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商和政
第431章 商和政
老陳做事還是挺靠譜的,反正沒過兩天,陳著就被喊過去和郭家茂一起吃飯「郭家茂」就是老陳的黨校室友,曾經的番山區副區長,即將到任的省會城市通信管理局副局長。
「我聽說,今天番山區政府那邊,直接把老郭的辦公室清空了。」
陳培松電話里嘆了口氣:「老郭心情應該很差,還是他主動提議出去喝兩杯「這也太絕了吧。」
陳著頗為異。
別說了體制內了,就算普通的職場,大家都講究「做人留一線」,至少面子上要講究個過得去。
但是這種還沒正式調任,辦公室就給人清空的做法,擺明了是撕破臉並且不怕報復。
當然了,郭家茂能夠報復的機率也很小。
還是那句話,縣區領導調到市局,除非拿下一把手,不然幾乎很難有出頭的時候。
因為提拔的機會,永遠都不會落到一個「空降兵」身上。
陳培松把前因後果講清楚,就是讓陳著了解郭家茂當前的心理狀態,避免說錯一些話觸雷。
比如說,無意中誇獎番山區政府的領導班子團結。
郭家茂八成以為陳著是在陰陽他。
「就是一頓便飯。」
陳培松又提醒道:「不要帶煙帶酒帶禮物,那樣顯得太刻意了。」
陳著明白父親的意思,郭家茂雖然被打壓了,但他的政治情商還在,如果第一次見面就表現出「有所求」,反而會讓他心生警惕。
「菸酒禮物不帶了。」
陳著想了想說道:「我先回家一趟,給你找兩件衣服帶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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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老陳在電話里笑了笑,這小子現在腦子真是靈活!
為什麼是衣服?
見面後可以說:「爸,這是你讓我帶來的換洗衣服。」
這個理由既合情又合理,而且還能順理成章的留下一起吃飯。
晚上7點左右,陳著拿著衣服出現在黨校門口,沒多久兩個人影走出來。
一個是老陳。
另外一人居然比老陳還要年輕幾歲,看上去大概四十剛出頭的模樣。
身材中等,略微發福,挺著一個啤酒肚,儘管神情稍顯萎靡,但是無意間掃視前方的時候,依然閃著幾分銳利和威嚴。
陳著心想都被打壓成這個樣子了,還是很有架勢,可以想像曾經是區領導的時候,他有多麼的意氣風發。
畢竟四十出頭的實職正處,也本該氣宇軒昂!
不過從氣質上看,郭家茂應該是個強勢領導,在綿里藏針的體制里,大概率會因為工作得罪一些人。
但是處於浪頭上的郭家茂並不會察覺,等到這些被得罪人的擰成一股力量,
在某個領導(級別應該高於郭家茂)的操作下,直接把他送去黨校學習了。
陳著雖然沒有在番山區政府工作過,但是他的經驗很豐富,整件事應該大差不離就是這樣了。
「所以啊,體制內就不是一個強調個人主義的地方。」
陳著心中笑一聲,隨即換上輕快的神色,迎著老陳走過去:「爸~」
「來了啊。」
陳培松應了一聲,然後對著身邊的郭家茂介紹道:「我兒子,之前和你提過在中大嶺院讀大一。」
「噢?」
也正如預料的那樣,郭家茂聽說這個陽光帥氣的高個男生,居然是陳培松的兒子。
眼神里並沒有審視,而是隨意的打量著。
片刻後,他笑著評價道:「輪廓上能看出一些相似的影子,但是老陳,你崽可比你帥多了啊。」
「我都這把歲數了,還談什麼帥不帥的。」
陳培松擺了擺手,「順嘴」解釋道:「宿舍里沒換洗衣服了,我懶得跑一趟,就讓他送幾件過來。」
「好了,你回學校吧,我和你郭叔叔要出去吃飯。」
陳培松接過衣服,作勢就要「攀走」陳著。
「幹嘛?」
郭家茂下意識的客氣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飯唄,反正又不是什么正式應酬,那個陳.」
郭家茂張了張口,這才想起來不知道陳培松兒子的名字。
這是正常的,一般談論自己家人都只會說「職業、年齡、上學or工作」等等,很少先介紹名字。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目前陳著表露出來的身份,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大學生,在郭家茂這種領導心裡和小孩子沒什麼區別。
「那個陳啊—」
郭家茂隨口說道:「我今晚和你爸打算喝兩杯,你也一起潤潤嗓子吧!」
語氣中,還帶著一些令行禁止的豪邁。
陳著酒量很好,可以陪郭副局長喝幾杯。
但是呢,人家是找老陳訴苦解悶來的。
自己一個晚輩,悶頭吃飯可以,端杯子好像並不合適。
祝酒詞怎麼說呢?
