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巳(六)
第23章 上巳(六)
「報仇?」趴在他肩上的雲棲艱難地偏頭問:「如何報?」
*
「殺了我,你哪也去不了!」
山風呼號,猶如怨魂在深谷中嗚咽。
雲棲立在懸崖邊上,後背上冷汗泠泠,只要再往後一寸,便是萬劫不復。
那人身形高大威猛,鑽出馬車的雲棲隱在他身後,嬌小玲瓏,足足矮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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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棲攥緊那人的腰帶,眼角瞥了一眼身後望不見底的淵,心裡直打顫。
以其說挾持了人家,不如說死死抓住那人,仿佛揪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人卻一直盯著那把赤耀劍,雖說那道赤焰紅光就橫在他的腰間,他卻絲毫不懼。
不但他不懼,就連其他黑衣人也半點不懼,須臾,已從各個方向圍攏上來。
「哎,不要再往前走了,別以為我怕你們,」雲棲惡狠狠地說,「我手裡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黑衣人一個個嬉皮笑臉地說:「這是刀?」
「別逗了!」
「我看倒像是個火摺子。」
「小妞,」其中一個抬腳走出,挺直腰板,歪嘴一笑,「你要殺就殺,正好給我們看看你那火摺子的能耐,反正他死了少一個人跟我們分賞銀,主人要的是你。」
殺人?
不是殺雞,唉,即便真讓她殺只雞也夠嗆,嘴上說說而已,她……還真下不了手。
雲棲皺眉,沉吟,那人偏過頭來,死盯著她,黑面罩後面的眸子凌厲中透著好奇,威武中透著挑釁,像是在說:「夠膽你就試試!」
氣死人啦!殺也殺不得,留在跟前反而礙事,誰知道他會不會搞個突然襲擊什麼的……
雲棲目光游移,觀察四周,心一橫,出其不意地將那人一把推了出去。
為今之計只能找機會溜了。
黑衣人笑了,七嘴八舌地戲弄她說:「小妹妹,別鬧了,跟哥哥們回去。」
一邊說,一邊試探著緩緩圍上前來。
「不要過來,退後——」雲棲吼了吼,「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她的步子微微往後挪了挪,腳跟似已踏空,經年累月日曬雨淋,崖頂邊緣本就鬆軟,受壓,土屑紛落,碰在崖壁上撲稜稜直響。
雲棲心裡一驚,手中的匕首耍賴地亂舞著。
近身著者死……
剛才趴在天窗上她仔細瞧過,下面的懸崖雲遮霧繞,黑漆漆的,粗略估計得上千米。
後方的山風嗖嗖的,雲棲心裡身子也拔涼。
要死呀,雖說有反重力鞋在腳,可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地瞎跳啊!
忽然雲棲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剛才被她挾持的傢伙應該是領頭的。
見雲棲即便不跳也已身處險境,情勢危急,他一愣,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又擺了擺手,圍上來的黑衣人忽然散了開來。
看來以死相脅果然奏效,那個什麼主人的,肯定不希望落得一具屍首或者殘廢……
雲棲終於鬆了一口氣。
為了方便開溜,套著鐐銬的手腳活動起來很不方便。
她朝山道盡頭方向望去,像是忽然察覺到什麼,驚叫了聲:「哎呀,那是什麼?」
黑衣人果然上當,紛紛朝她視線方向張望。
幾乎在同時,雲棲手中的匕首對著自己一揮。
沒有聲音,就那樣無聲無息地一划拉,紅光閃過,鐐鐮如同面捏的一樣,忽然分開,鐵鏈子滑落哐當直響。
未費吹灰之力,雖然手腕上的鐐銬尚未去除,但當中的鐵鏈已經分開,她的手臂已經可以活動自如。
而那些剛才還嚷嚷「火摺子」的傢伙們,聽到聲響回過頭來。
看到她特嘚瑟地擺弄著匕首,手腕上掛著的鐵鏈子直晃蕩,大吃一驚,齊刷刷地退出幾步,怔怔立住,手中的長劍已經舉了起來。
「呵呵……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還以為本姑娘是吃素的?!」雲棲冷笑兩聲,眼睛盯著眾人,手上一點兒都不耽擱。
再一划拉,又一道紅光忽閃而過,腳腕上的鐐鐮應聲而斷。
「嘿嘿.」受了一晚上氣的雲棲,心情舒坦地揉了揉手腕,活動了下手腳。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幫子臭男人不敢傷她,要留著她的小命回去復命領賞,於是又得意地揮了揮等離子匕首,笑嘻嘻地說:「大哥哥們,看到沒,沒見過世面吧,這可是能殺人的火摺子!」
眾人驚得又退後幾步。
此地不能久留,雲棲舉目四望,遠遠看到有光的方向,那邊定然有村莊。
說時遲那時快,她笑眯眯地舉起手臂,手臂上的寬袖裡隱藏著弩機。
自從弄丟了等離子槍,她一直尋思著研發一種類似槍的冷兵器。
這個弩機她已經演習過多次,適合近距離突襲。
這次為了救命,她從腰袋裡摸出專門定製的霹靂彈,嘿嘿獰笑,擒賊先擒王,對準那人的大腿就是一槍:「想抓我,下輩子吧!」
裝彈、拉弦、瞄準、手指扣動機括,一氣呵成。
霹靂彈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那人愕然抬頭,面罩下的眼睛在看見那道疾若閃電的白光時不禁呆住。
但見寒光一閃而逝,「嘭」的炸響,黑煙騰起,月光下鮮血四散,男人慘叫悽厲,聲震四野。
卻不是那個領頭的。
居然有人撲上來替他擋子彈,救了他一命。
但在場眾人都驚駭不已,再也顧不得她,紛紛朝傷者圍攏上去。
那人死了沒?管不了那麼許多了,逃命要緊!
