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畢自嚴:沒見過這麼找死的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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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灣上,一艘前往娘娘宮的三千料雙桅海船之上,楊嗣昌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
「這是誰念道我了。」
從袖子中拿出手帕,擦了擦鼻子,楊嗣昌嘴裡念叨了一句。
「使尊。」
就在楊嗣昌吹風之時,一個小廝端著碗薑湯,來到了他的身後。
「謝了。」
借過對方手裡的碗,喝了一口,楊嗣昌爽快的吐了一口氣。
根據沿海漁民所說,遼東灣這塊,一般都是十月中旬凍結,次年的二月中旬完全解凍,可以行船。
這也就意味著,從去年的十月中開始,到今年的二月中,整整四個月時間內,他都很少來往遼東和京城,押解物資。
但隨著開春海運路途暢通,他就又需要忙碌起來。
這運往娘娘宮的第一船物資,需要有他這個轉運使親自坐鎮,這是一種儀式感。
但,霜前冷,雪後寒。
冰融化成水,那是需要吸收熱量的。
所以,即便是轉運司的官吏、兵丁們身上都穿著厚實的棉衣,但但楊嗣昌依舊有種被凍成孫子的感覺。
「讓弟兄們都提起精神來,可別撞上浮冰了。」
麻溜的喝光了碗中的薑湯,楊嗣昌轉頭對著小廝吩咐道。
「這時節,若是落到了海里,可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好勒。」
聞言,小廝答應一聲,就繼續去給別人送薑湯。
「老楊,你看我抓到了什麼。」
就當楊嗣昌要繼續往海之時,一陣歡呼聲傳了過來,楊嗣昌轉頭望去,卻見是這艘船的舟師沈壽岳,也就是沈有容的四兒子提著個白花花,還在掙扎的玩意兒走了過來。
「什麼東西?」
陽光有些刺眼,楊嗣昌眯起眼睛往了過去,卻是沒認出是個什麼動物。
「海狗子,今晚尊是使有口福了。」
將手中那玩意兒扔在甲板上,沈壽岳上前拍著楊嗣昌的肩膀道。
「這可是娘娘宮周遭的那些個漁民一年到尾都抓不到多少的好東西。」
「海狗?」
聞言,楊嗣昌蹲下身來,仔細的觀察起了這隻奇怪的生物。
因為遼東灣斑海豹在周遭只有娘娘宮附近這一個繁殖點,而且還只在每年的結冰期,才會靠岸,所以往日他可沒見過這種白底黑點兒的煤氣罐罐。
雖然這時候稱為海狗,但在後世,這生物的學名叫斑海豹。
「咕嚕,咕嚕,咕嚕」
雙手提溜著海豹個尾巴,仔細的觀察了好一會兒後,楊嗣昌才一臉狐疑的開口問道。
「這東西,能吃嗎?」
「能啊,據說肉質還不錯。」
聞言,沈壽岳當即開口道。
「我聽說啊,這東西是每年這海上的漁民啊,獻給給媽祖的貢品,往日裡可只有高官們才有機會吃到。」
「那我們今晚嘗嘗。」
聽說是高官才能吃的好東西,楊嗣昌到底是個年輕人,頓時感覺喉頭有些發癢。
「我那邊還有抓到幾隻小的,你這次進京,給陛下帶去,如何?」
見到楊嗣昌收下了這禮物,沈壽岳突然又道。
「純白的,一看就是祥瑞之物。」
「給陛下。」
聞言,楊嗣昌的動作就是一僵。
給皇帝送禮,送幾個動物過去,這是不是有些。。。
「我考慮考慮。」
看著眼前的煤氣罐罐,楊嗣昌摸著自己的下巴想了一會兒後道。
一個冬天的積壓,天津和娘娘宮那邊都有大量的物資要轉運,他若是這個時候跑去給皇帝送這玩意兒,恐怕皇帝會對他有想法。
此時的楊嗣昌,還不知道京城已經是個震三震的狀態了。
而他若是去了天津,就會又有新的任務要挑在他的肩上。
而此時的京城,已經從山東白蓮教造反所帶來的初次地震中掙脫出來,但卻又陷入了皇帝將事情放在明面上說的震動中。
有的事,不上稱,沒個二兩重。
而一旦上了稱,那就是千斤都打不住。
山東白蓮教造反,就是這麼一個事情。
歷史上的天啟二年,白蓮教山東造反,內閣首輔葉向高等人,厲時四個月,在年輕的天啟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叛逆給平了下去。
但如今,當朱由校通過袁可立,向畢自嚴表達出了對孔家的不滿,尤其是那句,【山東兗州,聖賢生養之地,大明教化之所,百姓不跟著聖賢走,跟著白蓮教的妖孽走】,直接就是對著儒家開炮了。
大明的衍聖公、魯王所在之地,百姓不體諒朝廷,反而跟著白蓮教造反。
這是大明的教化失敗了,還是你這兩位擱兗州不做人?
