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軍事> 戰國生存指南> 第二十四章 阿松啊阿松

第二十四章 阿松啊阿松

  「阿松啊阿松,我可憐的阿松……」

  阿松剛剛服藥沉睡過去,彌生家又趕來一位三十多歲、灰頭土臉的婦人,進門就撲到阿松身邊,緊緊握著她的小手泣不成聲,好似一鬆手她就要撒手人寰一樣。

  這倒不怪她膽小,中古世代的曰本,兒童夭折率高到能嚇死現代人。一般庶民家庭,六七個孩子能活下來兩三個就算神明保佑,夭折率通常要超過50%。哪怕換到武士家族,營養相對較好,通常也有30%以上的夭折率。

  這是個傷風感冒也會掛掉的時代,突然腹痛如絞,嘔吐腹瀉到神智不清,絕非什麼好兆頭,因此死掉毫不稀奇。

  前田利家原本看阿松服藥後臉上漸漸沒了痛楚之色,已經冷靜下來,沒想到這名婦人又跑來哀哭,哭起來還沒完沒了,一把鼻涕一把淚,令他深感丟臉,低罵一聲後向原野尷尬解釋道:「失禮了,這是阿梅夫人,阿松的乳母,自幼年起就一直在照顧她,一直很疼愛她,這次是有點嚇到她了……」

  他這次休假回家探親,遇到最喜歡的幼妹(義妹兼表妹),一時興起,也存著炫耀的心思,用剛買的名駒馱著幼妹出去遊玩,還送了半瓶織田信長獎賞給他,他一直沒捨得吃的金平糖,結果就是這禮物惹出了大禍——以曰本夏季的濕度,金平糖又富含小麥粉,開封后悶在瓶子裡半年,沒長綠毛就算不錯了,怎麼可能不變質?

  好在金平糖是這時代的奢侈品——通常為印度產,經葡萄牙人、荷蘭人倒賣到中國,又從中國倒賣到曰本九州,又從九州賣到瀨戶內海沿岸各津,再從瀨戶內海轉賣到界町,又從界町發賣到島津,再從島津陸地運輸到那古野城,這麼長一段路,就算是坨屎也價比黃金了,確實是奢侈品沒錯——好在金平糖是奢侈品,玻璃瓶又很漂亮,阿松很愛惜,沒捨得多吃,不然情況會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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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突然腹痛如絞,還把肚裡的東西吐了個一乾二淨,這仍然把前田利家和乳母阿梅嚇壞了,趕緊把阿松送到附近的中村去休息,不過到了中村,阿松的病情更嚴重了,又嘔出不少黃酸水不說,還腹瀉腹痛到昏迷過去。

  這時,有中村的前田家郎黨提起原野,說日比津村一個外地來借宿的武士聽說醫術很厲害,把已經死定了的次九郎硬救活了,也許可以請他來看看。

  前田利家雖然年輕卻相當果決,一聽還有希望也沒猶豫,把阿松包起來放到懷裡,縱馬就衝到日比津村來了。就是阿梅好慘,用兩條腿跑來的,路上還越想越怕,生怕自己跑到阿松也就噶了,哭了個稀里嘩啦不說,還癱在路上好幾次。

  前田利家十分尷尬的把情況介紹了一遍,原野聽罷輕輕點頭。

  歷史上阿松有多次去熱田神宮祈福,留下請求驅除食欲不振、胃酸胃痛等相關祈福文的記錄,和祈求前田利家武運昌隆,別死的戰場上的祈福文數量大致相當,可見她有極嚴重的慢性胃炎。這些記錄留存到了後世,就在熱田神宮資料館內存放,原野走馬觀花看過,現在瞧瞧,極有可能就是她小時候得過急性腸胃炎卻沒能得到良好醫治,自己命硬,硬挺著好了,落下了病根。


  不過……

  原野又打量了一下前田利家,這小子和阿松竟然差著十歲以上嗎?

  十五六和四五歲,這是哪門子青梅竹馬?

  這明明是兩代人了吧,僅看外表,說叔叔和侄女都不違和!

  原野原本還以為前田利家和阿松能結為夫妻,是從小一起長大,互相扶持積累出了深厚感情,現在看看,好像不是啊!

  難道是養成系的?這麼早就有養成系了?