雲棲騰身一跳,反重力鞋助她高高躍起,倏地一下鑽進了山道靠山那一側的樹林。
樹林裡傳出她張狂的笑聲:「哈哈——來追我啊,想追我,做夢去吧——」
「他媽的,你別走!」領頭那人怒極,飛身躍起,施展輕功跳進樹林。
雲棲使勁兒逃,跑出去很遠回頭瞥了一眼,發現竟然還沒有將他甩掉。
哎呀,怪只怪自己喜歡穿白裙,這樣下去,就是逃一個晚上都跑不脫呀!
她看了看來人方向,轉而朝著遠處山麓上最高最濃密的大樹奔去。
腳上套著反重力鞋,她的身子輕盈若飛鳥,時而用腳尖輕點樹梢,起起落落,凌風而行,飛到那棵大樹時,那人當然已經被她甩掉了。
她一閃身鑽進樹冠,往下攀了一段,找了個穩當的樹杈坐下。
安全啦……雲棲背靠著樹幹,雙手枕在腦後,驚險、刺激、奔波一夜,著實把她累壞了。
此刻的山風不再凜冽,反而覺得很是涼爽愜意。
山風吹過森林,樹葉颯颯作響,就像在歡唱。
山間霧靄升騰,然而抬頭依然能夠欣賞繁星滿天。
這身白衣在晚上目標太大,她立刻決定在樹上過夜,等天亮了再回長安。
山風、蟲鳴反襯得山林月夜的靜謐而迷人。
迷迷糊糊間,林間忽然傳來一陣冷笑:「哼,不過如此嘛,這麼快就被某找到了,看你這次往哪跑!」
雲棲驚得坐起,「不會吧,你屬狗的,這麼隱蔽都能找來!」
側著身子往樹下瞥了一眼,嚇得幾乎摔下樹。
那人竟然如同鬼魅般地掛在不遠處的樹枝上。
嗚嗚嗚……真是見鬼了,她抬起弩機,裝彈、瞄準、扣動機括、射擊。
一個霹靂彈射出去時,白光忽閃而去,真是笨死了,那人竟然不閃不避。
又聽「嘭」的一聲,火光閃動,黑煙騰起,那人如同紙鳶般著斜飛出去……
月影斑駁,雲棲垂目探看,只見那人動也不動地躺在樹下的枯草地上,身上竟然亮起點點火星。
奇怪,情況不大對勁呀?!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吟,臥榻之側豈容死人?
飛身下樹,落在那具屍體旁邊。
火藥槍當然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威力不俗。
那人身首分離,胸口被擊穿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此刻洞口的火星已經點燃,配合著火藥,忽忽竄起尺許高的火焰,白煙里滿是嗆鼻的硝石味道。
奇了,這人……易燃?
心中起疑的雲棲彎腰查看,就在低頭的剎那,只聽得「嗖」的一聲,頭頸一涼,她的人已經被繩索套住。
什麼鬼?
「呵呵,」那人從樹後跳出,凝眉冷笑,手上一用勁,繩索收緊,雲棲登時動彈不得。「我來了,你還在做夢吧……」
怪哉了,地上的死人套著那身黑袍,而這人竟然只著白色褻衣,褻衣寬鬆,領口露出一片紫銅色的胸膛。
「唔,你不是死了麼?」雲棲不甘心地瞥了一眼腳下,手已被捉牢,只得用腳踢了一下「腦袋」。
腦袋輕飄飄的,像個皮球,一腳過去被踢得飛起,撞到樹幹上,立馬散了開來。
雲棲跺腳罵道:「你耍賴,這次不算,拿個稻草人來裝神弄鬼,你這個騙子,勝之不武。」
「哼,這叫兵法,懂不懂你,兵者詭道也。」
那人霸道地一拽,雲棲急忙蹲下身子,一高一低,一個在拉,一個使勁往後坐,兩個人像在拔河。
雲棲嚷嚷:「你到底要怎麼樣?」
「你打傷了我的人,今晚我得好好教訓你!」
雲棲心下一寬,還好那人沒死,「你們來抓我,還不准別人反抗?別人反抗了,你們還不能受傷?這是什麼霸道邏輯?!」
那人不吭聲,死拽。
雲棲忽然立起,雙足朝後一蹬,身子朝那人飛去。
那人本在用力往後拽,繩索一松,身體收不住地朝後仰,而雲棲偏偏像發人肉炮彈衝上來,那人躲閃不及,竟然被她撞倒在地。
趁那人後仰倒地的空當,雲棲雙足踩在他胸口上,借力一蹬。
「還想跑?」那人氣息凌亂,怒喝,伸出五爪捉住她的右腳,拼盡全力地一扯。
可恨,竟然將她的反重力鞋脫去一隻。
雲棲頓時失去平衡,慘叫一聲,歪著身子撲在前方一根粗枝丫上。
小腹撞上樹枝,她疼得雙眼一黑,一口氣緩不過來,掛在樹枝上動彈不得。
緊接著後背一緊,人已被他拎小雞似的提溜起來。
那人用繩索利索地將她綁成「粽子」,雲棲手腳再也動彈不得,苦著臉,眼淚汪汪。
那人卻一點兒都不憐香惜玉,一把將她馱到肩上,狂笑,「妖女,別以為流下幾滴眼淚我就會饒了你,今晚,我要為兄弟報仇!」
「報仇?」趴在他肩上的雲棲艱難地偏頭問:「如何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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