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清白坦蕩

  第116章 清白坦蕩

  「道長哥哥,置換時間已經到了。」

  

  花轎里,沐鏡低聲道:「那兩個人已經恢復正常了。」

  「我記得你是序列A,那你的烙印cd是二十分鐘。」

  宋旌雲正忙著把身上的嫁衣的金絲全都拽下來,團吧團吧放好,聞言想了想道:

  「還行,時間不算長。更何況權珩說了她有辦法。」

  「好……」沐鏡道,「姐姐是和這個花轎上原本坐著的新娘在聊天吧?那個新娘姐姐剛看到姐姐時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能不驚訝嗎?」宋旌雲家住瓜田,一挑眉點了頭,「那個新娘就是慕家大院裡最小的那一輩,你認識的那個老太太的孫女。」

  「他們怎麼連自己的孩子也欺負!」沐鏡說完又蔫了下去,「……好像是這樣的。」

  宋旌雲「嗨」了聲,從花轎一側的小袋子掏出把瓜子和花生塞進沐鏡手裡。

  「我不解惑,惑自獲;我不修緣,緣自圓;我不參道,道自到。命里無緣不強求,命里有緣無需求……我知道你聽不懂,我文化一下。」

  沐鏡:「……」

  「簡單來講,既然對你不好那就不想他們了,你現在有你自己選擇的家人。等我把金線賣了,給你買糖葫蘆吃。」

  「道長哥哥,你很窮嗎?」沐鏡疑惑,「我問過小亭哥哥,他說只要有真本事,都能賺到錢的,你沒有本事嗎?」

  「……你這張嘴,真是近朱者赤,近珩者黑,」宋旌雲痛心道,「瞧瞧我說話多好聽,不和我學學呢?」

  沐鏡:「…………」

  「不過窮道士窮道士嘛,雖說我一張符能賣八萬八,也非常有本事,但觀里也各處用錢,我們觀里大多數是小孩子,都是孤兒,我是這一輩的大師兄,我得扛事兒啊!」

  宋旌雲頓了頓道:「至於遊戲裡的錢,我本來就沒打算用在我身上。」

  沐鏡還想再問,宋旌雲已經打起了哈哈:「別擔心權珩了,我看她對老弱病殘別有關懷,現在不知道怎麼安慰那小姑娘呢。」

  ……

  「姐姐,前面就是喜堂了,您快趁現在跑吧。」

  小姑娘攥緊權珩的衣袖,乞求道:「姐姐都可以對抗那些『除祟師』,一定也有本事跑走的——我不求您幫我們,我們的命也沒道理讓您擔負。」

  小姑娘說著抹了把眼淚,紅著眼眶笑起來:「只要您好好地出了這個鎮子,一定能比那些自大的男人更有成就,您以後一定能破開沉垢,成為人中龍鳳的——我在第一眼看見您時就這麼覺得了。」


  權珩垂眸看她,忽然溫聲問:「你有什麼願望嗎?」

  小姑娘愣了下,黑潤的眼睛裡茫然一瞬,又漸漸升起憧憬:「我想,我想去外面看看。和男人一樣,平等地做事,自己打拼。」

  「我不想活得像一條沒有尊嚴的母狗,或者只會生孩子的母豬。」

  小姑娘勉強笑了下:

  「姐姐您不知道吧,這裡的女人都沒尊嚴的,結婚了更是——要任打任罵,整天幹活也沒資格上桌吃飯,因為做了事也會被認成偷懶和沒用。

  「我小的時候,鎮子裡有對夫妻,兩人在外出的時候被人劫持,丈夫為保護自己把妻子推給了劫匪,後來那個妻子活著回來了,還懷孕生了個小男孩。」

  「他們沒有責怪懦弱的丈夫,而是將那個女孩逼死了,認為她不守節,不乾淨不懂事,不做貞潔烈女就是不忠誠,為什麼還要活著回來,為什麼不受辱的時候就死掉?」

  「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認為最錯的地方就是我是個女人!這不是我的罪,這是你們的罪!是這世道的罪!」

  女人的嘶吼控訴震撼著周圍拿著棍子的鎮民,她被困在「圈子」里,披頭散髮,眼睛卻在怒火中灼燒得發亮,像是行至末路的狼。

  那時候她被夾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看那女人大笑著站起,眼淚在閉目時脫了線。

  「這是我的身子,我的命運,卻都不握在我手裡——我沒有任何過錯,我清清白白來這人間,走也清清白白!」

  女人像是初冬殘存的蝴蝶,沖開人群撲向那用來接雨的尖竹筒,鮮血在初雪中染紅了大地。

  那種行至末路的悲悽與勇氣刺透了肉體直達靈魂,深深震撼了女孩年幼的心。

  小姑娘說著眼淚便墜下來:

