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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第99章 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呼!

  這時一陣大風吹過,天空中飛過來一團像是狐狸的霧氣。

  只是眨眼的功夫,整個巷子都變得朦朧起來,路燈氤氳著暖黃色的光暈。

  那古怪的白霧沉落後,化為一隻隱約有著兩條尾巴的白狐。

  它的外表並不猙獰,跟普通的白狐狸沒什麼區別,最多看上去更漂亮一點。

  但不知為何,就是讓人心生恐懼,下意識想要逃離。

  「妖,妖怪啊!」

  

  正與伊織忠道纏鬥的兩人見此,他們先是退後幾步,愣了好幾秒,隨後露出駭然的表情,轉身就想跑。

  呼!

  白狐身邊浮現數顆橘紅的火球,這些火球砸落到那兩人周圍的地面,隨後迅速蔓延。

  火勢迎風就長,到後來幾乎形成數米高的焰浪,像是擁有智慧一般將逃跑的兩人包圍起來。

  焰光照在受傷的伊織忠道臉上,他鬆了口氣,依靠著牆壁。

  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白狐,神色有些複雜,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完全清楚的看清妖怪的模樣。

  除了多了一條尾巴,好像和普通的狐狸沒什麼區別。

  倒是那隻鴿子看著快有隼那麼大了吧?

  伊織忠道隨後將目光轉向尾張佐武,想起剛才他傷害御子的樣子,頓時怒火中燒,握緊手中的太刀就要衝過去。

  繡吉見此連忙飛過去,落在地上搖頭:「他不該由你來殺,你要是坐牢了,伊織小姐該由誰來照顧?」

  伊織忠道愣了一秒,「你認識御子?」

  「你這凡人,好沒有眼力!」繡吉傲然回答:「我乃繡吉左衛門,我家主公便是東野城城主東野瑜。」

  竟然是東野君的式神?

  伊織忠道恍然大悟,徹底放下心來,隨後目光看向那身周漂浮著火球的二尾白狐。

  「那它是?」

  繡吉咳嗽一聲,「也是主公的式神。」

  一人一妖談話間,另一邊的尾張佐武沉著臉有些無措。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饒是他這種心理強大的殺人慣犯也有些懵。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握緊手中的剔骨刀面對白狐,只有手中的刀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

  東野瑜沒有在意身後持刀的逃犯,蹲坐在伊織御子面前,先是湊近過去檢查了一下正抱著一隻死去流浪貓發呆的少女。


  她的頭髮有些亂,陶瓷狐狸的發卡丟了一隻,臉上血污混著淚水,有些髒兮兮的,靈眸呆呆地看著東野瑜。

  「你好,狐狸君。」她帶著哭腔輕聲說道。

  「你好,御子。」東野瑜在心中回答。

  發現她沒受到什麼太大的傷害時,東野瑜鬆了口氣,將略有些虛幻的爪子放到她的腦袋上,權當做安慰。

  這該死的妖怪。尾張佐武感覺自己不能坐以待斃,盯著東野瑜的狐狸脖子,數次想握緊手中的剔骨尖刀砍過去。

  他能想像尖刀割破皮肉,砍斷骨頭的頓挫手感,就像先前砍死那隻黃鼠狼一般,砍死眼前這隻狐狸。

  可怪異的事,哪怕它現在毫無防備地背對自己,尾張佐武依然無法揮刀。

  他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光是呼吸都要花費全部的力量,身體在不受控制似的發抖,連逃跑都做不到。

  這一切全都落在了繡吉的眼中。

  它昂首挺胸地站在居酒屋的遮雨棚上,居高臨下,傲然地瞥了眼,心中冷笑:「可笑凡人,已有取死之道。」

  東野瑜回過頭,狐狸眼睛漠然地注視著尾張佐武和被火圈困住的兩人。

  隨後他看向繡吉。

  繡吉當即會意,站在遮雨棚上咳嗽兩聲,用老朽尖細的嗓子。

  「我家主公要問你們一些事。我問,你們答,誰答得多,答得真,放過誰,只有一個人能活。」

  鴿子說話好像很奇怪,但在眼下這場景,卻好像又是非常正常的事——總比狐狸說話好。

  繡吉說罷,給了他們幾秒鐘時間準備,然後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被困在火圈裡的兩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尾張佐武首先開口。

  「我是尾張佐武,北海道人,我們想綁架她。」

  「為什麼?」

  這次被火焰困住的兩人反應過來,搶著回答:「有,有人僱傭我們,說幹完這一單就給我五百萬円。」

  「誰僱傭的你們?」繡吉繼續問道。

  之後的問題他們都是爭搶著回答,很混亂,但大體能總結出來。

  僱傭者躲在幕後,連電話都是用海外的,只說讓他們綁架成功後給他打電話,獲得下一步指令。

  站在火圈裡的兩人被烤得臉色赤紅,渾身冒汗,頭髮變得枯黃捲曲,他們痛苦地朝繡吉叫喊道。

  「我們回答了,快放我們出去,要著了,要被火點著了,快,啊啊啊啊啊————」


  呼!

