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以毒攻毒
隨著堂中陸文昭的敘說,袁世振才算是知道他們查到了什麼。
正廉署將李三才背後,整個漂沒漕船的利益鏈條給挖了出來!
衛輝記帳的毛病,或者說留後路的想法,可以說給李三才將棺材板給徹底的撬開了。
他被人盜走的那本帳目,陸文昭能看懂的那部份,是船廠的進出項,而陸文昭看不懂的地方,則是詳細的記錄了所有北清河船廠接私活的帳目,其中尤以李三才在近二十年間,借著船廠,將多少朝廷的漕船改造成民間船隻的記錄最為扎眼。
等到陸文昭帶著人找上門來,衛輝老老實實的將一切都給交代了出來,將李三才賣了個乾淨。
「原來如此,那些年,朝廷每年撥給漕運衙門新建船隻的銀子,是被這麼弄入了私人的荷包啊。」
翻看著的衛輝的帳目,袁世振出聲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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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這李三才,可真的是生財有道啊。」
「他的這個三才,值得恐怕是生財、好財、貪財。」
坐在最上首,畢自嚴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砸在了桌上。
「諸位,不管我等現在如何咒罵李三才,他如今都已經死了,對他應該怎麼處理?」
「查下去,而且還要嚴查下去。」
坐在畢自嚴身側,周應秋當即表態道。
「難不成,貪污朝廷錢糧,就因為人死了,朝廷要姑息,那這事若是傳開,恐怕朝廷上下就會城遍布貪官污吏。」
「查是可以。」
將手中的帳本還給周應秋,袁世振看向在場其他幾人道。
「但諸位恐怕不知道,這李三才在漕運衙門十幾年,交友甚廣,在士林,尤其是南直隸士林之中名聲甚好,趙南星、高攀龍、鄒元標等人都為之羽翼。」
「我們若是大張旗鼓的查他,恐怕朝堂上就會立刻有人替之辯駁。」
「不錯。」
這時,徐光啟也出聲道。
「萬曆四十三年,依照慣例,李三才應調入京師,還有可能入閣,但朝堂因他再起黨爭,劉時俊、周永春、姚宗文彈劾於他,邵輔忠、曹於汴、史學遷為之辯解,喬應甲更是說他十貪五奸,但神廟均未作理睬。」
「最後,朝堂上的黨爭愈演愈烈,更有人彈劾他盜用皇木,神廟令李征儀與吳亮嗣前往調查,但最終什麼都沒查出來,事情也不了了之。」
「以這些紙面證據,恐怕事情是不會依照我們想的那樣發展,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幫助下,恐怕是傷不到李三才的皮毛。」
「那,徐尚書的意思是?」
聽到徐光啟的話,畢自嚴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看向對方道。
「先從下面開始,一步一步的往李三才身上查?」
「對。」
聞言,徐光啟點了點頭。
「現在,正廉署拿到的證據,是北清河船廠開始,北清河船廠隸屬工部管轄,那就順藤摸瓜,從工部開始查。」
說著,徐光啟看向陸文昭道。
「你去北清河船廠將此人帶來前,沒有引起船廠的注意吧。」
「徐尚書放心。」
聞言,陸文昭當即露出了一個精明的笑容。
「下官前往山東找他之時,借的是宮內龍通商號的身份,用的是新買船隻的藉口,帶他來京,也是商總要和他詳談。」
聽到陸文昭說的「宮內」的身份,在場四個大官心裡雖然感覺彆扭,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這樣的話,你一定要將這個衛輝保護好。」
給陸文昭叮囑了一句後,徐光啟轉頭看向畢自嚴。
「此事,恐怕還需要陛下恩准。」
「你是指?」
聞言,畢自嚴有些不知道他說的是那方面。
「你想查貪,我也想對工部管轄的船廠進行一番整編。」
看著畢自嚴,徐光啟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龍江、清江、北清河三個大船廠,下轄無數小船廠,但是目前,工部對於這些船廠每年能造出多少船隻,並無一個準確的了解。」