  「她自殺了,她丈夫次日就給她配了陰親,買了新的姑娘,還是沒畢業的大學生啊!」

  「姐姐,我不明白,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們?懦弱的丈夫不會愧疚自己沒有保護好妻子,而是責怪妻子沒有護好自己的清白,為什么女人被迫失身就必須要死,為什麼受害者要自證?」

  「還有那個小男孩,他只活到了十二歲,但這十二年裡受人欺凌,都已經默認自己應該被欺辱了,但村里人欺負他又不是因為什麼德行大義,只是通過打罵他獲得高高在上的快感,他只是一個可憐女人受到侵害生下的一個孩子,他們不過是弱者揮刀向更弱者。」

  「這世道,弱者就不能活嗎?我們是什麼!我們的命是他們享受的成本嗎?是耗材嗎!」

  成本……

  耗材……

  「不哭,我們一點錯都沒有。」權珩幫女孩把垂下的髮絲撩到耳後,「我會解決這件事,我們都會好好地走出去。」


  她說著座下花轎忽然晃了晃,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

  這才行進了不到十分鐘,根本不可能到達目的地,權珩察覺不對,剛要掀開帘子便被小姑娘抱住手臂,對方恐懼地搖搖頭,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權珩放棄觀看,搭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留心聽著外面動靜。

  而另一邊,正在轎子裡嗑瓜子的宋旌雲一愣。

  「道長哥哥,轎子停了。」

  沐鏡無聊地摸摸小六腦袋,打起精神,「我們到了嗎?」

  「不,」撩起花轎帘子的宋旌雲微頓,語氣沉下來,「我們沒有。」

  正前方的花轎停了下來,而在它五十多米的地方,從前面抬來一台花轎。

  只是那花轎的顏色過於艷麗了,隱約顯出一種不和諧的詭異,在接親隊伍手提的紅燈籠照映下更為陰森。

  那些血光聚在一起,隨風晃動,白霧在黑夜中蔓延——

  下一瞬,從白霧中蹦出數名白紙人,只腰間繫著一段紅綢。

  身後的白霧中勾勒出越發清晰的喜堂輪廓。陰風吹起轎簾,在那麼短短一瞬看見被勒在花轎梁前的新娘,繡花鞋懸空搖晃。

  「幻境?」宋旌雲心裡一駭,」這墓山上的怨氣已經能形成幻境了……」

  「幻境就是死了人嗎?」沐鏡小聲訊問。

  「差不多。幻境其實就是氣的一種循環,人生來有魂魄,魂魄生靈氣,會隨著生死回歸五行天地。如果非自然死亡,靈氣就會變成怨氣,聚多了就會生出邪崇。

  「幻境是其中一種,境中被困的魂魄會一遍一遍重複自己生前經歷的事。」

  兩個紙人伸手掀起花轎的紅簾,把吊在轎前的新娘抬下來,另一個紙人捧起一瓢涼水潑醒了暈死的新娘,涼水順著臉頰滑過青紫的脖頸。

  她迷茫地睜開眼,只見數個沒有臉的紙人彎著身子,紅唇腥然,一張嘴把白紙面劈成兩半,隱隱能窺見蜷在一起的長舌。

  花轎前,那兩個紙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齊轉頭拖來手腕粗的麻繩。

  潑水的紙人摔了碗,伸手鉗住新娘的雙手。

  粗麻繩緊扼住女人的呼吸,讓她殘喘著無法發聲呼喊,只吃力地徒勞地去扯那根麻繩,好似在伸手撕扯捆綁在靈魂上的枷鎖與命運。

  那兩個紙人拖拉著她進了堂——

  墓山的天壓得陰暗無星,堂前紅燭幽幽照亮了【囍】字的金邊,大紅綢緞藏在照不亮的黑暗裡,處處都是要吃人的窒息。

  沒有高堂,也沒有新郎。


  銀絲縫唇,硃砂鎮魂,崩潰的嗚咽響起,鮮血混著硃砂滴落。

  新娘被拖拽著,用桃木釘穿四肢後封棺。

  幻境中那些紙人猙獰的面容清晰可見,醜陋無比,令人作嘔。它們大笑,它們歡呼,像是野獸茹毛飲血,卻不是為了生存,只是為了虐待和變態的趣味。

  宋旌雲緊緊攥著拳,青筋蔓延,看完全程連咬得牙關都酸澀。

  沐鏡一低頭,愕然驚呼:「道長哥哥,你流血了!」

  宋旌雲驟然鬆了力氣,垂眸時見掌心血跡。

  「道長哥哥……你沒事吧?」沐鏡擔心問道。

  「沒事,」宋旌雲低聲,放下手,藏進了寬袖中,「不用擔心我。」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是什麼——

  是憤怒,也是愧疚。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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