  火圈的火舌似乎舔舐到了他們的衣角,乾燥的衣服瞬間變燃燒起來。

  他們發出悽厲的叫喊著,渾身燃著火焰在地上翻滾,很快有焦香的烤肉味瀰漫出來。

  不多時,慘叫聲逐漸沉寂,火焰在他們身上,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音。

  兩道半透明的蒙昧魂魄從燃燒的屍體上站起來,正迷茫的看著周圍。

  蹲坐在伊織御子身旁的東野瑜冷漠的看著他們。

  已死的兩人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忙不迭慌忙逃竄,只是沒跑出去多遠便像是自燃一般升騰起幽藍色的火焰。

  遠比剛才悽厲百倍的慘叫響起,到最後他們長著嘴想往外爬,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神色如同地獄繪卷中沉淪的亡靈一般痛苦。

  尾張佐武看著兩人的慘狀,冷汗從額頭滑落,這狐妖好像和先前碰到的黃鼠狼不一樣.

  站在遮雨棚上的鴿子再次說道:「給他打電話,就說你們成功了,問出地點,不能漏破綻。」

  尾張佐武顫抖地摸出電話,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冷靜下來,撥通電話。

  「喂,我們抓住她了,現在去哪兒?」

  「開車到高尾山,具體位置我之後發到你們手機上,那裡有人接應。」

  「好。」

  他掛掉電話以後,將高尾山這個地點告訴繡吉和東野瑜。

  其實當聽到他們是被僱傭的時候,東野瑜就已經對幕後主使有了猜測,只是還不能確定而已。

  但到現在這個地步,有沒有證據已經無所謂了,只要是跟這件事有關係的人,自己都不會放過。

  繡吉不屑地說道:「滾吧,鼠輩。」

  尾張佐武不敢置信地看著兩隻妖怪,沒想到它們真的放自己走。

  「謝,謝謝。」

  他咽了口唾沫,轉身就跑,只是剛走沒幾步,腳下有橘紅色的火星翻飛。

  尾張佐武沉默下來,回頭看一眼蹲坐在不遠處的白狐和陪侍一旁的鴿子。

  呼!

  火焰沖天而起,眼前的世界轉瞬被橘紅的火光充斥著,火舌舔舐著全身的皮膚,劇烈的痛苦讓人忍不住發出慘叫。

  這樣瀕死的慘叫,尾張佐武聽過很多次,當下便有些恍然,隨後才反應過來,這次是從自己的嘴裡傳出來的。

  東野瑜親眼看著尾張佐武掙扎,在地上打滾,最後逐漸失去動靜。

  又等了一小會兒,迷離的魂魄從屍體上起身,周圍的街道開始有黃泉使者的氣息出現。


  不知是不是魂飛魄散的人有些多,黃泉使者來得很快。

  東野瑜眯著眼睛站起身往前一躍,化作比老虎還大的妖狐,滿是尖牙利齒的大嘴朝尾張佐武的魂魄咬過去。

  尾張佐武被這氣息一衝,從迷茫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眼看著妖狐朝自己咬過來,他連滾帶爬地尖叫著逃跑,「你們說過要放過我的,你不講信用!」

  哪怕是漠視生命的殺人犯,也害怕魂飛魄散這個懲罰。

  畢竟他們漠視的都是別人的生命。

  繡吉怪笑道:「我們是妖怪啊,妖怪要講什麼信用。」

  幾個起落間,尾張佐武被東野瑜追上,利齒從他背後刺入,穿胸而過,像是屠宰場裡的鉤子。

  「啊啊啊啊啊——」

  東野瑜咬住他的靈體,將他叼起來,尾張佐武在狐狸嘴裡掙扎著,四肢亂動,神色極其痛苦。

  東野瑜低頭注視著嘴裡的靈體,心中殺意不減,眼中滿是怒火,用力咬了下去,像是閘刀一般。

  咔!

  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掙扎的靈體被咬得粉碎。

  東野瑜鬆開嘴,將這個污濁的靈體吐到地上,幽藍色的火焰隨即燃起。

  已經破碎成數塊的尾張佐武連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睜著驚惶的眼睛,靈魂被灼燒的痛苦讓他無法思考,只是本能的發出此生聽過的最悽厲的慘叫。

  過去他常常會好奇地猜測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們都在想什麼,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極度痛苦中,人什麼都沒有想,只有恐懼。

  一小會兒的功夫,慘叫聲消失,幽藍色的火焰失去燃料,逐漸熄滅。

  只有三人屍體上的橘紅火焰還在燃燒,偶爾發出爆竹似的聲音,巷子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肉香。