「如今,漕運變法,允許民間商戶參與,若是不知對這些船廠進行一個統籌,恐怕用不了幾年,屬於朝廷的船廠就會變成私人的,到了那時,朝廷若是再想要造船,恐怕就難了。」
「嗯。」
聞言,畢自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一同去尋陛下吧。」
「可。」
見狀,其他幾人紛紛點頭。
看著四位大員帶著陸文昭與一個被黑布套頭的人離開文淵閣,站在走廊中的韓爌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做什麼呢,怎麼神秘兮兮的。
想到這裡,韓爌就開始向文淵閣中的文書們打聽。
而另外一邊,帶著陸文昭與衛輝兩人,在舊衙門外經過了搜身後,畢自嚴沒有第一時間見到皇帝,而是在校場之外等候。
校場之上,朱由校正在對著負責監督軍器廠的郭真大發脾氣。
「這是誰做出來的?為什么子銃塞不到銃膛里?」
令人將郭真從西山鐵廠提溜來了之後,朱由校手中拿著一個子銃,對著郭真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可能是那個工匠眼神不好,沒有打磨到位。」
被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郭真縮著脖子小聲的解釋道。
「奴婢這就回去令人整改。」
「看你小子能從薩爾滸大戰中活下來,也算是上過戰場的,明白軍械對我大明士卒的重要性,朕才讓你去監督軍器廠。」
「可是你看看你監督製造出來的這東西,這種塞不進銃膛的東西,是怎麼出廠的,朕有什麼臉面讓我大明的將士用這種東西去和建奴拼命?」
將子銃砸在郭真的身上,朱由校道。
「朕說過多少遍了,標準化,標準化懂不懂?每一個部件大小,都要求儘可能的相同,所有的子銃和鋼管,口徑都要儘可能的做到標準,儘可能做到可以通用,誰特娘的給朕顯示他的獨特?他有朕獨特嗎?」
「奴婢這就回去徹查,保證以後不再出現這種問題。」
聞言,郭真連忙將子銃握在手裡,磕頭保證道。
「這明顯是沒有打磨到位,有人偷懶了,這是你監督的不利,不許苛責工匠!」
知道這些太監的兇殘程度,朱由校對郭真警告道。
「你若是再監督不好品控,就自己滾到定陵給神廟守陵去,朕不需要廢物。」
「明白了嗎?」
「是是是,奴婢一定監督好品控。」
聞言,郭真忙不迭的磕了幾個頭,保證道。
這個時候,劉時敏上前來,在他的耳邊小聲的說畢自嚴等人來了。
聞言,朱由校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
「滾吧,回去干好你的事。」
「奴婢遵旨。」
聞言,郭真鬆了口氣,連忙站起來向著校場之外走去。
他決定了,回去就將軍器監的匠人叫起來訓斥。
娘的,他一個不注意監督,怎麼就把這種塞不進鎮虜銃的東西給送到虎賁衛來了,還讓不走運動的讓皇帝給抽到了。
轉頭看了眼急匆匆離開的郭真,畢自嚴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得到通報之後,畢自言幾人在校場上見到了正拿個鐵挫磨子銃的皇帝。
「發生什麼事了,讓你們四個聯袂來尋朕。」
噹啷一聲,將鐵挫扔在桌子上,朱由校向畢自嚴問道。
不過,他隨即就看到了跟在陸文昭身後,那個用黑布袋套在腦袋上的人。
「大白天的用黑布套頭,裝神弄鬼啊。」
「啟奏陛下,事關重大,臣等不敢擅專,特來請旨。」
聞言,畢自嚴連忙上前,將他們的打算給朱由校說清,同時陸文昭去除了衛輝頭上的黑布,讓他跪在地上。
這種事情,瞞不住皇帝。
畢竟他們商議的時候,陸文昭這個錦衣衛就在邊上。
「你叫衛輝,北清河船廠的?」
聽完了畢自嚴的敘述,朱由校看向衛輝,表情有些奇怪。
「卑職衛輝,參見陛下。」
聞言,衛輝連忙跪地道。
他是北清河船廠的帳房,算是吏。
點了點頭,朱由校嘀咕道。
「北清河船廠,李三才。」
怎麼又和這個姓李的有關,這廝的業務是不是也太寬泛了。
帶著幾人回到舊衙門,進入自己的書房,朱由校從桌子抽屜里翻出了幾封信件,讓人遞給畢自嚴等人。
「朕這裡有幾份東廠和錦衣衛的奏報,你們看看。」
「這是?」
見狀,畢自嚴幾人不敢怠慢,連忙接過太監遞來的書信,看了起來。
「東廠提督魏忠賢。」
「錦衣衛千戶沈煉。」
「錦衣衛從龍營百戶丁修。」
三個人,四封不同的奏報。
