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畢自嚴:要按住,不能擴大化
「畢師,聽到了?」
沒有理會當眾落井下石的崔呈秀,朱由校從地上抽出了長槍,看著眼前的畢自嚴。
「陛下,臣請誅此四人三族,以儆效尤!」
不待畢自嚴回答,就聽到他身後的韓爌出聲道。
「此四人朋比為奸,意圖謀反,臣請親赴南直隸徹查此案。」
「你?」
不屑的看向出聲的韓爌,朱由校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你一輩子都在翰林院,蒙父皇特擢,才得以入閣,你有什麼資格去查此案。」
這一刻,朱由校終於撕開了他長久以來的偽裝,演都不演了,直接將對韓爌,或者說對詞臣的厭惡表現在了臉上。
「除了會寫些錦繡文章,你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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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朱由校從畢自嚴的身前將長槍拔了出來,從袖中摸出一塊手帕,擦拭著槍頭。
「朕登基不足一年,南直隸就出此狂妄之徒,畢師覺得,朕是不是應該親自南下,去看看?」
「陛下,此事情由內閣、六部、東廠、錦衣衛徹查,無需陛下南巡。」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連忙出聲道。
「東林書院僭越使用金絲楠木,圖謀不軌已為事實,臣請親自督辦此案。」
「畢師在入京前,一直都在陝西任官,對於此事知道的想來不多。而且,畢師是首輔,肩上擔著天下萬民,怎能因一些宵小誤了大局呢?」
說著,朱由校抬頭看向人群。
「剛才誰說東林書院謀反的,站出來。」
「臣,臣崔呈秀恭請聖安。」
聽到皇帝的話,本來還在遭受周邊同僚眼神的千刀萬剮的崔呈秀連忙站起來,來到了皇帝身前跪下。
「你就是崔呈秀啊。」
看著這個歷史上魏忠賢的五虎之首,朱由校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很有精神。
只是簡單的看了他一眼後,朱由校轉頭道。
「許顯純。」
「臣在。」
聽到皇帝的話音,一直候在舊衙門外的許顯純連忙出聲道。
「你和這個,崔什麼,崔呈秀是吧,你和他一起帶人南下,去將此案給朕查一查吧,看看劉一燝與鄒元標兩人,致仕之後不老實回鄉,聚在東林書院搞什麼陰謀詭計呢。」
「臣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許顯純眼神中閃過一抹紅光,而後到。
「啟奏陛下,臣手下無精幹之人,請調饕餮署千戶田爾耕協助微臣。」
「准了。」
聽到熟悉的人名,朱由校點了點頭。
「臣謝陛下隆恩。」
此時,得到了皇帝任命的崔呈秀根本就沒注意到皇帝的表現,連忙磕頭謝恩。
「劉時敏。」
「奴婢在。」
聞言,早已是心驚肉跳的劉時敏連忙出聲應道。
「在北紅門外面,放個大箱子,向天下徵集,有關東林書院逆黨的情報。」
「奴婢遵旨。」
「陛下!」
聽到皇帝的做法,畢自嚴瞪大了眼睛。
「畢師。」
沒有理會畢自嚴,朱由校自顧自的說到。
「豹韜衛的前後兩營,快回來了,內閣要準備好銀幣以為犒賞。」
說著,朱由校隨手將長槍扛在肩上,向著舊衙門走去。
「就這樣吧,都散了,回衙處理公務吧。」
「陛下!」
「臣請陛下三思!」
看著自顧自離去的皇帝,在場的文臣紛紛高喊了起來。
皇帝的動作,太震撼人心了。
讓人在北紅門外放箱子,徵集情報,這就是明擺著告訴在場文官們,官場大亂鬥開始了。
接下來的朝堂,必然是相互攻訐,往死里斗。
「散了,都散了!」
就在一眾文官們還在狼號鬼哭之時,一眾錦衣衛上前,開始將聚集在這裡的文官進行驅散。
「完了,完了。」
身體抖的跟篩糠似的,看著一個個被趕走的文官,韓爌嘴裡喃喃道。
「我舉告!我舉告和顧憲成一夥的賊首高攀龍如今就在京城!」
就在此時,突然人群中傳出一聲驚叫。
「東林書院是顧憲成修的,但現在顧憲成已經死了,東林書院的山長是高攀龍!」
「東林書院是顧憲成修的,和高公沒有關係。」
耳邊傳來一聲聲舉告與辯駁,韓爌此時臉上的表情都已經凝固。
往日和東林有齷齪的人,這個時候都已經開始了進攻。
「畢公,要讓陛下將那個箱子收回去啊。」
站在畢自嚴的身側,徐光啟勸說道。
「前車之鑑,後事之師,那個箱子若是真的放在北紅門外面,那朝堂之上。。。」
「對啊。」
順著徐光啟的話,袁世振也開口到。
「難不成,我等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大明出索元禮與來俊臣嘛。」
「方才,陛下說豹韜衛前後兩營要回京了,讓內閣準備好銀幣,等待犒賞。」
就在這時候,周應秋站在一旁,冷冷的道。
「陛下是在告訴我們,或者說告訴某些人,如果亂來,陛下隨手可覆。」
「要知道,豹韜衛回來的那兩營兵馬,可都是和建奴血戰的精兵,而且兵部沒有調兵權。」
說著,周應秋搖了搖頭。
「東林書院之事,陛下動真火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當那個出頭鳥了。」
「東林書院僭越行事,為何要說謀反呢?」
聽到周應秋的話,孫如游不解的問到。
他是浙江餘姚人,不是東林成員,真要論,屬於浙黨。
對於謀反這種罪名的後果,在場其他人不知道,但孫如游卻是最清楚一個。
因為他家祖上遇到過!