  繡吉對呆住的伊織忠道說道:「走吧,伊織宮司,來時主公讓我等護送你們回神社。」

  「是得回神社。」

  伊織忠道咽了口唾沫,回過神來。

  三個人在老爺子眼前被妖怪殺死,燒得魂飛魄散,屍體成了燒烤人肉,這種場面任誰看了腦子也得宕機。

  要不是對妖魔有所了解,這兩隻妖怪又是東野瑜的式神,伊織忠道再怎麼心理強大,也會被嚇到腿軟。

  他撿起沾染了貓血的拐杖,來到伊織御子身前,艱難的露出微笑,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沒事了,御子。」

  「爺爺,喵姬她們」

  伊織御子小嘴微癟,琉璃般的眸子裡忍不住又溢滿了淚水。

  她抱著已經死去的三花貓,血污將白裙染成殷紅也不在意。

  環顧四周,發現大多數保護自己的貓都一動不動,少部分奄奄一息地躺在牆角,呼吸急促眼看著也快不行了。

  只有少數幾隻看上去沒有大礙,在那裡舔舐傷口。

  伊織御子抽噎著,一邊擦眼淚一邊請求道:「我們帶它們回神社吧,爺爺。」

  「綾瀨坂的小溪夏天很清冽,秋天的紅楓很好看。祭典的時候很熱鬧,有煙火晚會,遊客會帶來好吃的,春塬也會一直保護她們.」

  「爺爺,喵姬她們在神社沉眠,會幸福吧?」

  伊織忠道沉默著看向那些貓。

  「一定會的,我會向稻荷大神稟明,神明將保佑它們的。」

  東野瑜認出了這些貓,其中數隻曾經出現在貓之町那邊,不知為何會來到這裡。

  這樣一來,貓之町又少了一些貓,櫻田夫人知道了會難過吧。

  東野瑜沉默著,即便眼前的視野中出現報恩成功的提示也沒急著看獎勵,默默蹲坐到少女身旁。

  伊織御子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大狐狸,看著它身上修長如同天衣般的潔白毛髮在風中飄動。

  雖然不認識,卻給她帶來一種別樣的親切感。

  之後伊織忠道花了一些時間將貓們都轉移到那些人的車上,開車載著伊織御子回到神社。

  他準備先把御子送回神社,然後再帶還活著的貓去寵物醫院,這些貓算是救了自己和御子的命,花多少錢都得治好。

  東野瑜和繡吉一路護送到稻荷神社的鳥居外,望著爺孫兩人慢慢走上通往神社的階梯,直到消失在階梯盡頭。

  「繡吉,走吧,我們去殺人。」

  東野瑜招呼一聲,正要化作霧氣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出現在鳥居前的狐狸石雕旁。

  她穿著巫女服飾,胸前溝壑即便是寬袍大袖也無法遮掩,手持精美煙杆。

  這次她的臉不在模糊,而是戴著白色狐狸面具,面具上用彩繪線條繪製著五官紋路。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東野瑜,略帶媚意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慵懶。

  「那三人罪無可恕,你殺了不影響什麼,但其他人不一樣。」

  「殺之則血污染身,墮入妖魔邪道。哪怕再怎麼修煉,也只會被眾神鄙夷,稱為山野狐妖,上不得台面,再沒有成為神使的可能。」


  「沒有神明會願意讓一個血污染身的妖魔當自己的神使。無論是除妖師,還是神明,只要遇到,就有可能會追殺你。」

  「你以後或許只能與妖魔為伴。」

  「但如果就此收手,你有機會在一百年內成為御前稻荷。」

  巫女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稻荷神大人很看好你。」

  這算是招攬嗎?東野瑜聽罷後,沉默下來,目光望向遠方。

  黑天鵝毯似的夜空中掛著碎鑽似的星光,月華的輝芒像是凝成了濃霧之河,從無窮高處滴落凡間,東京都繁華的燈火在月華中變得朦朧,一如自己的前路。

  我曾七次鄙視自己的靈魂。

  第三次在正確和容易之間它選擇了容易。

  常人很難在正確和容易之間做選擇,東野瑜也不例外。

  他此時心緒複雜,有很多想說的,甚至心裡還在拉扯,還在猶豫。

  這容易的那條路也太他嗎容易了,拿這個來考驗幹部,哪個幹部經得起這種考驗啊?

  東野瑜念了會兒清靜經,發現清靜經也不管用了。

  於是有些煩躁地懶得去想這所有的事,任由腦海中紛雜的念頭你來我往。

  最後他發現自己腦子裡只留下一個念頭。

  殺人。

  這下倒像是卸去了身上的所有枷鎖,東野瑜長舒了一口氣,果然還是當祖宗人簡單,念頭通達。

  東野瑜看向戴著狐狸面具的巫女,如釋重負般笑著說出來。

  「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終於寫完這一段了,最后庄子的那句話我開書的時候就想寫了,這次終於寫出來了,好爽,睡了,下午起來看會兒書再碼字,我感覺我完全被掏空了。

  感謝兄弟萌的打賞訂閱月票和推薦票(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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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萌如果有空閒的話,可以給喜歡的角色點一點比心哦!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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