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斷電

  只見在眾多人質之中,一個身披長衣、兩手空空的白髮青年就站裡面,他混身已經被雨水打濕,樣子也是林棘熟悉的面容。

  正是之前失散的衛兵小路,但到底他是在船艙中遇上了管理者格林被認了出來,還是主動前往甲板夾層解救客商時正好撞上……

  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無疑是最遭的情況,但不知為何當林棘見到這青年時,竟好似突然有了一種安心感,而對方的樣貌也沒有再變化,就是分別時的樣子,看來之前果然還是因為太過疲憊產生的錯覺。

  路夢也注意到了她,面上閃過一絲訝異,或許是沒有想到竟是對方留在甲板上,他略一思索,隨即隱蔽地打出個「沒問題」的手勢。

  ——沒問題個鬼!

  林棘心中吐槽。

  他是不知道如今的情況有多麼危急嗎?且不提正在逼近的戰艦礁石號與守望者秦,光是他自己與十幾個客商還被管理者挾持這,就不是輕鬆就可以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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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林混雜在全副武裝的漂流者當中時,還不好發作,然而當他獨自一人,又察覺到守望者秦的歸來時,就暴露出了本性。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之前的一輪魚叉炮已經嚇壞了他,徹底斷絕了其騎牆的念頭,若是再不表明身份,就要與這艘貨船一起粉身碎骨了。

  而這也讓事情出現了一絲轉機。

  格林手裡還拿著巨斧,但見守望者大人認出來自己後,忙不迭地就直接跪下,而他身邊的客商夫妻瑟瑟發抖卻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男人的臉上剛剛浮現出討好之色,秦冰冷的話語就直接打斷了他:「格林,這次動亂是由你管理的2號社區而起,也葬送了我的渡鴉號,不自裁謝罪也就罷了,現在還好意思腆著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如果說他之前面對林棘時的語氣還只是戲謔,是樂得見故人與競爭者的弟子在自己面前狼狽不堪的模樣,那麼這一會兒秦就是真的動怒了。

  話語裡的寒意比深秋還冷。

  「不,不是這樣的!」格林連忙甩鍋,「動亂是從外圍社區而起,我只是……對了,您請看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圓球布裹,向著鑽井的上空打開,如敬天神。

  上面,赫然是駱有生的頭顱。

  「這事不能全怪我一個,就連駱有生都失手了。」男人飛速道,「但是好在,我已經將殺害他的背叛者給您帶到了面前!」

  他挪動了幾下膝蓋,讓出的位置後,卻正是路夢的身影。

  格林了解他的這位上司,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光憑藉推諉與找藉口,根本不可能讓秦放過自己。

  然而,現在下城區幾乎全部失陷,五大管理者存活下來的只有自己——秦主掌窪地瀉湖,看似勢力龐大,但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是科技獵人,並非私兵,尊重的是對方守望者的身份而不是個人。

  一旦與黑色劃痕起了衝突,甚至如果秦自己想擁兵自重、分裂出去……這些普通的科技獵人,絕不會支持他。

  對方的親信本就少之又少,如果又少了一員干將,那將更加無人可用。

  格林拿出駱有生的頭顱,正是為了提醒對方這點,同時抓到了兇手,好歹也說明自己沒有無所事事,又資格戴罪立功。

  不過,這個中年男人心中卻是竊喜,畢竟這是那倒霉蛋自己撞上來的。

  礁石號正在下降,遠遠地認出了駱有生的頭顱後,秦的眉頭真的皺了一下,只是另外半張鐵面依舊冷硬。

  即便是在各大管理者當中,駱有生也算是干將,否則也不會吸納進執法隊中,讓其擔任分隊長職責的同時,委以中央社區的管理權。

  人手,確是他現在的短板。

  這麼多年藉助科技獵人的框架,他一直暗中積蓄自己的勢力,固然少了白手起家的麻煩,卻也始終無法脫離其樊籠。

  不敢太過明目張胆。

  或許,這也是黑色劃痕明知秦這位守望者已經與內環隱隱決裂,卻始終縱容的原因——他可以有野心,但只要不公開背叛,那這份能力與威懾就還能夠為人所用。

  「好,」秦放下了手,垂在半空中的身影如同孤高的王者,他的語氣也平淡了起來:「那就許你戴罪立功……」

  另一邊,趁機悄悄挪動身子接近吊索的林棘見到路夢被推出來時,就已經心道不妙。

  她將駱有生的屍首留給這位同行者,原意是為了在漂流者占據上風時,保下對方的一命,怎料會落到下城區管理者的手上。

  這不是羊入虎口?