正德十四年,寧王朱宸濠造反,殺其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孫燧與江西按察副使許逵。
當然,寧王造反就是鬧劇,反手就讓南贛巡撫王守仁連帶著當地盜賊一起給平了。
正德十五年,江西守臣將孫燧的事跡上奏朝廷,沒有得到批覆。
原因很簡單,當時的正德正領著大軍擱外面浪呢,朝廷那邊兒沒人能拿主意。
然後,正德就嘎了,一直到嘉靖入京後,才給孫燧禮部尚書官銜,諡號忠烈。
祖上親自經歷過一場正兒八經的謀反之事,孫如游深刻的知道,這罪名下去,真的是要下重犁了,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腦袋。
「嚴嵩多少歲被罷的相?」
看向孫如游,周應秋好笑的問到。
「八十四歲。」
對於周應秋的話,孫如游有些不解,但還是回答道。
你拿這個來問禮部尚書,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那嚴嵩是多少歲死的,死之前是個什麼樣呢?」
聽到孫如游的話,周應秋又問到。
「被貶兩年之後,寄食墓舍以死。」
聞言,孫如游當即到。
嚴嵩是奸臣,這是大明的政治正確,對於這種奸臣怎麼死的,大明早就傳開了。
「一個皇帝信重,任內閣首輔二十多年,朝中黨羽無數的人,被罷後淪落到寄食墓舍,都不敢前去向舊友尋求接濟。」
看著孫如游,周應秋完全就可以說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他劉一燝與鄒元標兩人,致仕之後不返鄉養老,是怎麼敢在東林書院教書的!」
說著,周應秋若有所指的環視了圍在他們這些高官身側的眾人。
「陛下對朝堂上的爭鬥,洞若觀火,如今的朝堂重臣,從畢閣老到六部九卿,哪一個不是孤臣。」
「慎言,慎言。」
揮手打斷了周應秋接下來的話,畢自嚴上前,拉著對方的胳膊就向外面走去。
見狀,戶部尚書袁世振和工部尚書徐光啟也跟了上去。
再說下去,這廝就要將東林黨擺到明面上來了。
在舊衙門外面,說這些話,周應秋就是在給皇帝表忠心。
他的這些話,給皇帝說沒問題,但若是說給朝堂上的同僚,則無疑於會激化朝堂上的矛盾。
拉著周應秋上了自己的馬車,畢自嚴就表情嚴肅的看向對方道。
「如此明火執仗的清理東林,你就不擔心朝堂上人人自危嗎?」
「誰危誰辭官,大明什麼時候缺少當官兒的了。」
聽到畢自嚴顧全大局的話,周應秋搖了搖頭,無所謂的道。
「這話說的在理。」
剛剛進入馬車的袁世振聞言,當即開口對周應秋表示附和,而後他話頭一轉道。
「我擔心,那個箱子若是立起來,陛下恐怕就會控制不住局勢了。」
「你是指?」
聞言,周應秋看向對方道。
「擔心有人誣告?」
「不錯。」
點了點頭,袁世振感嘆的開口道。
「垂拱二年,武后令制銅匭,置於洛陽宮城前,分為延恩(獻賦頌、謀求仕途者投之)、招諫(言朝政得失者投之)、伸冤(有冤抑者投之)、通玄(言天象災變及軍機秘計者投之)四匭,納天下表疏。」
「然,很快這銅匭就成了構陷之所,索元禮、周興、來俊臣、侯思止等人紛紛告密惑上,能活著走出麗景門的,百者無一。即便是如狄仁傑這般賢相,都要借獄吏之筆墨,撕被褥為紙張,由其子狄光遠向武后訴冤。」
「此等殘酷景象,若是出現在我大明,我思之極恐啊。」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
聽完袁世振的話,畢自嚴點頭贊同道。
「昔年,顧憲成在東林書院講學,振臂高呼,從者不知繁幾,我即便在陝西也有所耳聞。如今顧憲成雖已亡故,但若是有人起了心思,恐怕不知要有多少人牽扯其中啊。」
「陛下不欲我參與此事,我就不便再多做過問。」
看向周應秋,畢自嚴道。
