房俊今時今日之地位,不僅可與其平起平坐,甚至穩勝一籌……朝中至今仍流傳著那句「生子當如房遺愛」,可又有誰真敢說一句「房遺愛如我兒子一般」?
李勣都不敢說這話!
房俊起身,笑眯眯似乎對程咬金的話語沒有半分不滿,甚至連連點頭:「你我兩家乃是世交,叔父不僅是尊長,晚輩甚至一直視如義父!」
程咬金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捋著鬍鬚笑得很是開心:「那不如等回京之後,老夫宴請令尊,再找幾位故舊作陪,將咱們父子相認之儀式完成,廣而告之!」
房俊笑呵呵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一旁,崔神基與郭廣敬笑容古怪,前者到底憨厚一些,見程咬金笑得開心,程處默這個傻小子也在一旁陪著笑,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越國公沙場爭鋒、戰無不勝,確有『溫侯』之勇,與盧國公之悍勇相得益彰,若能成為父子,必是一場佳話。」
程咬金:「哈哈哈……嗝!」
笑容僵在臉上。
他可不僅僅是武將,自幼家境優渥、飽讀詩書,自然是讀過《三國志》的,馬上反應過來。
「溫侯」不就是呂布麼?
呂布的義父是誰來著……丁原?董卓?
這倆老貨都給呂布乾死了啊!
頓時大怒:「哇呀呀,房二你個混帳你要弄死老夫麼?來來來,今日大戰三百回合,讓老夫教教你如何尊敬老人!」
房俊連忙告饒,然後笑著對崔神基道:「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認盧國公為義父,不如勞煩您馬上回京,將此事告知家父一聲,讓他做好準備?」
崔神基故作沉吟:「越國公有吩咐,下官自然不敢搪塞推諉,可在下身負皇命……」
房俊一臉鄭重:「皇命固然重要,可我認義父一事難道不重要?你且回京,若陛下責罰,盡可推到我身上,我一力擔之!想來陛下知曉是我為了認義父而耽擱皇命,也不會責罰。」
崔神基:「下官遵命,這就返回長安……」
「誒誒誒!」
程咬金嚇了一跳,雖然知道這是房俊反擊他倚老賣老,很大可能是在玩笑,卻是不敢賭。
萬一崔神基這個夯貨當真了,根本不宣讀陛召他回京的詔書,回頭就返回長安怎麼辦?
無奈攤手:「你們這些年輕人當真不懂幽默,開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來來來,二郎快隨我入城,今夜設宴,咱爺倆不醉不歸!」
房俊笑容可掬:「叔父是在開玩笑嗎?哈哈,小侄可當真了呢。不過,『不醉不歸』這話可是您親口所言,郭刺史、崔兄,煩請您二位給做個見證,莫讓盧國公抵賴。」
程咬金臉色一變,這才想起房俊「千杯不醉」的能耐,可事已至此,總不能食言而肥吧?
只得硬著頭皮:「老夫今日捨命陪君子!」
……
入城之後,到了刺史府,崔神基首先宣讀詔令。
不出所料,自然是召程咬金率領左武衛回京……
程咬金心心念念回去長安,可此刻詔書抵達,卻發現自己沒那麼開心了。
他瞪著崔神基:「崔大朗此行,該不會只是為了宣讀詔書吧?」
按理說,宣讀詔書而已,沒必要讓一個黃門侍郎親自跑一趟……
果然,崔神基又將另外一封文書遞給郭廣敬:「吏部任命,由下官接任涼州刺史府主簿,往後在刺史帳下聽令。」
程咬金眼睛瞪大:「涼州刺史府主簿?」
崔神基笑呵呵道:「正是,臨行之前,陛下有所交待,因為如今涼州轄區之內大肆開墾荒地、種植棉花,朝中諸位宰相擔心有人趁機侵占良田,以開墾之名、行兼併之實,所以嚴令下官徹查帳簿、清算田畝,務必不使百姓之良田淪為世家之『荒地』!「
氣氛很是嚴肅。
在座幾位要麼世家子弟、要麼國之武勛,對於世家門閥那一套兼併手段自然無比熟悉。
開墾荒地種植棉花是好事,可是在這過程之中,是否有人將百姓之良田強行買入,而後以荒地之名登記在冊?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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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廣敬略有慌亂,他是涼州刺史,只需崔神基查出有一畝良田如此成為荒地、落在世家名下,他就難逃罪責。
想要免責,或者將功折罪,就只能配合崔神基將那些蛀蟲一個一個揪出來……
最慌的則是程咬金。
因為他忽然想起,自己以「無賴」的手段從蕭瑀手裡搶來那麼多的棉田,以蕭瑀那老奸巨猾的性格,豈能老老實實被他搶奪?
就算蕭瑀此前並未強占良田、變良為荒,在他要地的時候,也有極大可能去強占一些良田,轉而以荒地之名義過戶在他程咬金名下……
自己名下到底有多少「變良為荒」的棉田,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種「變良為荒」的棉田,肯定有。
只要一查,各種人證、物證便會主動送到崔神基手裡……
程咬金有些冒汗。
娘咧,大意了!
本以為自己占了一個大便宜,孰料卻是授人以柄!
他看向房俊,正好房俊向他看來,兩人四目相對,房俊笑問道:「叔父何時啟程回京?」
程咬金:「……」
他若是此時回京,那些落在左武衛名下、實則歸他個人所有的棉田,還能剩下幾畝?
甚至剩下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否因此背負一個「侵占民田、變良為荒」的罪名?
已經到手的錢,說不定全掏出去都不夠,還得落下一大筆罰款……
可詔令已經抵達,他還能抗旨不尊?
抹了把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皇命所在,豈敢拖延?只是河西尚有一些事務需妥善處置,有些不放心啊。」
房俊笑容燦爛:「叔父且回京便是,有什麼事,小侄幫您處置。」
程咬金:「……」
這混帳笑容看起來就沒安好心啊!
不過,此事還真就得落在房俊身上,看著房俊與崔神基的親密程度,只要房俊願意替他遮掩,想來崔神基也會得過且過。
可問題在於他此番回京,畢竟會被陛下拿來制衡房俊在長安的勢力,若是他這邊需要房俊遮掩,就等於被房俊抓住了把柄,還怎能理直氣壯回京鉗制左右金吾衛?
「……叔父是這麼想的,之前為了左武衛上下能夠吃一頓飽飯,老夫弄了一些棉田,現在既然詔書已至,需率領左武衛回京,那這些棉田也就沒什麼用處了,老夫一併送於二郎,可好?」
現在他寧可不要這些棉田,也絕不能被房俊給要挾。
房俊似笑非笑:「您自回京,這邊的棉田,有小侄與崔兄給您看著,儘管放心便是,是您的東西永遠都是您的,誰敢動腦筋,我跟誰急!」
程咬金:「……」
有房俊這句話,這些棉田算是鐵定在他名下,別人想搶都搶不走。
同樣,把柄就會一直被房俊攥著,但凡他敢在長安對左右金吾衛下手,這邊必然會爆出一個大雷,無數證據直接送去御史台、大理寺……
娘咧!
「來來來,廢話休說,酒宴擺上,老夫今日與二郎不醉不歸!」
若是酒場上能把房二灌醉,受的這份氣也算是有個出處,心裡能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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