消息傳出後,整個京城都陷入了緊張之中。
尤其是結合皇帝讀書讀的雜,現在朝廷官考都新加了算學,就更讓人緊張了,生怕皇帝會拋棄儒家的那些個經典,使用其他的書籍。
儒家為什麼會被歷朝歷代的統治者捧起來?
就是因為儒家思想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倫理綱常禮法,可以很好的穩定社會。
但如今,你衍聖公的腳底下,百姓跟著白蓮教造反,這個問題該怎麼解釋?
解釋不過去。
虎賁衛拔營南下不久,兵部已經開始往山東運輸糧草物資,但本應是最忙碌的度支司正卿畢自嚴,卻是愁白了頭髮。
皇帝要對山東孔府動手,他沒意見。
畢竟山東兗州的事情做的太難看了。
你遼東能有亂民,陝西能有亂民,福建能有亂民,四川能有亂民。
但南直隸和山東,是最不該有亂民的兩個地方。
一個是大明的另外一個都城,一個是象徵著天下教化之所的聖人之鄉,你這要是冒出來亂民了,你讓天下怎麼看?
現在畢自嚴要首先面對的一個問題是,這動手之後,要怎麼去洗?
皇帝只考慮當下怎麼處理,但他這個內閣首輔要考慮的就多了。
孔家殺了就殺了,不冤。
但殺了之後呢。
這孔家都是這麼個鳥樣,那作為孔子門生的天下讀書人們,不都各個成了叛逆之徒?
到時候,這不管是皇帝,還是朝廷,臉上都不好看。
若是地沒洗好,先不說日後皇帝得被人往死里罵,就是新政,估摸著到時候反攻倒算之下,恐怕都很難保存下來。
皇帝愛民可以,但做事兒,還是要靠讀書人的。
若是讀書人的心散了,天下還能好的了?
等黃克瓚到內閣來送公文,一進班房,就看到了幾乎是一夜愁白頭的畢自嚴。
「閣老,還在為孔家之事擔憂?」
將要交給畢自嚴簽收的公文放下,黃克瓚看著畢自嚴道。
「是啊。」
聞言,畢自嚴疲憊的點了點頭,而後到。
「陛下將龍頭金刀交給袁可立,這就是對孔府與魯王起了殺心,但人好殺,事後又該如何堵上這天下讀書人的悠悠之口,我卻是為難。」
袁可立南下平叛,他是一點兒都不擔心。
三營,九千人,還都是京營的精銳,其中那一營的豹韜衛,還是從葉赫血戰中死抗下來的老兵。
這陣容,也就九邊老卒能正面頂一下,白蓮教拉起來的亂民他有抗的資本嗎?