  現在秦是否會原諒格林還兩說,他這個殺害了中央社區管理者、守望者親信的人,肯定要被當場算帳。

  現在,林棘也顧不得許多了,就準備開口說出真相,不求能改變局面,只是拖延時間,將火力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然而,她的嘴巴剛剛張開。

  卻聽到上空、秦的宣判聲繼續傳來:「比如,就到陰間為我繼續贖罪吧——」

  「放!」

  礁石號戰艦傳來齊刷刷的咔噠聲,它的船長早已經下令做好了準備,那名副官則是趴在船舷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


  他心道這些下城區的老鼠還是太不了解他們的這位大人——若是犯錯之後不付出代價,那麼今後秦的威嚴何在,又如何統御手下?

  更別提你的這副姿態,隱隱中還有威脅大人的意思。

  怎能容你。

  秦在之前的確人手稀缺,為此不惜暗中從外界通緝的盜匪惡棍中選拔骨幹委以重任,然而這一次黑色劃痕決意調查,既是一場危機又是一次機遇,秦終於決定徹底脫離出來。

  第一步就是轉移產業與核心的財富,待到城區空心化之後,第二步再反過來掌握窪地瀉湖。

  他已經聯繫好了開頓城,許以巨大好處,承諾接手哀礦鎮的爛攤子既是其中之一,也是削弱湖鎮與黑色劃痕總部的嘗試。

  彼時期間若有反抗,即便秦自己無法解決,待到那位天心家的將軍出兵,一切自然可以鎮壓下去,至於之後……

  之後獨屬於他自己的勢力早已經發展起來,南方原本的科技獵人架構,則被掏成了空殼。

  是為騰籠換鳥。

  到那時,從窪地瀉湖甚至到骸骨荒原與斯托伯的冒險的一部分,恐怕就要誕生一位新的王者。

  又怎會在意你的想法!

  礁石號戰艦上的魚叉炮的確是雙聯排,一次可以激發兩輪,然而一輪魚叉炮從剛剛的威力來看,頂多洗刷掉渡鴉號的一層甲板,而「暴民」們早已經跑向了底艙。

  即便再射一輪也無濟於事。

  只是追到他們的屁股而已。

  而就在這等待的片刻,礁石號的水手已是重新補充好了鋼芯長矛,拆卸調整了更多炮台的角度……秦的意思竟是要將渡鴉號一次性全部摧毀,而不留一絲撤離機會。

  林棘對上了秦冰冷的視線——他早已察覺。

  僅憑一個普通的侍衛,又怎麼可能殺得死駱有生這名自己親信的幹將?多半還是他這位「好侄女」在其中搗鬼。

  而林棘的動作雖然小心,可守望者高高在上,加上戰爭級給身體帶來的蛻變,哪怕是對方在甲板上輕微的移動也能夠盡收眼底。

  林棘距離掛住渡鴉號的吊索只有十多米,大概也就是一個衝鋒的路程,完全可以在魚叉炮的覆蓋之前趕到,隨即翻身躍下,藉助下墜的船身阻擋火力。

  但是另一邊,她與格林以及那白髮侍衛也就是一躍的距離……秦的視線沒有一刻在侍衛的身上停留過,根本不值得,可是這名守望者卻察覺出林棘似乎對他有些看重。

  魚叉炮降臨之前,作為劍聖的弟子,她有望解決掉格林順便按下那名侍衛,但接下來就會被數十根長矛撕成粉碎,對方也未必能夠活下來。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所在的甲板夾層再次坍塌,讓廢墟阻隔一陣,但也只是延緩死亡的過程罷了。