難道要安慰老郭別灰心,培養一點其他愛好吧,比如說爬山攝影寫毛筆字什麼的。
畢竟如果沒有大的意外,你的仕途已經到頭啦!
郭家茂能當場起身走人。
所以,陳著今晚並不打算通過喝酒來表現自己,他想了想這樣說道:
「郭叔叔,我不太會喝酒,但我擅長倒酒。你和我爸喝好就行,我在旁邊幫你們倒酒。」
「餵?」
陳著的回應,有些出乎郭家茂的意料。
他以前聽陳培松提過,獨子在中大嶺院讀大一,高考的分數能達到北大錄取線,以為這是一個內秀的學霸。
沒想到這一開口,滿滿的「太極」味道。
什麼叫「太極味道」?
就是看似回答了,但又好像沒回答,偏偏還沒有得罪人。
郭家茂對這個「味道」太熟悉了,番山區政府辦公室主任的嘴裡,經常冒出這種誰都不得罪的話。
郭家茂再看向陳著的目光中,明顯多了一丟丟認真。
「老陳,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郭家茂特意問道。
「郭叔叔,我叫陳著。」
陳著主動介紹。
「陳著?」
郭家茂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但是又沒什麼太深的印象,仿佛是驚鴻一警的掠過。
郭家茂把這個疑問放在心裡,他雖然強硬,但是並不莽撞。
進了附近一家裝修尚可的湘菜店包廂,陳培松點了幾個菜,還要了一瓶九江雙蒸。
「嘿!」
郭家茂拿起酒瓶在手心轉了幾圈,發出一陣感慨。
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以前喝茅台喝五糧液,現在居然「淪落」到喝九江雙蒸的地步了。
陳培松以前在街道的時候,由於經常和一些小企業打交道,對於這款粵東本地的白酒反而沒那麼陌生。
陳著也正如他說的那樣,一板一眼的幫父親和郭家茂倒酒,自己一口不喝。
「小陳,真不來點?」
郭家茂饒有興致的問道。
「不了,明天還有事。」
陳著的搖搖頭,看上就是一個經不起長輩逗弄的晚輩。
郭家茂笑著頜首,然後看著陳著用最標準的姿勢,把九江雙蒸緩緩倒進酒樽。
什麼是「最標準的倒酒姿勢」,就是「歪門邪(斜)道(倒),卑(杯)鄙(壁)下流」。
意思是略傾斜杯子倒酒,並且讓酒水沿著杯子內壁流入底部,這樣顯得倒酒之人從容不迫很瀟灑。
後面還有「惡貫滿盈」和「改邪歸正」,就是倒滿以後,把斜放的酒杯擺正。
這些都是酒桌上的順口溜,在陳著看來,算不上陋習,但也絕對不是文化瑰寶。
年輕人把它當成一種應酬的規矩記住就行了。
「郭叔叔。」
第一杯酒,陳著把幾乎溢出來的酒盅,穩穩噹噹擺在郭家茂面前。
這個時候,郭家茂要是再看不出來,室友的這個兒子不是一般大學生,他也是白混了。
不過郭家茂並沒有貿然打聽,他一邊和陳培松喝著酒,一邊夾著熱菜,講述著體制內的奇聞軼事。
大多數都帶著點「風花雪月」,比如說,去年年底有個落馬的國企女老總,
就是靠著肉體一路攀附上去的。
還有個退休的書記,他是依仗岳父才當的官,所以非常懼內。
老陳和老郭都是謹慎又聰明的人,他們基本只說「退休」或者「落馬」那些領導的花邊新聞,在職的一個不講。
陳著聽得都覺得大飽耳福,兩個中年男人更是扯的興高采烈,很快一樽白酒喝完了。
陳著馬上放下筷子,立刻給他們續上。
郭家茂紅著臉,眯著眼,看著酒樽一點一點被倒滿,他突然半開玩笑的問道:「陳著,你覺得我和你爸的酒量哪個好?」
「啊?」
陳著稍稍一愣。
這要是回答老陳好吧,好像有點得罪郭家茂,儘管他可能也不會在意。
要是回答郭家茂好吧,又有點卑躬屈膝的感覺。
5000萬貸款很快到帳,以屆時溯回的地位,陳著並不需要對一個正處級的領導低聲下氣,儘管郭家茂能夠在「回信」的項目上起到一些作用。
陳著眼神動了動,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爸酒量到底有多少,反正沒見他醉過。但是我能感覺出來,郭叔叔應該能和他喝到最後的最後,我再去給你們整兩盤下酒的菜。」
說完,陳著立刻走出去。
非常果斷,一點不給老郭再考量自己的機會。
「叮~」
包廂里,郭家茂又和陳培松碰了一下,玻璃酒盅碰撞發出悅耳的輕響。
「老陳,你兒子是不是在中大學生會裡當幹部啊?」
郭家茂好奇的問道。
郭家茂多年領導,他和宋作民一樣,都有自己的一套識人邏輯。