「韓輔想要提督,被陛下斥責,此事恐怕要你來做了。」
「畢閣老的意思是?」
聞言,周應秋看向畢自言,有些摸不准。
「只問首犯,從者不論。」
看著周應秋,畢自嚴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今,大明百廢待興,經不起大的風浪了,若是將東林之事翻出來,恐怕朝堂非得被攪個天翻地覆。」
「此事,恐怕還需陛下點頭,你我二人,無權定奪啊。」
思考了一下畢自嚴的意思,周應秋搖頭到。
他還沒琢磨清楚皇帝的態度,不好說東林書院的事情怎麼處理。
「陛下雖欲興起大案,但尚且理智。」
就在這時,上了車後一直沉默的工部尚書徐光啟開口道。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陛下連那個崔呈秀的名字都沒往心裡去,恐怕並不想株連。」
「在北紅門外放置箱子之事,與其說是要人舉告,不如說是給某些人的警告。」
「願聞其詳?」
聽到徐光啟的話,畢自嚴等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如今,東廠提督魏忠賢尚在無錫,如陛下真欲興起大案,直接下詔令之查抄即可,為何要將虎驤衛的調配之權給他,同時還要另派人手,前去查處呢?南直隸鎮守太監王誠雖然瘋了,但魏國公尚在。」
「陛下傳來的聖旨,諸位想來也是聽了,魏國公世子牽扯到了盜鑄銀幣案中,以陛下詔令,盜鑄銀幣者死,家屬流放瓊州。如今,陛下並未下詔懲處魏國公,想來是有深意的。」
「我就不信,魏國公控制不住南京的守軍,朝廷想要懲處一窩逆賊,居然需要調外兵坐鎮。」
說著,徐光啟坐正身體,開始分析。
「其二,諸位可還記得半旬前,我等想要從北清河船廠查李三才,周尚書推薦的李征儀與吳亮嗣二人?」
不待眾人回答,徐光啟就自顧自的道。
「曾有人彈劾李三才盜用皇木,其二人前去查處,但並未找到被盜皇木,哪事也就不了了之。我曾經查閱工部所留庫檔,萬曆萬曆三十七年,朝廷重修乾清宮之時,就是漕運總督李三才負責將大料運入京中。」
「顧憲成與李三才相交莫逆,李三才曾數次推薦顧憲成,但都為先帝所不顧。而金絲楠木只產於西南深山之中,為方便運輸,都是將木材先運至南京,再通過運河北上,存於神木廠。」
「顧憲成所修東林書院的那二十二根金絲楠木,恐怕就是當年李三才所盜,沒有被查出來的皇木。」
「有道理。」
聞言,周應秋第一個表示贊同,而後看向徐光啟道。
「你的意思是,陛下此舉,依舊是衝著李三才去的?」
「不,就是衝著東林黨去的。」
這時,畢自嚴開口打斷道。
「就如你所說,陛下對朝堂爭鬥洞若觀火。」
說著,畢自嚴看著三人道。
「我今日之言,你們誰都別告訴。」
「畢閣老放心。」
聞言,幾個人當即保證道。
「一定不會讓第五個人知道。」
「那日,我與袁可立、王三善三人,被陛下特擢升官,點為講筵官,我等在南海子謝恩之時,陛下裝醉試探我三人。」
「借著醉意,陛下說出了朝堂之上的齊、楚、浙、昆、宣諸黨。」
「而對東林,陛下更是忌憚非常,連他們整日掛在嘴邊的驅邪用正、眾正盈朝這八個字都知道。」
「嘶~」
聽到畢自嚴的話,周應秋三人同時化身空調,倒吸一口涼氣。
這種感覺,不亞於明初朱元璋恐嚇國子監祭酒宋訥之舉(就錦衣衛給作畫那事兒)。
皇帝能察覺到朝堂上的黨爭,這很正常。
但能說出驅邪用正、眾正盈朝這八個字,就已經表現出了無邊的殺意。
東林黨的行動綱領,在皇權面前,完全就是取死之道。
往輕說叫謀權,深究起來就是謀反。
最終,還是身為吏部尚書的周應秋第一個出聲感嘆。
「陛下能忍到今日才發作,太隱忍了。」(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