  但凡是聰明人。

  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可是,劍聖不是「聰明人」。

  『你會怎麼選?』秦瞪大了眼睛,他鐵面上嵌著的眼球沒有眼瞼,布滿血絲,另一隻完好的眼睛此刻竟也目眥欲裂,『我那好大哥……又會怎麼選!』

  說實話,秦並不想現在殺死林棘,對方畢竟是審查官,代表著黑色劃痕,而依他的計劃,此刻還不能夠與科技獵人真正翻臉。

  這對他不利。

  否則也不會這麼費力地從下城區開始轉移,走地下暗河了。

  林棘一身黑色緊身作戰服,沐浴在雨水中如同一頭疲憊但兇狠的豹子,緊抓著破碎的甲板地面。

  她腳下發力,動了。

  頭頂,魚叉長矛破空呼嘯。

  矛尖將漫天地雨幕都擊成了水霧,這意味著其蘊含了無法匹敵的速度與力量。

  如果不是沐浴在水中,甚至讓人懷疑它是否會與空氣擦出火星。

  緊接著,卻傳來一陣驚呼:

  「大人!」

  只見這長矛是從渡鴉號的甲板上,逆天而上!

  直奔綴在半空的守望者秦。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自己此舉是為了第一時間抓住時機與俯瞰戰場,但是現在被錨索吊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看似避無可避。

  成為了活靶子。

  然而秦是何許人?哪怕長矛來勢極凶,看起來甚至超過了一般魚叉炮的火力,但他抓住錨索憑空用力,足有手臂般粗細的鐵環都發出了嘎吱的慘叫,帶著整個人一躍而起。

  矛頭正中他頭頂的錨索,慘叫變成悲鳴,可畢竟被秦的大力帶偏了一瞬,且無法變軌,長矛轉而擊中了上空的礁石號,它的船底。

  一陣火星濺閃。

  鐵矢沒入同樣的鋼鐵之軀。

  「哐!」

  整艘礁石號竟是發出了劇烈的震動,快速下墜了片刻——但這自然不是因為被長矛擊中。

  從鑽井上方,放下這艘戰艦的滑輪吊索……停了。

  這一下劇烈的顛簸,不僅讓操作魚叉炮的弩手沒能口東扳機,還讓不少人直接顛翻在地。

  包括許多臨時擺放的炮口。

  執法隊的總隊長兼礁石號船長同樣如此,他們雖然也習慣湖水波濤的顛簸,卻還沒有嘗試過在半空下墜時急剎,各個重心不穩。


  只是,正當他剛站起來時,就見一名傳訊兵連滾帶爬地趕了過來,急忙報告:

  「船長,船長……這是城中機械師剛傳來的緊急通告……」

  「窪地瀉湖,停電了!」

  「什麼!」船長一把搶過電報通訊,只見上面寫著:尊敬的居民、用戶以及科技獵人與漂流者們,受窪地瀉湖近期的極端惡劣天氣影響,為了確保電網的安全穩定運行,提升供電服務質量,經全體機械師研究決定,全城計劃於近期對電力設施進行檢修與維護,因為特向您作出如下的通知安排……他的視線快速掃過。

  「計劃停電日期:現在。」

  「預計恢復供電:未知。」

  「責任人:湖鎮首席機械師、世界盡頭百年一遇的天才……」

  「——沃爾夫。」

  「開什麼玩笑!」船長一把將整張紙拍在甲板上,滿臉怒容。

  電報力求字數精簡,言簡意賅……有必要像紙面通知一般寫這麼長一大段嗎?

  怕不是發信員坐在那裡敲了半天,然後負責接收的通訊兵又記錄解讀了半天……偏偏還把最關鍵的信息寫到了最後。

  還有這「未知」是什麼鬼,那位天才機械師不是一向以預測精準著稱嗎?什麼時候竟也這般兒戲了起來。

  雨水浸透了墨漬,讓上面的字體張牙舞爪起來。

  如同嘲諷。

  但是,船長現在管不得機械師那邊出現的貓膩,戰艦礁石號的供電系統與全窪地瀉湖鎮是獨立的,下水之後的航行與進攻都不受影響。

  可是,失去了吊索的動力,這整艘戰艦既無法繼續平穩下墜,也不可能由人力拉到鑽井平台上方。

  整個卡死在了這幽暗的空洞中。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真正的無天無地之所!

  而在渡鴉號的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則詫異地匯聚到了一個人的身上——白髮的青年雙臂展開,活動剛剛投出長矛的筋骨肌肉,那原本格林用來臨時束縛他的鐐銬如同橡膠一般被扯開,最後直接崩斷。

  掉落在碎木上。

  發出清脆的聲音。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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