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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趙使君乃吾之師也!

  第359章 趙使君乃吾之師也!

  輸給了他……給了他……

  當正陽用平靜的語氣,指著趙都安說出這句話,在場幾乎所有人表情都呆滯了下。

  大腦一陣空白,思維斷續,有了片刻的茫然。

  「正陽先生,你方才說……什麼?你認輸?輸給了……」

  走在亭子旁,作為「主持人」的國子監梅祭酒險些踉蹌失態,他結結巴巴詢問,試圖予以證實,懷疑自己方才聽錯了。

  正陽神態依舊平靜,將說過的兩句話,再次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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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沒聽錯。

  「嘩——」

  不出預料地,周遭的讀書人們,以及前來觀看的一些朝中官員動容失態,發出巨大的質疑和驚呼。

  而坐在趙都安身旁的幾個老熟人,表情尤為驚愕。

  「趙……兄?正陽說輸給了趙兄?」董大瞠目結舌,整個人站了起來。

  「趙學士?他可是指向你?」韓粥等學士紛紛失態,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前來湊熱鬧,坐姿四平八穩的老司監也是瞳孔收窄,木著一張臉,匪夷所思盯著身旁名義上的下屬,冷不防被這變故偷襲了。

  至於莫愁,這位「女宰相」更是瞪圓了眼睛,眉心的妝造都扭曲了……

  你果然暗中搞事了,還說沒動手……

  她怔怔地盯著身旁的趙都安,突然一下咬牙切齒,脫口道:

  「你偷偷威脅他了?拿住他把柄了?」

  這是她第一個想法,也是本能的揣測!

  這符合她對趙都安這個腹黑心狠的傢伙的刻板印象!

  不只是她,當看清正陽先生手指方向後,在場不少人都升起相同的猜測。

  肯定是趙都安搞鬼了,用了什麼法子威逼利誘,迫使堂堂大儒以「當眾認輸」的方式低頭!

  人群對面的辯機和尚眼神都不對了,生出看好戲的樂子人心態。

  「正陽先生,話不能亂說!」

  董太師首當其衝,回過神後也猜到了這個可能,當即臉色微變。

  若真是趙都安威脅,那今日正陽被迫認輸的消息傳開,輿論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董玄正色道:「今日你我論學,這裡乃是我大虞朝首府,諸多儒士當面,你盡可與我論學,而無需在意任何干擾。」

  他在表態,試圖挽回惡劣影響。

  然而正陽先生卻異常平靜,他先抬手,壓下四周的喧鬧聲,認真搖頭道:

  「太師與諸位可能誤會了,我今日認輸並非戲言,亦非賭氣,更未有任何人逼迫,而是我自忖今日哪怕竭盡所能,亦無法戰而勝之。」

  他仿佛笑了笑,更多是自嘲:

  「我在雲浮隱居十年,潛心著書,解讀聖人言語闡述正學,得了些許虛名,然這學問越鑽研到後頭,越隱覺支離破碎之景象,心中亦萌發出些許想法,只是未能成形,反而令我如墜霧中,不得要領。

  此番下山,既是受人之託,更也是想親自來京城一趟,會一會當今天下的儒者,探討學問,看能否將心中那層迷惑驅除,解開疑惑。」

  聽著他的講述,眾人也都安靜下來,察覺出正陽的模樣態度,的確並不像是被脅迫。

  正陽忽然望向趙都安,眼神複雜道:

  「我入京後,也與一些聞名的儒士攀談,卻發覺並無所獲,京中學者所在意的,也非是學問本身。於是索性閉門不出,只等今日,卻不料弟子傳話,與趙使君相逢於白鹿。

  使君所提出之心學,亦或稱為『新學』,初聽與我等所持正學相悖,但我回去思之,卻越覺明悟,反而諸多想法與我在雲浮所悟隱隱相合。

  只是我也只想到『尊德性』之『心即理』,稍微摸到致良知真意,於知行合一四字,卻完全未曾料想……」

  正陽平靜地敘述著,他低沉的嗓音迴蕩於眾人耳畔。

  他沒有解釋與趙都安辯論的細節,卻開始由這個話頭起,當眾說出了趙都安說給他的,那些「心學」的理論來。

  仿佛壓根不是在辯論,而是在替趙都安的學說宣講一般。

  董玄一開始還給「心學」、「心即理」等字眼搞的一頭霧水,但伴隨正陽深入淺出的講述,這位儒學泰斗也不禁擰緊眉頭,變顏變色。

  作為堅決秉持「理學」的大儒,他甚至幾次想要開口打斷,反駁。

  可想起這些歪理邪說,乃是趙都安提出的,便只能憋住。

  然而四周其餘的學者卻沒他這般顧慮,越聽表情越精彩。

  一部分眼睛越來越亮,給這新穎的學問吸引。

  但這終歸是極少數。

  大多數,仍是下意識地排斥,但面對著近乎布道的正陽,又委實說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至於正陽學派的弟子們,更是完全聽傻了,有如一群被拋棄的孩子。