「有何為難。」
聞言,黃克瓚一抖袖子,開口道。
「國法森嚴,其等將百姓逼反,就已是十惡不赦的罪狀,如今殺之正是顯我朝公正。」
「好你個黃紹夫,你也是讀書人,你怎不明其中利害。」
對於黃克瓚這個文人中的莽夫,畢自嚴也是無奈。
這廝是嘉靖二十八年生人,小時候正是倭寇鬧騰的最凶的時候,他家被倭寇計略,其兄被抓,這貨跑去找倭寇,「慷慨對賊,願請代兄死,賊奇而釋之」,堪稱莽中莽的代表。
但現在孔家這事上,明顯是不能莽的,因為一個不注意就會導致天下禮崩樂壞,那樂子就更大了。
「這是孫如游上的奏本,你看看。」
從桌上拿起一份奏本,遞給黃克瓚,畢自嚴道。
「這是禮部翻歷朝典籍後,翻出來的記錄。」
「我看看。」
聞言,黃克瓚一挑眉頭,從畢自言的手中接過了奏本。
不一會兒後,他的臉色就變的精彩非常,有些不敢相信的驚叫道。
「現在的孔家不是孔夫子的後人?!」
「你小聲些!」
伸手拉了一把黃克瓚,畢自嚴往外張望了一眼後,將奏本抽了回來。
「這只是禮部從典籍中翻出來的,是不是真的還不知道呢。」
「那,要給陛下送去看看嗎?」
聞言,黃克瓚翻了個白眼,開口問道。
他對於畢自嚴替皇帝殺孔家洗地這事兒,持一個反對態度。
作為真正的寒門出身,黃克瓚是個性子很正的人,對於皇帝如今要明著拿孔家明正典刑這事兒,他是支持的。
「我正在為這事發愁,你讓我再想想。」
將奏本重新放回袖中,畢自嚴眼神閃爍的道。
禮部上的這道奏章,太過於聳人聽聞了,要從元朝將北孔的正統性給斬斷。
「我看啊,這事兒早些和陛下說最好。」
看到了畢自嚴的猶豫,黃克瓚開口勸說道。
「那袁可立你也是知道的,當年初入官場,就敢得罪當朝首輔申時行和王錫爵,湖州案時,更是強判董范兩家,以護小民。」
「現在皇帝給了他龍頭金刀,他到了山東若是查到點兒什麼,你覺得孔家之人還能落的個好嗎?」
「若是等袁可立殺了人,這奏本再呈上去,那可就晚了。」
說著,黃克瓚突然又想來一事道。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上個衍聖公孔尚賢去歲死在了京城,新的衍聖公還沒封下去吧?」
「好像是有這事。」
聽到黃克瓚的話,畢自嚴點了點頭。
「閣老!閣老!」
但就在畢自言剛要說什麼的時候,通政使王舜鼎手中拿著本厚實的奏章,完全不像是個老頭兒,身形矯健的跑了進來。
「閣老,你看看這個。」
顧不上喘氣喘勻,王舜鼎就將手裡的奏章塞在了畢自嚴的眼前。
「北直隸、山東十四家詩社、書社聯名上萬言書,請朝廷早立衍聖公,以定人心。」
「什麼?!」
聞言,畢自嚴眼睛猛的睜大,而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手指顫抖著翻開桌上的奏本,跳過繁詞藻飾之語,入眼的第一句就是:衍聖公之位不正,士人惴惴,小民惶惶,今有孔氏子胤植,品性純良。。。請早冊立,以定人心。
簡單的掃視了一眼後,畢自嚴再將奏本往後翻,入眼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簽名、印鑑、指印等等。
「副本抄送南苑了嗎?」
勉強穩住心神,畢自嚴看向通政使王舜鼎問道。
「我沒瘋,肯定已經送了。」
聽到畢自嚴的話,王舜鼎一瞪眼睛道。
當年朱元璋廢宰相,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當年為中書省左丞相的背著朱元璋拉幫結派,獨斷專行。
很多事情,胡惟庸幹了,幹了之後還不給朱元璋報告。
而有的事情,中書省收到奏章後,胡惟庸看過後覺得不利於自己,當即就扣下不發給朱元璋。
自那之後,通政司的最重要的一個職責就是將所有的奏章都要抄送司禮監備份,當然,時間上他們是能拖一拖的。
但自朱由校登基,推行考成法以來,各衙門都是限事考核的,誰敢拖延奏章的抄送。
此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讓王舜鼎不敢將這份奏章拖延,那就是。。。
「另外,這本聯名書如今已經在大街上傳開了,宣政司上報,很多的士子都讀過此疏。」
看著畢自嚴,王舜鼎臉色苦楚的道。
宣政司里混著錦衣衛,就算他這邊不抄送,錦衣衛那邊也肯定要上報輿情的。
山東剛叛亂,這士人就上這麼一道奏章,是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
「準備馬車,你去讓各部主官將手裡的事都放下,和本閣一起去南苑面聖。」
額頭上流出一絲冷汗,畢自嚴顧不上去擦拭,找來一個托盤,將奏本放上去後,對身邊的書吏吩咐道。
「另外,你親自去尋禮部尚書孫如游,讓他將查到的關於孔府的東西都帶著。」
「是。」
這文書,是畢自嚴親自招募進來的,看到畢自嚴的表情,當即應了一聲後,出去通知負責畢自言安保的衛士。
「陛下,恐怕會動怒。」
都是官場上混了N多年的人精,王舜鼎看著畢自言道。
「閣老,我們到了南苑之後,要該如何去說?」
走在出班房的路上,聞言,畢自嚴將手中的奏本遞給對方道。
「你看看這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