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張校長的手虛虛地停留在張桂梅校長的手上,兩雙手隔著時空交迭在一起,同樣的帶著時光的痕跡,但張桂梅校長的手被無數繃帶緊緊包裹著。

  白沐看著張玫瑰校長,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女士其實和自己的媽媽應該是同一屆的人,相差的歲數也不大,但是如果讓媽媽和張玫瑰校長站在一起,一定沒有人相信這兩人是同一輩的,因為張玫瑰校長的兩鬢已經發白了,這件事在這一個時代甚至帶著兩三分滑稽,到底是什麼才能讓一個本該年輕的女性變得如此衰老啊。

  明明張玫瑰和張桂梅校長是兩個時代的人,但是白沐驀然感覺到了相似感,比起相貌,更多的是氣質,這兩人身上都有同樣的氣質。

  張玫瑰坐下了,就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坐在張桂梅校長的身邊,帶著些許依戀。

  白沐坐在了她面前,當視角從下面看向張桂梅校長的時候才能發現,張桂梅校長的身軀雖然不高大,但是卻讓人如此的安心。

  

  她是女孩的保護神一樣的存在啊。

  張玫瑰:「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代代校長口口相傳的故事裡,1957年6月的一天,在黑龍江牡丹江一個叫赤玫火籠的地方,有一個女孩出生了,因為赤梅火籠在滿語代表:野玫瑰像火一樣艷麗旺盛地生長,所以女孩的第一個名字是張玫瑰,但是因為工作人員不知道如何寫玫瑰二字,所以女孩變成了張桂梅,雖然是陰差陽錯下給的名字,但是卻意外地符合張桂梅校長的氣質,桂花梅花秋冬時節開放,代表著堅韌和無畏,女孩也如同這樣的花兒,在嚴寒的人生中一直奮鬥著。」

  女孩們都圍了上來,大家都坐在了張桂梅校長的身前,聽張玫瑰講著從小聽大了的故事。

  這個故事一開始只有華坪女校的校長知道,但是後來,校長告訴了老師,老師告訴了學生,學生告訴了家長,就這樣一人接著一人地傳開了……

  只要是華坪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是聽過張桂梅校長的事跡的。

  儘管她們無數次聽過這個故事,都願意再坐下來聽一聽。

  張玫瑰校長薇薇一笑:「後來女孩長大了些,她跟隨著家人一起支援祖國的三線建設來到了雲南,在這兒她和林業打了十幾年的交道,但是那個地方一到冬天就又濕又冷,她落下了關節病,她的腿有了病根,但是她卻沒有因此放棄求學的路,她考上了麗江教育學院,後來有了對象,再後來兩人又一起去當了老師,結了婚,此後的六年生活幸福。

  然而幸福的時間太過短暫,苦難找上了這一對夫妻,丈夫被查出了胃癌晚期,兩人的家財散盡,但是還是沒能挽回生命的流逝,她沒有留在原地,她申請獨自一人來到了華坪任教。

  她為了逃離丈夫離去的地方,是為了躲避見景生情,但是卻沒有想到,華坪卻是一個更讓人心生悲傷的地方,這裡的大山太高太遠,讓這裡的人很難出來,外面的人也很難進去。


  這裡的人們終年忙於耕耘,卻仿佛被詛咒永遠貧困,這裡的孩子總是早早輟學,卻不是因為沉溺於娛樂,而是提前進入了看不到未來的黝黑隧道。

  他們重複著父母那輩的人生,在土地裡面求食,卻也被土地束縛,一年到頭指望著老天爺開面,風調雨順。

  土地結出果實,用來換取一張張皺皺巴巴的紙幣,最後紙幣被當家仔仔細細收好,只為了讓自己的子輩逃離出這個循環。

  一張張的紙幣攢了許久,被交到了老師的手中,於是男孩子終於有了能夠上學的機會,儘管需要每天走著數十里的山路,但是他們也不覺得辛苦。

  但是在同樣的大山深處,卻還有一雙雙渴望的眼睛,嚮往著大山之外的朗朗讀書聲。

  因為大家寧願砸鍋賣鐵也會供男孩子讀書,但是對於女孩,只能是抱歉了。

  不是不想讀,而是讀不起。

  一個個女孩哭著說:『我想要讀書,可是我爸媽想要我嫁人。』

  張桂梅校長想要為這群孩子做些什麼了,她把自己一天的生活費控制在三塊錢以內,剩下的都用來接濟學生,她每天以粥渡日,常年不見葷腥,逐漸地,她再也吃不了肉,因為只要一聞到肉味就會犯噁心。

