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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修仙試煉(十三)

  第13章 修仙試煉(十三)

  夜幕降臨,柔和的月光從枝葉縫隙漏下,在地面投射出斑駁的影子。

  付滄釗坐在洞窟外面一塊大石頭上,雙腿自然垂下,眼神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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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斑駁的月影就像她此刻的思緒,破碎不堪。

  秘境早晚溫差相較門派偏大,付滄釗現在穿的衣服不足以抵禦夜晚寒風,又有夜露浸潤,風一吹更加寒冷。

  指尖凍得通紅,她卻渾然未覺,完全沉浸在內心世界。

  她在腦內一遍遍、一遍遍復盤先前發生的事。

  如果她當時沒有衝出去拿劍,妘姮就不會為了保護她而受傷。

  如果她沒有靠近那條支脈,那群罪修也不會以她為人質,要挾大師媎。

  如果她拿到「披星戴月」卡牌,沒有立刻嘗試效果,天象不會發生改變,她就不需要和另外三個人分開,也就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了。

  少年眼眶紅腫而乾澀,一向不服從髮帶約束的暗藍色亂毛蔫蔫的,額前過長的劉海擋住大部分視線。

  禍是她惹的,塵埃落定後她卻不敢承認錯誤,而是衝著師媎發脾氣。師媎那麼體貼的人,一定對她很失望吧。

  師媎織的圍巾,大概是要送給師尊,被她粗暴地扔在地上,弄髒了可就送不出去了。

  付滄釗自認是個糟糕的人。

  以前住在卡牌都市,她時常遇到低階卡牌未能順利賣出,或者是沒賣出理想價錢的情況,回到公寓就總忍不住亂扔東西。牆上、門上、窗簾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增添兩道新「傷疤」,都是她亂丟東西砸出來的。

  事實上她的鄰居換過好幾輪,每一個都因為無法忍受她陰晴不定的脾氣搬走,只有最後留下的那位能忍。

  付滄釗經常大喊大叫發泄心中不滿,隔壁天天求主人抽她鞭子,她們互相傷害,又互相包容。

  過去有個被她煩走的鄰居說:「像你這種人,進入社會絕對混不下去!」

  付滄釗自認是個糟糕的人。

  這種糟糕的性格到了修仙界反而得以收斂,是因為終於擁有一個人的領地了嗎?

  還是因為有了願意縱容她任性的師媎?

  雖然嘴上不說,但付滄釗打心底里珍視這一切。妘姮對她表面慊棄實則關心,妘娥第一個向她表達善意和理解,姚立婷是個聒噪但不會越界的飯搭子,姞梁枍作為同鄉共同語言頗多。

  大師媎雖然傾心罪脈,卻比任何人都關心師妹。大師媎知道她厭惡一切腥味,知道她偏咸口,知道她怕冷,知道她喜愛較吵鬧的音樂,知道她其實很喜歡肢體接觸……別人都不知道她有這些秘密。


  背著妘姮回去的時候,她心裡各種情緒纏在一起,如同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她不知道該怎么正確表達出來,只是單純借大師媎織的圍巾發泄而已。

  等她做完這些,意識到自己又做錯了,第一反應是逃離。她不想面對旁人的指責。

  她知道所有人都討厭她,那麼自己主動切斷所有聯繫,豈不正好迎合她們心意?

  反正沒人喜歡一個亂發脾氣的小孩。

  「這麼晚了,不回去嗎?」姞梁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守夜。」付滄釗一動不動。

  「你在哭。」

  「哪有,明明是下雨。」

  姞梁枍滿心疑惑地伸出手,除了夜晚空氣略顯潮濕,哪來什麼雨點子?