  果然還是曰本人玩得花,這方面中國遠遠不如,可能永遠也趕不上了。

  原野腦子裡在胡思亂想,嘴上卻向前田利家明知故問道:「原來如此,還沒請教你又是哪位?」

  前田利家倒沒他衣著打扮那樣特立獨行,輕剽傾奇,或許是原野氣度謹然,神色淡漠高貴,給他心理壓力比較大,沒熟之前他放肆不起來,聞言連忙正座雙手扶膝低頭坐鞠,沉聲道,「抱歉,鄙人乃是荒子前田家四子,孫四郎利家是也,現在是織田三郎(信長)大人的家臣,之前真是失禮了。」

  原野微微低頭就算回過禮了,演技滿滿道:「原來是荒子前田家的孫四郎大人啊,我是西邊來的野原三郎,暫時借宿在這裡,多有打擾了。」

  「哪裡哪裡,野原大人您能借住在日比津,是我們荒子城的福氣啊!」

  前田利家這會兒還年輕,比較青澀,性格也算耿直,不太擅長這種人際交往客套,說得乾巴巴的,而且他眼下最關心的還是阿松,客套了一句就期待地問道:「野原大人,阿松現在的病情……該沒問題了吧?」

  「等她醒了再看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原野按書上所教回答,「如果還在腹瀉,回頭就喝點溫鹽水,這幾天食用一些易於消……這幾天喝些熱米粥,吃些蛋羹養養身體,應該就能恢復了。這只是小病,診治又很及時,前田大人不必太過擔心。」

  如果方子不起效,他還有殺手鐧,以阿松未來「戰國三夫人之一」的身份,大概也配吃一片……三分之一片就該夠了,也配吃三分之一片消炎藥,絕對能好起來,確實不用太擔心。

  「小病嗎?」前田利家是個醫術盲,放在《太閤2》里,他的醫術是零顆星,既不懂醫術也受時代所限,覺得不像是小病,一般情況起碼也要丟掉半條命才對,但原野看起來出身高貴,又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身份,他就算性情耿直也不敢當面質疑,只能再次深深正座坐鞠,「真是辛苦您了,萬分感謝!」

  「好說好說,治病救人,大夫本份,不必客氣。」

  原野留下一句大夫的日常用語就起身離開,讓他陪伴病人,並沒有太多熱情,更沒有藉機套近乎——雖然和前田利家交好非常有利於在這個時代站穩腳跟,但雙方只是初次見面,而第一印象是人際交往中非常重要的一環,腆著個臉去硬套近乎反而更容易被人看輕,完全適得其反,為智者所不取。


  自尊自重自謙自愛,方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和愛戴,這道理放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現在這樣就不錯,慢慢來就好。

  …………

  阿松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

  等醒來時,她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在乳母阿梅的陪伴下去屋後淨手,又將原野請來道謝,表現得十分知恩圖報,用童音說了很多感激的話——這時代的人早熟,她才四五歲就行事一板一眼,像個小大人一樣,心智成熟程度令人咂舌。

  大概,是從小被母親拋棄,在別人家當養女,已經鍛鍊出來了?

  嗯,她也是出身於武士之家,父親名叫筱原主計一円,奉織田信秀之命扶持其庶長子織田信廣,在駐守三河國安祥城期間戰死。其母竹野家的大女兒當年改嫁嫁入高畠家時,就將她送到了妹夫家,也就是荒子前田家當養女,到現在已有兩三年了。

  原野淡淡客套了幾句,又給她把了把脈,但學藝不精沒把出來,再試了試體溫,向她的乳母阿梅問了問她的腹瀉情況是否好轉,便點頭道:「看起來情況不錯,餘下的藥回去吃吧,接下來一段時間只要注意一下飲食就可以。」

  乳母阿梅在一旁還在抹眼淚呢,不停喃呢道:「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

  她丈夫是筱原家的郎黨,戰死在三河小豆坂了,孩子也早早夭折,阿松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要是阿松掛了,她連去的地方都沒有,八成要淪落成荒子城普通僕婦,甚至荒子城都不會再有她的位置,不會再在她身上浪費糧食,會讓她離開自生自滅。

  現在阿松能撿回一條命,也就相當於她撿回了一條命。

  前田利家在旁邊也鬆了好大一口氣,總算沒把自己幼妹坑死,撫摸著刀柄露出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阿松注意到了,立刻將小腦袋轉向他,輕聲道:「抱歉,阿犬哥哥(前田利家幼名犬千代),讓你擔心了。」

  前田利家立刻精神起來,拍拍阿松的小腦袋,板著臉用公鴨嗓說道:「知道錯就好,這次可真是把大家嚇壞了!要快些好起來,到時我再帶你去騎馬!」

  雖然是他給的糖出了問題,差點要了阿松的小命,但這時代女性完全是男人的附屬品,他不可能向女性道歉。阿松也很習慣這一點,立刻乖乖應了一聲,看樣子很喜歡前田利家,根本不在意前田利家把她坑成這樣。

  估計是因為前田利家元服前也不是個老實孩子,那時就開始走輕剽傾奇路線,在她剛到荒子城時經常帶她出去野,是她在人生低谷時的璀璨陽光,對她有某種特殊意義。

  原野在旁邊欣賞著「真人版大河劇」,心裡瞎想著了一會兒,就把前田利家叫出去拿藥,順便教他該怎麼煎藥。


  前田利家耐心聽了一會兒,又望望旁邊,只見三排竹木架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手編竹罐子,足足有一百多個,每個罐子上還細心貼著漢字藥名,有不少漢字他都不認識,不由自主就露出敬畏之色——看起來是個有大才能的人啊!