  可儘管如此,一個人的力量,該如何撼動這數十里的山路綿延……

  再後來,張桂梅義務擔任了華坪兒童之家的院長,那是一家孤兒院,成為了54名孤兒的『母親』,但是令她驚訝的是,這個孤兒院的女孩總是比男孩要多得多,儘管女孩子們都身體健康,但家裡已經養不起更多的孩子了。

  而在教書的學校裡面,她又看到了這個地方女孩一眼能看到頭的人生軌跡——無論她們的成績如何,都會在某一天從課堂上永遠的消失了,她們渴望讀書的臉龐還歷歷在目,但是為何都紛紛離去?

  她尋著孩子們消失的足跡走進大山,卻發現她們一個個變成了別人的妻子、母親,更狠的人家甚至把她們當成了兩條腿的牲畜……

  她難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悲憤……

  於是,張桂梅開始了和大山的搶人的漫漫征程。

  無論以什麼樣的途徑,她總是會出現在那群從課堂上消失的女生的家裡,以格外強硬地態度和那群家長說:『這個孩子我是一定要帶走的,我一定要讓她讀書!』

  她會用她那並不寬大的肩膀將女孩庇護在自己的臂彎中,告訴著姑娘們:『你就安心讀書,我來供你。』

  她的懷抱溫暖了太多太多的孩子。

  她卻並不滿足,她意識到一個極為可怕的事情——以她一個人的力量,即使終其一生也拯救不了所有的孩子。


  但是她希望大山的女兒總要有第二個選擇。

  而大山也看到了她的決心和善良,畢竟如果不是沒有選擇,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都能走上更光明的道路呢。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捉弄這一位苦命人,她患上了子宮肌瘤,儘管如此,她卻還是將那一屆的學生帶出來後,再前往大城市治病。

  當時的錢,是貧困的大山湊出來的。

  她的命是華坪連綿的大山給的,她也將用一生來回報這裡的高山。

  於是一份名為《關於創辦華坪縣貧困女子高中的設想與計劃》放在了領導的桌子上。

  於是在2008年,唯一一所免費女高《華坪女子高級中學》在一片廢墟中成立了。

  但是當時的人們總是不理解,就算是現在也有很多人不理解……

  時代一直在進步,大山的重男輕女比之過去要好很多了,但是她卻一直堅持只招女生,是不是對男生有所歧視。

  不是的,只是張桂梅校長比任何人都清楚,男孩一直擁有改變命運的機會,但是女孩哪怕名列前茅也會被原生家庭束縛。

  一個姐姐要上高三了,她的弟弟還是在小學,儘管如此,家中還是會選擇為了讓男孩能夠肆意地在山間奔跑,而讓高三的姐姐回家做家務。

  哪怕她從那個家中救回了姐姐,但是她卻不能改變那些家長的觀念。

  於是,她唯有堅持,她堅持給大山的女兒們一個機會。

  張桂梅校長說:『一個受教育的女性,能夠改變三代人。』

  只有女孩們不被受困於大山,才不會有更多貧困的兒童出生,只有女孩們走出大山,才能有出息,才能改變老一輩根深蒂固『重男輕女』的思想鋼印!