  頗有種臨戰之際,將軍叛逃了的荒謬感。


  陸成和宋舉人相顧無言,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震驚。

  趙都安表情也有點古怪,這比他預想中的最好情況都還要更好些。

  在他原本計劃中,先狙擊正陽一次,今天董太師在台上,自己在台下。

  若正陽贏下董玄,他就出場。

  卻沒想到,正陽經過兩日辯論,竟直接投了。

  不只投了,而且改頭換面,當眾宣講起了「心學」的理論,而將本來的「辯論」拋在一旁。

  並且……

  他講的非常好,比趙都安說的都更透徹些。

  不意外。

  趙都安雖搬了心學的理論,但論及理解,不可能與正陽相提並論。

  眼下正陽融會貫通,從他口中說出的心學,更為圓融,深入淺出。

  「……故而,心中霧散。昨夜我在客棧中孤坐整晚,待天明時,於屋中見晨光熹微,映照暗室。我心光明,不復何求。「

  正陽先生眼睛越來越亮,他臉龐湧上血色,有種悟道後由衷的欣喜。

  他環視在場眾學者,認真道:

  「故而,我心知今日再強辯下去,哪怕趙使君不出手,我也逃不過輸的下場,因為我的心,已改旗易幟,有了新的方向。」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朝董玄拱了拱手:

  「我久在雲浮,不知天下之大,京城臥虎藏龍,只一個趙使君,便令我醍醐灌頂,想來董太師學問更深,便也不再自取其辱了。」

  「先生過謙……」董玄臉色尷尬,欲言又止。

  正陽沒搭理他,轉身遙望趙都安,再次拱手,道:

  「使君之言,於我頗有啟發,該當一個『師』字。亦令我見識了皮袍下的小,今日之後,我將回返雲浮,再入山中,潛心著書,闡述心學之理,待成書日,寄送京師,還請使君掌眼。」

  趙都安微笑道:「好說,好說……」

  這一句話,卻是將趙都安放在了師長的位置了。

  堂堂大儒,稱一個佞臣為師?

  正陽又轉身,目光掃向在場一張張近乎凝固的臉孔,意味深長地感嘆道: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他沒有說下去,轉身,一步步走出涼亭。

  陸成等弟子茫然地朝兩側讓出一條路,目送恩師挺胸抬頭走出去,愣了片刻,才邁步追趕了出去。

  ……

  秋風拂過梅園。

  眾人就這樣安靜地目送正陽學派的人離開。

  人們仍舊處于震驚中,尚未回過神,或沉浸於方才那番學說中,或對事情戲劇性的發展而一時難以接受。

  「先生……誒……太師,你看……」

  梅祭酒杵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收場。

  這算結束了?還是沒結束?

  董太師也只站在原地,猶自沒有回神,他準備了好些天,殫精竭慮。

  結果……很可能動搖女帝繼位合法性的論學,就這麼……沒了?

  白衣僧人辯機臉上,那看熱鬧的笑容早已僵住,他脖頸緩緩轉向對面,與面帶微笑的趙都安對視。

  趙都安嘴唇動了動,但沒有發出聲音。

  辯機讀懂了他的唇語,那句話是:「法師可還滿意?」

  辯機面無表情,閉上了眼睛,雙手大拇指迅速撥動佛珠,用這種方式平復心緒。

  「這就走了?」

  董大茫然地站著,扭頭先看到了韓粥等學士複雜的臉孔。

  然後,一群人才看向從始至終坐在椅子裡,姿態慵懶悠閒,仿佛眼前的大事全然與自己無關的趙某人。

  「那心學……」孫蓮英遲疑詢問,老宦官對學問也不了解。

  莫愁板著臉,眼神幽幽地盯著他:「我需要一個解釋。」

  頓了下,她忙又補了句,「給陛下。」

  趙都安一臉無辜地迎著這些臉孔,然後發現園中人群不少也都調轉視線,望向他,一副要撲過來,詢問個透徹明白的模樣。

  哦豁……好像捅了馬蜂窩了……趙都安拍拍屁股起身開溜:

  「我還有些事,你們繼續。」

  事情既已經解決,他可不想留下來被一群讀書人圍觀。

  須知心學可是挑戰了舊有的學說,這幫儒士不敢反駁正陽,但反駁他趙某人,可沒有包袱。

  麻煩。

  「誒你等等……」

  聽著身後的叫喊聲,趙都安頭也不回,只聽到梅園高高的院牆外頭,人聲如潮。

  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幽怨:

  正陽啊正陽,讀書人蔫壞,今日這一遭,他怕是又要惹得不少理學老舊學的敵視。

  好在,虱子多了不怕癢。

  ……

  而伴隨正陽與趙都安相繼離開,梅園裡發生的一切,也如穿街過巷的秋風般,朝著京城內外,無數遠遠觀摩,等待論學結果的人們襲去。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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