哪怕剛接觸不久,但是陳著所表現出來的綜合素質,在大學生群體裡肯定不會是默默無聞之輩。
「這個——」
老陳印象里似乎聽陳著說過,他現在是學生會宣調部的副部長。
「應該是一個部的副部長吧。」
陳培松低調的說道:「大學生打打鬧鬧的,估計就和過家家差不多。」
「話不能這樣說。」
郭家茂搖搖頭:「中大這種學校,學生會主席在考公考研方面都有巨大優勢,副部長不是你兒子的上限,往主席這個方努力一下吧。」
「他志不在此,而且—」
老陳擺擺手說道:「他也不像高中時對學習那麼用心了,都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掛科。」
「當學生會主席又不要學習好。」
郭家茂端起酒杯,又和陳培松碰了一下:「就好像我們當官一樣,越有能力官就越大嗎?」
這話就有一點不忿了,但是結合郭家茂的經歷,好像又能夠理解。
陳培松嘆了口氣,拎起酒樽主動給老郭倒滿。
就這樣又喝了幾杯,陳著從外面回來,並且點了「小炒黃牛肉」和「永州血鴨」兩道經典湘菜。
推杯換盞直到九點多,老陳和郭家茂已經像是多年的老友了。
郭家茂站起身要離開的時候,才突然想起「結帳」這件事。
這也不能怪他,老郭以前是副區長,出去應酬什麼時候輪到他自己買單了?
哪怕是區政府請客,自然有辦公室主任或者秘書悄悄的把這些小事處理掉。
郭家茂掏出錢包快步走到前台,這才知道一個年輕人已經給過錢了。
「陳著,飯錢多少?」
郭家茂有些不好意思,這頓酒是他提議的,怎麼能讓別人花錢呢?
尤其還是一個小輩。
「老郭,不要這麼客氣。」
陳培松阻止了郭家茂要把錢還回去的舉動:「這小子在學校里不務正業,搞了一些兼職,兜里應該有兩銅板,請我們吃頓飯沒什麼問題。」
老陳說的這麼謙虛,以至於郭家茂都誤會了,他讚賞的說道:「老陳,你們平時教育的好啊!我以為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舍不下臉皮去推銷電話卡和信用卡呢。」
現在大學裡最常見的兼職就是這兩樣,而且還真能賺到錢。
「陳著。」
郭家茂拍了拍陳著肩膀:「下次讓你爸帶著去番山吃農家樂,我有個朋友養的走地雞非常緊實,到時讓他打包幾隻!」
「好的。」
陳著笑眯眯的也不點破,跟在後面陪他們散散步。
陳著並不是要隱瞞身份。
不僅不打算隱瞞,還打算用一個膛目結舌的方式,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為以後說服郭家茂奠定基礎。
機會很快到來。
大概40多分鐘後,老陳和郭家茂散步累了,而且也溜達的挺遠,身上酒味也散了不少,於是準備打車回黨校休息。
這時,陳著才開口道:「我們好像在城中村里,計程車很少過來這邊。」
「沒關係。」
陳培松不以為意的說道:「往外面走一走,路邊可以打到車。」
「你們喝了酒還是歇會吧。
陳著掏出手機:「我給公司的司機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接一下。」
「什麼?司機?」
陳培松眨眨眼,溯回什麼時候請了專職司機嗎?
但他不好拆自己兒子的台,於是含糊應了一聲。
郭家茂心裡也有些納悶,陳著不像是愛吹牛的孩子,怎麼這個語氣他好像是公司的老闆呢?
郭家茂沒有把質疑說出來,那樣就太沒情商了,乾脆又和陳培松閒聊,同時觀察後續情況。
好在他們並不缺話題,除了工作還有社會時事。
現在到處都是「講文明、辦奧運」的公益宣傳語,隨便挑個運動項目都能扯半天。
沒多久,一輛沉穩大氣的奔馳S600,緩緩駛進城中村。
燈光下亮的漆黑車身,與周圍陳舊的建築格格不入,正在談話的陳培松和郭家茂也被吸引過去瞄了一眼。
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領導,並沒有像城中村年輕人那樣驚呼喊叫,只是猜測難道S600開錯地方了?
意想不到的是,這輛車居然在他們不遠處緩緩停下,從駕駛座出來一個頗為穩重的青年人。
陳培松和郭家茂對視一眼,他們寧願相信別人可能要問路,也從沒想過這是「小陳」的司機。
「陳總。」
直到青年人恭敬的一句稱呼,把兩個自以為見過世間所有離奇事情的(正)
處級領導,驚的好像劉姥姥第一次進了大觀園。
(還有更新耶)