一個內閣首輔、三個尚書、一個錦衣衛千戶,將腦袋湊在一起讀了起來。
南直隸三人組,看似是合作關係,但實際上卻是相互監督關係。
為此,即便是三人一起署名送了封關於李三才的聯名奏本,卻還都各自又寫了封單獨報告給皇帝。
文官們講究個統一口徑,分配功勞,但特務機構可不講究這個,在辦事能力之前,皇帝更看重的是忠誠,為此才有了這一幕。
當然,三個人也只是小小的爭功,將自己在查案中的作用強調了一下,沒有敢寫子虛烏有的事情出來。
「魏國公世子盜鑄銀幣。」
「假借朕的名頭搜羅民間女子。」
「還有倒賣朝廷漕船。」
等到在場五個人看完了信件後,朱由校終於開口了。
「這個李三才,做了如此之多違法亂紀的事,朕恨不得將至千刀萬剮。」
「陛下,還沒查實呢。」
聽到皇帝的話,周應秋小聲的道。
「。。。」
聽到周應秋的話,朱由校不由得斜著眼睛看了眼對方。
「臣以為當刨墳掘屍,挫骨揚灰。」
看到皇帝的樣子,周應秋當即昂首道。
「。。。」
見到這對兒火爆的互動,畢自嚴不由的翻了個白眼。
這個權刑部尚書,可真是沒骨氣啊。
「陛下,臣以為,當派遣欽差,嚴查此事。」
對皇帝拱手,畢自嚴出列道。
「萬曆年間,神廟隱於宮內,天下久不知皇帝久矣,臣以為當藉此案,震懾天下不法之徒,收萬民之心。」
「自朕登基,尚不聞何人可稱青天。」
看著畢自嚴,朱由校出聲問道。
「海忠介辭世久矣,如今何人可執牛耳?」
「臣舉薦天津知府袁可立。」
聞言,畢自嚴當即道。
「昔年,袁可立不避強權,任南直隸蘇州府推官,連審御批大案,可堪此任。」
「天津那邊的一攤子事兒,還指望著袁師拿主意,不可。」
聽到畢自嚴推薦的人選,朱由校搖了搖頭。
袁可立在天津不到一年,還在推行新政,這個時候無法離開。
「臣以為,可令李征儀復起,令他和右儉都御史吳亮嗣一起去查。」
這時,周應秋開口推薦道。
「昔年,李三才被劾去職,有人言其盜用皇木,就是李征儀與吳亮嗣去查的。」
「那查出什麼了嗎?」
聽到這話,朱由校當即好奇的問到。
吳亮嗣他知道啊,和東林素來不和,有機會肯定是要掀對方老底的。
「回陛下,當時李征儀與吳亮嗣只能在京中調查,查不出什麼的。」
聞言,周應秋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
「但現在既然東廠與錦衣衛已經查出了李三才可能不法,若是再令二人前去調查,想來是能有個結果的。」
「這樣啊。」
遺憾的搖了搖頭,朱由校突然靈光一閃,看向周應秋問道。
「朕讓那個楊漣,去做教諭,他現在乾的如何?」
「這。。。」
聽到皇帝突然問到楊漣,周應秋先是一愣,但隨即就想起來是誰。
皇帝要看看本事的那個倒霉蛋。
「回陛下,楊漣如今是山東鄆城教諭,聽說他在當地總是和知縣嗆起來,官聲頗為不堪。」
「山東鄆城?」
聽到這個名字,朱由校撓了撓頭,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
「傳詔,令吳亮嗣為主使,再令李征儀復起,與楊漣一同為副使,一起去查此事。」
「楊、楊漣?」
聽到皇帝的安排,四個高官的腦子當即就是一頓。
對於朝堂上的黨派,他們都是知道的,這讓楊漣去查李三才,讓東林去查東林,皇帝想做什麼?
「陛下,楊漣?」
看著皇帝,周應秋試探的問道。
「那,給他什麼官職呢?」
「和那個李征儀一樣,都給升工科右給事中。」
聞言,朱由校當即道。
「朕記得,楊漣自稱是以廉吏第一入京,那就讓朕看看,他到底廉不廉。」
「臣遵旨。」
此時,周應秋已經知道皇帝這是打算幹什麼了,當即拱手道。
皇帝這是要誅心啊。
「臣。。臣等遵旨。」
見到周應秋答應,其他三人也不好說什麼,跟著一起應道。
「陛下,那船廠之事。」
這時,工部尚書徐光啟出聲道。
「船廠啊,一起查一查吧,徐愛卿稍後給朕寫個條陳,把船廠的事情都寫清楚。」
聞言,朱由校點了點頭,同意道。
「該是朝廷的東西,就要是朝廷的。」
說著,朱由校看向人群最後的衛輝道。
「這個衛輝就不錯,所有的事都有帳目,祖上還是船匠,就讓他主導清查吧。」
「臣謝陛下隆恩。」
聽到了皇帝的話,衛輝連忙跪地道。
腦袋,保住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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