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人瓷

  第191章 人瓷

  「昭昭兮,青花烈烈晃天光。」

  「渺渺兮,煙雲茫茫弋游龍……」

  少年輕聲呢喃著祭祀蛇神的唱詞,走過焦黑稻田間的淺灰小路,這是從高速通往羊牢村的路,前半段筆直,後半段蜿蜒,一座水泥磚堆成的簡陋土地廟坐落在筆直和蜿蜒的交界線。

  寧哲在土地廟前半跪下身,小小的廟裡空空如也,上一次來時盤坐在這裡面的土地神已經不見了。

  羊牢村的土地神被姬汰浼的外婆稱為『太微希夷顯聖真君威武鎮魎大帝』,這樣的土地廟不只是進村的路上有,村里也有好幾座,不過寧哲記得最清楚的還是位於村子北邊那棵老銀杏樹下的那座土地廟。

  「對了,那棵銀杏樹……」寧哲站起身,拍拍膝蓋上沾到的草木灰,一點靈光在腦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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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一個外人來說,羊牢村最顯著的特徵有兩個:

  其一,村內有著大量形容枯槁、病痛纏身,但卻老而不死的長壽老人。

  其二,村子的北邊生長著一棵需要十幾人合抱才能勉強抱攏的老銀杏樹。

  據姬汰浼的外婆死前所說,這棵銀杏樹在三年前的端午節那天遭了雷劈,當天正午,萬里無雲,憑空一聲驚雷炸響,一道晴天霹靂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這棵銀杏樹上。

  雷霆點燃了火焰,從那天起,銀杏樹的樹心就燒了起來,樹心的火焰從內至外燒空了整根樹幹,一燒就是三年,直到今天。

  回憶起當初的事情,寧哲感覺,自己好像找到那場火的火源了。

  「這場火非常古怪……就連我也受到了火的影響。」寧哲輕聲自語道。

  寧哲還記得自己方才不顧一切地沖入火場、翻開黃曆,乃至引出蛇神真身來與烈火中的厲鬼硬碰硬,以至於讓自己身陷險境。

  沒有偵察,沒有思考,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像個莽夫似的徑直向火焰沖了進去。

  這不是自己會做的事,這不是『寧哲』的作風,以寧哲的性格他根本不會做出如此魯莽冒進的舉動,早在高速路上遠遠看見火勢時他就該停車了。

  下車,然後遠遠地觀察,從火海中呻吟的聻蛇以及高速路上被捲入火中的司機乘客身上收集信息,進行分析,然後再決定下一步要做什麼——慢慢前進,或是回去找蘭仕文,請來瘟神。

  膽大心細,這才是寧哲的行事風格,而不是像個無腦的莽夫似的一頭衝進火焰之中。

  「火能夠影響人的情緒,也影響了我的判斷……在看到火焰的一瞬間我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如撲火的飛蛾一般奮不顧身地猛衝向前。」寧哲回憶著之前的情形,心中不寒而慄。


  如果不是強迫他相信自己是『寧哲』的思想鋼印在一定程度上抵抗住了火焰的同化,自己甚至連現出蛇神真身垂死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被那病毒般的火焰強行同化成了另一個人。

  咔嚓——

  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聲音從腳底傳來,寧哲低頭一看,原來是踩到了一塊不知從哪裡來的碎瓷片。

  瓷片光滑,純白的顏色上勾勒著點點雀斑,像是女孩子害羞的臉蛋。寧哲撿起被自己踩碎的瓷片一看,上面赫然印著一排漆黑細密的睫毛,而睫毛下方那略帶弧度的凹陷則像是一個……眼眶。

  是的,眼眶。

  寧哲深吸一口氣,朝著道路盡頭已經燒成一片廢墟的羊牢村遠遠望去,將帶著睫毛印花的碎瓷片放在地上。

  路邊的灰燼里還埋著更多的瓷片,還有一些破裂的骨頭,寧哲默念著祭祀蛇神的唱詞,耐著性子撿起一枚枚瓷片抖掉灰塵,用拼拼圖的邏輯一枚枚擺放在地。

  不多時,一張唇紅齒白,面目猙獰的白瓷人臉便出現在了寧哲眼前。

  雖是碎瓷重拼,這張布滿裂紋的臉卻依然顯得栩栩如生,五官靈動,就連那憤怒的表情也像是一個臉紅脖子粗的暴躁老哥。

  寧哲認得這張臉,在烈火焚身的煉獄裡。

  「當時所有的聻蛇都被火焰熔化了五官,一場大火把所有的長相都燒成了同一張臉。就連我也被火焰所感染,人格與意識都在熔融的邊緣。」

  熔融,同化,這就是火焰的本質。

  燎原的大火只是這場詭異事件的外在表象,以火焰形式病毒性傳播的模因感染,才是其內在本質。

  所有沾上火焰的生物都會被熔掉人格,改變外貌,由內至外被同化成同一個人。最後變成自己眼前的這副模樣,被燒製成一件件唇紅齒白的詭異瓷器,碎裂一地。

  「好在這場火至少今天之內是燒不起來了,無論是燃燒還是同化,都是在觸犯忌諱。」寧哲站起身,將好不容易拼好的白瓷人臉一腳踢散。

  像這樣的碎瓷片在火焰褪去的荒原上四處可見,那一張張一模一樣的臉也許屬於火中呻吟的聻蛇,也許屬於堵在高速路上的司機和乘客,寧哲懶得去分辨。

  趁著今天不會再起火,寧哲需要儘快去羊牢村走一趟。

  走近村口,半截燒焦的樹樁下方趴著一方寫有『羊牢村』三個字的石敢當,深灰的石體已經被高溫燒裂,羊牢村的『牢』字從中間裂成了兩半。

  「……」寧哲繞過裂開的石敢當,入眼是一片灰白的斷壁殘垣。

  羊牢村里大部分都是土木結構的泥磚瓦房,一場大火將承重的木樑摧殘殆盡,只剩下一地碎瓦和泥土砌成的殘牆,原本在村里隨處可見的露天棺材也變成了通紅的炭。灰白的色調是這裡的主旋律,上旋的熱氣帶起溫熱的餘燼,輕輕寧哲的臉龐。


  寧哲翻身爬上一棟鋼筋混凝土的二層小樓,視線掠過微火與餘燼,落在了遠處一棵的醒目大樹上。

  銀杏樹上余火未熄,一樹翠綠的葉子燎燒殆盡,只剩下半截中空的粗壯樹樁立在原地,時不時濺出一兩顆燥熱的火星。

  「那裡就是火源地了。」寧哲皺了皺眉,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就這樣貿然靠近。

  當初姬汰浼乘車進入羊牢村時,他的母親曾在給他的信中留下了數條囑咐,其中有兩條的內容是這樣的:

  【4、趁著他們還沒發現你,你必須儘快找到一樣東西,一樣能夠殺死『他們』的東西,它就藏在這個村子裡】

  【5、你爺爺還活著的時候,留下的唯一線索是『深處』,他將那件東西藏在了羊牢村的深處,那是無法憑人力抵達的地方,但伱要抵達那裡,不管使用任何方式,藉助什麼力量】

  「所以姬汰浼的爺爺留給他的『那件東西』,號稱可以殺死升格者的東西,會是什麼呢?」

  雖是自問,但寧哲隱隱感覺自己已經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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