  沒明白怎麼回事,她只好囑咐說:「晚上冷,在外面容易著涼,別待太久。」

  「……」沒有回音。

  付滄釗直愣愣地看著地面斑駁的月影,她在哭嗎?眼眶那麼乾澀,應該沒哭。

  風吹過,帶來一縷雞湯香氣,姚立婷手裡捧著一小碗熱湯來到她身邊。

  「雞湯喝不,姜大首席親自熬的。」少年歡快的聲音響起,小瓷勺盛起少許雞湯湊到付滄釗嘴邊。

  付滄釗扭頭,她沒心情喝湯。

  「你確定不喝嗎?我記得你可喜歡了!」姚立婷不甘心,又把湯碗挪近一點。

  「我說了不喝就是不喝!」付滄釗突然變得極為煩躁,聲音陡然提高,伸手打翻湯碗。

  熱乎的雞湯灑落,大部分浸濕了土地,小部分濺到姚立婷手上,痛得她直吸涼氣。

  直覺告訴她,小師妹現在心情特別差,這種事情輪不到她來插手。

  「餓了的話,姜大首席那邊還有。」姚立婷悄悄收拾好餐具,離開付滄釗身邊。

  她離去得那樣堅定,沒有看到付滄釗的眼神在她轉身那一刻,變得更加空洞。

  回到眾人齊聚的洞窟,姚立婷無奈地搖搖頭,清洗弄髒的碗勺:「她不吃。」

  「守夜還不吃不喝?」姞梁枍心下不安,可是現在沒人能和付滄釗交流,師媎們顯然等不了她發完脾氣。

  說好了要做交易,事還沒成呢。

  「守夜?」

  另一邊,姒元媿靠在石壁織圍巾,主體部分已經完成,她正在修整邊緣加收尾。雖然是簡單的流蘇款式,卻因為材料難得,顯得格外大氣。

  當她聽到姞梁枍的話,從中捕捉到一些信息,下意識握緊了手中只差一點織完的圍巾。


  她怔愣片刻,手上加快速度,不出一分鐘便徹底搞定。

  蛛絲與靈棉的混合毛線一點不多。

  「我去看看她。」姒元媿握緊了手中剛織好的圍巾,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洞窟。

  一離開洞口,姒元媿便明顯感受到夜晚的寒冷,手上圍巾足夠溫暖,全身靈力也足夠抵禦寒意。

  這是她,不是小師妹。

  小師妹剛剛經歷靈脈爆炸的劇烈衝擊,又趕上初潮,身子怎麼撐得住呢?

  不遠處,孤單的背影坐在一塊巨石上面,放任寒風刺骨,她紋絲不動,宛若一座雕像。

  「小師妹!」姒元媿心裡掛念師妹身體,連忙跑過去,手裡圍巾遞給對方,「師媎剛織好的圍巾,可暖和了!」

  少年伸手欲接,半空卻又開始猶豫,姒元媿清晰地看見那指尖凍得通紅。

  「……不要。」伸出的手猶疑不決,最終還是選擇了退縮。

  姒元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抖開圍巾,展成披肩大小,輕輕地、輕輕地披在付滄釗身上,連腦袋瓜也一併蓋在底下。

  付滄釗驚訝地睜大了死魚眼。圍巾柔軟舒適又溫暖,她幾乎要在這樣的氣氛里睡過去。

  本來準備送給師尊的圍巾,現在給了付滄釗。

  圍巾的顏色是暗紅色,那是月經血的顏色,正好趕上小師妹初潮。

  一切都剛剛好。

  付滄釗還在驚訝,整個人忽然落入更加溫暖的懷抱,師媎身上令人安心的薰衣草氣味頓時充滿了整個鼻腔。

  她縮進姒元媿懷裡,一動不動,非常安靜,像只睏倦的小貓。一隻手緊緊攥住姒元媿身上衣物,就好像要把心裡所有悲傷、所有自責,一併注入這份力道中去。

  姒元媿溫柔地笑著,手上輕撫付滄釗後背。小師妹身體又變壯了。

  「大師媎……」付滄釗整個人迷迷糊糊,低聲呢喃道。

  姒元媿輕聲回答:「我在。」

  我一直在。

  付滄釗做了個夢,夢裡有暖和的被子、雞湯的濃香、歡樂的打牌聲。

  「哎呀,之前看她那麼厲害,都忘記她只是個小孩了!」

  「我就說在外面受凍怎麼可能不感冒嘛。」

  「哄小孩這種事還得元媿來干,我可沒這耐心。」

  「四個六給我炸!走起!」

  「姜大首席這是準備去哪啊?」

  付滄釗極不情願地挪動身子,被失控的潮湧徹底驚醒。


  她「噌」地一下坐起,小心翼翼地變換姿勢,在保證儘量放緩血崩的前提下慢慢站起來。貼在額頭的濕毛巾落在臨時被褥。

  緩慢挪動身體的同時,還得時刻注意觀察身後是否出現新鮮的血跡。最後她不得不面對現實——過了一個晚上,月經帶漏得一塌糊塗。

  在溫暖的環境下,付滄釗遲緩的大腦終於開始運轉,但顯然還沒完全啟動,盯著衣服上和被褥上凌亂的血跡,她整個人還是懵的。

  直到大師媎發現她醒了,匆匆忙忙趕過來,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應該去洗一洗。

  師媎興許當她感冒剛好,又對突如其來的經期手足無措,各種事情都是手把手教她,她一邊敷衍一邊犯困。

  「困了就睡吧。」姒元媿寵溺地摸摸付滄釗略微潮濕的亂毛,看著少年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鑽進被窩,保持僵硬的平躺姿勢一動不敢動。