  不過他口才笨拙,詞彙量不行,有心想恭維幾句卻想不出什麼好詞,而且看著這些不認識的藥材,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摩挲了一下刀柄,有些尷尬地問道:「野原大人,抱歉,還不知道藥錢……要多少?之前心急,還弄壞了院裡的一些藥材,這個……」

  他這是想起看病吃藥要付錢了,藥名他還不認識,看起來像明國上等貨,明國貨一般都很貴,說起話來就難免有些心虛尷尬。。

  當然,他並不是個窮鬼,他現在是織田信長的家臣小姓,織田信長又是個超級有錢的富三代,他的收入其實很不錯,年俸有二十五貫,以及等值的扶持米,但這些錢糧不是單給他自己的,他有履行軍事義務,追隨織田信長作戰的職責,這些錢和米需要拿來招募少量輔助他作戰的家臣郎黨,同時還要給自己和家臣郎黨配備馬匹具足武器,只能說勉強夠用。

  特別是他還年輕,花錢有些大手大腳,剛剛才買了一匹好馬,自己的錢花得差不多不說,還向佐脅藤八郎良之,也就是被送到佐脅家當養子的親弟弟借了一筆錢,現在真是兜比臉乾淨。

  之前他急著救人,一直擔心阿松會掛掉,顧不上這些,這會兒說起來就感到十分羞愧,手不停擼著刀柄,不知道原野能不能接受暫時欠款。

  如果不行,他也就只能把馬押在這兒,轉頭再去找織田信長預支年俸。

  反正面對一個體面人,就算傾奇不守禮法,他也不太好意思賴帳,那實在太不體面了。

  原野正仔細撿藥,生怕出錯把阿松給吃死了,沒他想的那麼多,默算了算成本就說道:「踩壞的藥就算了,你也是急著救人,治病的藥錢嘛……給三十五文吧!」

  這大概相當於十幾斤精米的價格,畢竟原野行醫也不是為了發家致富,沒準備把病人當肥羊宰,算是常規收費,小賺一點——他要的是好名聲,能小小賺一點就可以,如果換成一般村民,他收十文錢或一斗雜糧都沒問題,幾兩幾錢隨手就能採摘的草藥根本不值錢,或者說《赤腳醫生手冊》里的方子,壓根兒就沒幾個用到過貴重藥材,全都是些隨手可得的便宜貨。

  而且他現在對當醫生這個行動方針越發滿意了,準備繼續貫徹執行。

  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前田利家在自己家的領地內,本身也不是什麼老實孩子,屬於一言不合就拔刀準備和阿滿互相砍殺的暴脾氣,非常年輕氣盛,但對他卻畢恭畢敬,客客氣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只能說醫生無論在哪個時代,果然都能受到普遍尊敬。


  這條路確實選對了,非常之安全,絕對可以有效提高生存機率!

  「三十五文?」前田利家愣住了,他看原野藥到病除,醫術十分了得,用的藥材估計也十分昂貴,還以為怎麼也要收個三五貫錢——能花三五貫錢把阿松的小命救回來,他就感覺自己已經賺大了,結果只是個零頭?

  原野將藥用草紙麻繩紮好遞給他,還學著後世藥房的樣兒給他系了個「彎指勾」,有點察覺出他的意思了,毫不在意地說道:「怎麼,是錢不湊手嗎?一時不方便也沒關係,治病要緊,錢的事可以回頭再說。」

  「有的,有的。」前田利家好歹是年收入五十貫文的武士,再緊張三五十文還是有的,立刻掏錢遞給他,還忍不住耿直感嘆道,「真是多謝了,野原大人,沒想到這麼便宜。」

  便宜?

  原野瞌睡早就盼著枕頭,現在枕頭自投羅網,他也沒猶豫,掃了一眼院子裡各種各樣的藥材,順勢開始展現演技,淡淡道:「便宜也沒人來看病。」

  「這是為何?」前田利家奇怪起來,感覺以原野的醫術,這小破院子早該被擠爛才對。

  「不知道,大概是擔心我騙錢吧!」原野隨手翻動著藥材,臉上表情依舊平淡,卻又隱隱透出幾分心灰意冷,演技十分過關,「原本看這裡沒有大夫,有病沒人看,想幫幫忙的,現在瞧瞧,是我想多了。」

  前田利家愣了一下,心存感激之下,立馬就露出年輕人特有的積極態度,搶著要幫忙,用力一握刀柄就說道:「如果您不介意,請讓我來助您一臂之力!」

  「隨你吧,不過你未必能幫得上忙,這種事強求不得。」原野是個新人演員,演技無法收放自如,目的達到了卻依舊沉浸在演技當中,一時拐不過彎來,只淡淡這麼應了一聲,似乎毫不在意,格調依舊很高。

  前田利家毫不在意,甚至越發肯定自己發現了一個隱藏在民間的「絕世高人」,立刻摩拳擦掌,興奮道:「那就交給我吧!」

  他有信心,在日比津村這一畝三分地上,誰敢不來看病,他三拳就能把他打出屎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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