  她並不只是想讓女孩們出來讀書,她想要山裡的女孩們也能上最好的學校。

  但是對於山裡面的孩子來說,這並不容易,她們只能用最笨的辦法來試圖磨平城市和大山的距離,幾代人之間的差距——老師苦教,孩子苦學。

  因此,時間對於孩子們來說是最寶貴的東西。

  她總是拿著一個碩大的喇叭,早上催促著孩子們起床洗漱,課間監督運動做操,像是一個堅守的打鐘人,給女孩們上緊發條。

  雖然華坪女高成立了,但是條件並不好,最開始僅有17名老師,儘管已經很少了,但還是有9名教師提出了離職。

  你不能說他們不對,因為那時候的華坪女高剛剛成立,無論是薪資待遇,還是孩子們的教育水平都是處於最低最低的一檔。

  張桂梅面對僅剩下的八名老師卻沒有喪氣,因為她在整理老師檔案的時候發現——


  八名老師有五名都是黨員,加上她就足足有六位!

  據說在更久遠的抗日戰爭時期,中華土地上的人們被豪強掠奪,但儘管無比的艱辛,只要有一名黨員存在,陣地便不會丟掉。

  而現在,華坪女高還有六名黨員,怎麼能把黨扶貧陣地丟掉!

  她沒有放棄。

  她成功了。

  自此數十年,華坪女高的綜合上線率達到了百分百……

  她做到了。

  無數的孩子是山裡的蒲公英,她們從華坪女高飛向世界各地,成為醫生、老師、律師、警察……

  故事本應到這裡畫上一個圓滿的符號,但是我卻並不能滿足於此。

  因為時間流逝到現在,明明此華坪星不是彼華坪了,但是華坪女校的故事沒有結束。

  在無數校長的堅持下,它沒有被時代淘汰,哪怕是最艱難的時候,它都在為祖國貢獻一批批力量。

  在數百年前的大戰中,女高的學生的犧牲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

  儘管如此,它也沒有任何膽怯。

  一直到現在幫助了很多人,也包括我。

  我出生在華坪星,父親是一個酒鬼,媽媽連生了好幾個女孩,從上到下,招娣,盼娣……到了我,他們甚至不願意給我一個名字了,在下大雪的時候把我放在了華坪女校的門口,用草蓆一卷,按道理來說,我應該死在那個冬天的,但是並沒有,我活下來了,因為我被華坪女校的校長媽媽撿了回去,她把張桂梅校長的第一個名字給了我,她說我是開在雪地裡面的玫瑰,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天也能綻放出最美麗的色彩。

  我算是那一屆比較能讀書的,考到了首都大學,讀完了大學後首都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我沒有和媽媽斷了聯繫,每個月的工資也按月捐獻給了女高一部分,直到有一天,媽媽給我打電話,她說:『玫瑰,不用打錢了,女高已經解散了。』

  我實在是不能相信這一所歷經了無數時間沖刷的女高會在一個和平年代迎來落幕,但是它就是如此戲劇性地發生了。

  接到電話的那天晚上,我輾轉難眠,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要不要回去。

  但是回去就要面對一個可怕的現實——我沒有錢,我回去會丟掉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而且這一次回去,再回首都星就是一件無比艱難的事情了。」

  女孩們雖然很清楚張玫瑰校長還是回來了,但是還是忍不住用焦急的目光看著她。

  每一雙眼睛都好像在說:後面呢,後面呢,你為什麼要回來,回來後又如何把女高拯救回來呢?


  張玫瑰校長看相白沐,摸了摸小姑娘柔順的短髮,「說起來,大家可能聽說過一位叫白浮雪的老師,她是你們老師的老師,抑或是你們媽媽的老師。」

  白沐忍不住點頭,她也是白沐的媽媽。

  王思婷忍不住說:「我媽以前也和白老師拍過照,現在還被收藏到了她的寶貝箱子裡面呢。」

  余薇薇也舉手說:「我們班梅梅老師經常和我們說起白老師,因為她真的很……emmmmmm,很特別!她吃飯挑食到只要有綠色就把菜都給學生們分了!」

  「而且很有錢,超級有錢的大美女!據說她買下了華坪星的所屬權並且把這一顆星星送給了她的女兒。」

  「有她在的那幾屆學姐們都有新衣服。」

  「據說她出資建立的這所校歷館。」

  ?

  ??

  ???

  白沐懵了。

  白女士曾經在這裡做了這麼多事,為什麼她完全不知道!!!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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