  不遠處,姒嬈倚靠石壁,冷眼旁觀。見付滄釗入睡,她開口嘲諷姒元媿:「養小孩呢?」

  「她就是小孩。」姒元媿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降低音量。

  「我看你就是在為秦玉做準備,等著給人抱小孩呢。」姒嬈嗤笑一聲,依舊保持正常音量。

  突然被別人這麼說,姒元媿心裡也不好受,眸光漸冷:「你什麼意思?」

  「就那個意思,」姒嬈撇撇嘴,語氣充滿輕蔑,「當年是誰被那臭不要臉的東西迷得神魂顛倒,連望月峰首席娣子的身份都丟了?你為了一個罪脈獻祭大好前途,把師婦氣到吐血,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姒元媿一時語塞。

  她低下頭,為付滄釗掖好被角,小師妹熟睡的臉龐是那樣恬靜,像她穿越前家裡養的緬因貓。

  「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有了。」她低笑,比起罪脈師尊更值得珍視的人和物分明就在眼前,她怎麼一直看不到?

  姒嬈還準備嘲諷兩句,卻被她這一出給弄不會了。

  「既然小師妹需要,我就陪在她身邊。」姒元媿笑道,眼帘低垂。

  穿越前,她是個普通老師,有房有車貓狗雙全,和學生們打成一片。她人生唯一遺憾,便是沒能找到合她心意的男人。

  穿越後,她一度感到困惑,明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就在眼前,怎麼沒人去追?為什麼她們都不把結昏當回事?

  秦玉對她不假辭色,她當對方只是高嶺之花。

  是她的外表過於狂野了嗎?肌肉堅實,虎背熊腰,是飛月派當時最優秀的劍修娣子,未來極有可能接手師婦姒海婧望月仙尊之位。

  一定是她的外表太強勢,嚇到秦玉了,牠才一直不理她。


  至少穿越前家裡人就是這麼教訓她的:女人不能太強勢,太強勢會讓男人很沒面子。

  可是,姒元媿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她有預感,此次秘境之行有助於她回想起忘掉的東西,至少她現在不會僅僅為了「給師尊留面子」而限制自身能力。

  師尊連這點面子都維持不住,那得有多脆弱啊?憑什麼她要降低自己在別人眼裡的危險性?秘境裡碰上罪脈,人家都只敢威脅她,而不敢沖其她人下手。師尊那麼高冷,可不會出來拯救她。

  如果從一開始,她學到的知識就是錯誤的呢?

  這是一個顛覆固有認知的過程。她要把過去從家人那裡接收到的、從課本上學來的、從朋友那裡聽來的東西,全部推翻重來。

  女人結昏獲取幸福——錯!不結昏,養貓養狗,她也過得很愉快。

  養兒防老——錯!不解決問題根源,不去提升養老待遇,擱這說什麼你必須組建家庭才好養老,居心何在?

  她想起過去偶然看見的說法:光棍一旦過多,就容易四處作亂,導致不安定。讓光棍都去結昏,需求得到滿足,這樣就能維持穩定。到頭來,昏因只是一種維穩手段,那些渴盼幸福的女人們終將面對昏後生活留給她們的……

  一地雞毛。

  就像她痴戀秦玉那樣,忘記野心、忘記凌雲壯志、忘記自己努力學習奮發圖強的初衷。一切的一切都為了包裝更好的愛情,哪怕這些愛情本質爛泥扶不上牆。

  萬家燈火平安夜,燈油是一個個鮮活的女人。她們真實的人格在燃燒,留下一個在闔家團圓的年夜飯餐桌外面忙碌的空殼。她們一口一份幸福,吃進嘴裡咽進肚裡,假裝真的可以填充自我。

  幸福從何而來?從她們自己的靈魂、從她們女兒的靈魂、從億萬女人的靈魂而來。

  推了一下人物感情線。

  釗妹其實很容易內耗……需要有人強硬地拉一把。亂丟東西有助於放鬆心情。

  的確是小孩子呢(笑)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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